王 津
陜西師范大學,陜西 西安 710119
人格權的內核是基于人格要素內在本質而生的固有利益,外延則還包括超越內在本質的衍生利益,如:信賴利益、公共利益、載體利益、牽連利益等。人格權所具有的利益結構是立體式的,易使人格權的邊界模糊,對于確定人格權的具體邊界而言,在法律解釋和人格權法定兩項基本應對路徑中,后者更具有基礎意義。依照固有利益的本質屬性,將人格權的類型具體化,操作方式就是類型強制,進行類型固定的基本手段就是以示例的方式明確人格權的內容。①
將人格權類型固定有利于明確其本身的保護范圍,也同樣有利于明確其衍生利益的范圍,提高侵權責任法的操作性,這從我國的實際法律實踐中可以看出。但應說明的是,人格權法定并不意味著人格權類型的絕對固定化,對人格權的類型強制應當是開放性質的,如果有新的人格權利益需要由法律明確固定,其也應當被列入進人格權的范疇。
目前,我國《侵權責任法》對我國法律中人格權的保護范圍的確定采取了具體列舉+概括列舉的方式,具體列舉出的人格權包括以下幾項:姓名權、名譽權、榮譽權、肖像權、隱私權;概括列舉則是在該條末尾,用“……等人身權益”的方式對人格權的范圍進行概括。但可以說,在實際操作中,被具體列舉出的內容,是能夠被明確保護的重點,法官在判決時能夠尋找到的理由也更充分,對于被概括列舉的部分,其是否能真正得到保護則常常陷入不確定的邊緣狀態(tài)。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特別是網絡環(huán)境的發(fā)展,人格權的更多內在本質被發(fā)掘,我國侵權責任法中所列舉的人格權內容可能已經不足以應對復雜多變的實際情況,因此,就有了將新的具有保護價值的人格權利益加以固定化的必要。這即是下文所要說的,網絡環(huán)境下人格權侵權對人格權范圍的擴充。
問題1:聲音是否應該作為一種人格權利益被列入人格權的保護范圍。
每個人獨有自己的聲音特點,在某種程度上,聲音可以和肖像一樣具有人格辨識度。在網絡環(huán)境下,視頻、音頻資源廣泛流傳,并且隨著科技的發(fā)展,視頻、音頻的剪輯處理已經變得非常容易,足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對聲音形成的音頻資源加以隨意使用、剪輯,可以產生巨大的商業(yè)價值,對其進行惡意利用,也同樣可以損害他人權益。因此,是否應將聲音也作為一種人格權利益列入人格權的范圍就有了討論的必要。藝人、配音演員所形成的成型的聲音作品,自然有著作權法加以保護,但是現實生活中還存在很多聲音資源,其并不形成一種獨立的作品,但卻同樣具有可利用性。
有觀點認為,名譽權足以囊括這種利用聲音而造成的侵權行為,但實際并非如此。請看下面兩個例子:
①A用剪輯的方式將某名人B的一段公開聲音資源剪輯進惡搞視頻,內容低俗惡劣,輔助以A的音頻資源產生一種非常搞笑的效果,在網站上被大量點擊播放,廣為流傳。
從是否侵害名譽權的角度來看,A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搞笑,其完全沒有侵害B名譽權的意思,(有時甚至會在視頻中注明是為視頻效果使用B的聲音資源)點擊播放的網民亦知曉這是一段剪輯的搞笑視頻,視頻中的內容并不與B的實際行為有任何聯系,所以B無法從名譽權被侵害的角度來制止A的行為并要求侵權損害賠償,因為名譽權的侵權要求被侵權人的名譽在一定的公開范圍內被降低,顯然,這里并沒有這樣的后果。
從是否侵犯隱私權的角度來看:這段被利用的音頻是B的公開行為,不能被評價為隱私,那么B也無法從隱私權被侵犯的角度來制止A的行為并要求侵權損害賠償。
從侵犯著作權的角度來看:被剪輯使用的音頻可能僅僅是名人B在某個公開場合說過的只言片語,其本身并不構成完整的影視作品,那么,B也無法從著作權的角度來制止A的行為并要求侵權損害賠償。
但是,B可能內心非常不希望自己的聲音被這樣利用,這段搞笑視頻雖然沒有對其名譽造成影響,但是伴隨著這段視頻所產生的一種他人對B的印象,可能是B所不希望的,然而此時B可以說沒有什么途徑去制止A的行為,只能任由這段視頻在網上流傳。同時,視頻所帶來的點擊量和商業(yè)收益,B也同樣無法分享。然而,不得不說此時B的聲音,起到了如同其肖像一樣的作用,此時,聲音這種資源具有單獨成為一種人格權的價值。
②某普通人C在某次公開場合的言談中被人錄音,其該段錄音被D剪輯合成后在其朋友圈加以傳播,或者不加剪輯,直接進行傳播,然而,C可能并不希望除當時場合以外的人聽到這段對話。
這段對話的流傳,既非不實——無法構成誹謗,也非污蔑——無法構成侮辱,那么C同樣不能以名譽權受損來制止D的行為,同樣也未必能因為隱私權受損來制止D的行為,然而,C確實因為這段錄音的傳播而深受其擾。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聲音被列為一種人格權利益受到保護,那么C就可以以人格權受到侵害為由,來制止D的行為并要求賠償?!@從人格權的內涵來說,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問題2:個人信息是否應當作為一種獨立的人格權利益加以保護。
個人信息的基本屬性,應當歸屬為一種民事權利,個人信息與人格權密不可分,它同樣體現一個人的各種人格特征。在網絡廣泛覆蓋的今天,可以說幾乎沒有人能逃開個人信息的收集和利用,搜索引擎上對搜索內容的記錄、各種網絡賬號的開設、購物網站亦收集我們的購買記錄來做商品推送……這些都是個人信息被利用的結果。個人信息容易讓人聯想到隱私權,二者在一定范圍上重合,但二者是不同的。事實上,合理的利用個人信息,確實可以方便我們的生活,產生巨大的社會效益,如果僅僅將個人信息簡單的歸納到隱私權的范疇,那么它就沒有了被使用的可能性,因為隱私要求是私密的、不經允許不得被他人得知的,這樣的結果未必合理。
因此本文認為,個人信息同樣可以作為一種新型的人格權被規(guī)定,明確個人信息權的范圍、內容、收集原則、侵害責任,以及商品化使用等問題,這樣,既不用因噎廢食,徹底杜絕使用個人信息,也避免了個人信息被非法利用而侵害民事權益。
上述兩個例子說明,聲音這種資源,在網絡便捷的今天,較之科技不發(fā)達、很不容易將聲音資源固定下來并傳播的過去,具有了被利用的商業(yè)價值和被保護的必要。并且,隨著人格權范圍的不同,對人格權侵權方式的規(guī)定也隨可能會之不同,同時,侵權方式也應有新的擴展,如:隨意剪輯使用他人具有辨識度的聲音也成為了一種侵權手段。
實際上,網絡已經成為人格權被侵犯的重災區(qū),因為人們在網絡上的互動是頻繁而任意的,大量信息隨意流動,目前又缺少相應的法律去規(guī)制,僅靠道德的約束,在虛擬的網絡環(huán)境下很難較好的保護人格權。我國法律中,涉及到網網絡環(huán)境下人格權侵權的法條,是《侵權責任法》第36 條: “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侵權責任”,對該條可以做以下分析:
(一)網絡服務提供者包括技術服務提供者和內容服務提供者。所謂技術服務提供者,主要指提供接入、緩存、信息存儲空間、搜索以及鏈接等服務類型的網絡主體。所謂內容服務提供者,是指主動向網絡用戶提供內容的網絡主體,內容服務提供者應對上傳內容的真實性與合法性負責,其法律地位類似于出版者,如果所上傳的內容涉及到侵權,如上傳了侵犯他人著作權的作品、捏造虛假事實誹謗他人等,則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二)本條第1款對網絡用戶、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侵權行為的規(guī)定是原則性的,既只是對侵犯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作出了原則性規(guī)定,而對于具體應判定為何種侵權行為、應承擔怎樣的侵權責任,還需要根據《侵權責任法》第2條、第6條(過錯責任原則)以及著作權法的有關規(guī)定結合判定。
(三)目前很多網絡主體提供的服務具有多樣性,既提供技術服務,又主動提供相關內容,如新浪、搜狐等綜合性門戶網站既是技術服務提供者,又是內容服務提供者。在確認其承擔侵權責任的請求權基礎時,應根據具體情形作出必要的區(qū)分,不同類型網絡服務提供者成立侵權責任的要件、承擔責任的方式以及免責事由都是有區(qū)別的。
(四)本條第3款規(guī)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網絡用戶利用其網絡服務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未采取必要措施的,與該網絡用戶承擔連帶責任。”②那么,如何判斷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主觀因素——“知道”呢?總體而言,應當根據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類型和該法律條款所保護的具體法益的不同來確定不同的判斷標準,進行認定。
另外就是應注意提供技術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沒有普遍審查義務。司法實踐中,對網絡服務提供者“知道”這一主觀狀態(tài)的認定應當謹慎,如判斷標準過寬,可能會使網絡服務提供者實際上承擔了普遍審查的義務,可能大量增加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運營成本,阻礙網絡產業(yè)的發(fā)展。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僅依靠這一個法條在網絡環(huán)境下對人格權進行保護是薄弱的,其最終還是被導向到具體人格權被侵犯時應承擔的后果上,因此,明確具體人格權所應具有的范圍,就具有了現實意義。
綜上所述,在網絡環(huán)境下,人格權更易受到侵害,侵害的方式也因為媒介的時代性而有了新的變化,同時,一些以前不被明確列舉為是人格權具體內容的人格權權益,具有了被保護的意義,這敦促我國的民事司法實踐和法律制度建設對其加以注意,擴充人格權的范圍與保護手段,更好的保護人格權利益。
[ 注 釋 ]
①張平華.《人格權的利益結構與人格權法定》.
②《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36條第3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