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穎瑩
那天,我在醫(yī)院里焦急地等待媽媽,心情越來越糟糕。
明天我就要做手術了,雖然醫(yī)生說是一個小手術,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面對手術臺,心里很不踏實。媽媽說好今天一早就請假過來陪我,現(xiàn)在已是下午,卻不見影兒,電話也聯(lián)系不上。我心里滿是不快,甚至是恐懼。可能因我談戀愛時沒有接受母親的意見,工作以來收入又太少,母親已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病房里忽然爆起一句激烈的罵聲:“蠢豬!”這聲音來自對面床上的一位阿姨,我進來時她已經(jīng)躺在那里,有一個女孩在陪護,看得出來,那是阿姨的女兒,好像她們母女的關系不是那么融洽,感覺還有點緊張。好在女孩一再遷就,才不至于鬧得太離譜。這是人家的私事,我既無興趣也無暇顧及。
病房里又靜了下來。我仔細打量那位女孩,她的眼神有些憂郁,臉上長了一些雀斑,看樣子應該比我大幾歲。也許是那女孩十分委屈的樣子又激怒了她母親,阿姨又罵了一句:“冷熱都分不清嗎?”女孩還是垂著頭,雙手緊緊地捧著玻璃杯,仿佛要用掌心的溫度焐熱那杯水那樣,然后連聲說:“媽,對不起!”可阿姨仍然不依不饒地沖女孩發(fā)火。女孩不再出聲,待她媽媽發(fā)泄得差不多后,才靜靜地走出病房。我想,一定是病痛使阿姨變得這樣火暴易怒。
現(xiàn)在病房里除了我和阿姨,沒有第二個人。女孩離開后,病房里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阿姨沖我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打擾我了。于是,我也回以笑容,并打破沉默和阿姨聊了起來。
阿姨說,雖然她已經(jīng)五十歲了,但剛才發(fā)火并不是因為什么更年期的緣故。聽到這里,我差點笑了出來。
阿姨說,就在這片騎樓城的街巷深處,有位母親,女兒一歲的時候,丈夫患重病去世了。她一個人含辛茹苦帶著女兒,熬過了無數(shù)個青燈冷月。然而,眼看著自家女兒一天一天長大,別人家的女兒一個一個喜結良緣,不管當母親的怎么苦口婆心,自家女兒一直不愿意嫁人,一轉眼,女兒就過了三十歲。這時候,當母親的反而不再勸說女兒,而是有事沒事就責罵女兒,三天一小罵,五天一大罵,白天罵,晚上也罵。母女倆相依為命了三十多年,母親太了解女兒了,她是怕女兒想留在家里照顧自己而不愿意結婚,所以用罵聲將女兒“趕”出家門,盡快嫁人。然而,罵著罵著,非但沒有一點“功效”,當母親的反而病倒了。
原來說的是她自己。
阿姨說,死了更好,死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也不會成為累贅。阿姨的意思是,自己病了女兒要來照顧她,女兒就更沒時間去談戀愛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為女兒的婚事居然操心到這個份上。
“媽,我明天就嫁人。”這時候女孩走進病房,原來她一直在門外聽著。我和阿姨驚訝地望著女孩,女孩接著說,等會就把資料上傳婚戀網(wǎng)站,只要是男人,愿意娶她的,明天就嫁。我和阿姨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阿姨說,傻丫頭,還要跟我賭氣???女孩過來緊緊抱著阿姨,媽,我不是賭氣,但是緣分沒到,我怎么嫁?。?/p>
那你的緣分什么時候才到?
緣分是個小白兔,受不了驚嚇,你不罵的時候,它就來了。
讓我看看,小白兔是不是到了門口?
母女倆咯咯笑了,我也受到了感染,心情變得好了很多。
夕陽的金色余暉映照病房,突然,我想起了自己和母親,我們之間會不會也有什么誤會?我趕緊撥通了媽媽同事的電話。原來,就在我住院前幾天,母親夜里去留守兒童家里家訪,回來的時候突然下起大雨,路滑不小心摔壞了腿。而母親得知我生病了,怕我擔心,影響病情,一直沒告訴我。媽媽的同事一個勁兒安慰我,說是我母親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表姐,正在趕往醫(yī)院的路上。
夜里,躺在病床上的我輾轉難眠。這么多年來,母親一直堅守鄉(xiāng)村一線教師崗位,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經(jīng)常到學生家里,帶上吃的、用的,讓學生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我得趕緊好起來,出院了就回家看望母親去。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