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威 李新
元封年間,漢朝的國威正如嚴安所云:“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龍城。”[注](東漢) 班固:《漢書》卷64下,《嚴安傳》,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第2813頁。以權宜之策暫時解決了困擾中原王朝的北部匈奴邊患,同時南滅兩越、西南夷之后,東北邊疆的“外臣”衛(wèi)氏朝鮮不僅無“臣”之實,而且違忤漢武帝的“譙諭”,因而西漢以武力經(jīng)略朝鮮提上日程。
西漢高祖十二年(前195),衛(wèi)滿取得朝鮮王位,遼東太守與其訂立“外臣”之約,并且規(guī)定了雙方應當履行的責任和義務,衛(wèi)氏朝鮮被納入西漢“外臣”序列之中。但衛(wèi)氏朝鮮悉數(shù)違背了“外臣”之職:“所誘漢亡人滋多,又未嘗入見”;“真番旁眾國欲上書見天子,又擁閼不通”[注](西漢)司馬遷:《史記》卷115,《朝鮮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2986頁。;還越界殺害漢朝邊官。故元封二年(前109)漢武帝派水陸兩路大軍進攻朝鮮:陸路由左將軍荀彘率領,從遼東進入;水路由樓船將軍楊仆率領,渡渤海進入朝鮮。而這其中水路“樓船將軍楊仆從齊浮渤?!盵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7頁。,是秦漢時期渤海航海史以及漢代的海洋軍事實力的重要體現(xiàn)。
關于楊仆浮渤海赴朝鮮作戰(zhàn)的相關問題,僅王子今從航海史、海洋史的角度,結合史料與考古成果探究了楊仆所率樓船軍的屬性,考證了所乘樓船的功能,質疑樓船作為戰(zhàn)船的傳統(tǒng)說法而提出了是作為運輸工具,同時亦考證了“從齊浮渤海”的出發(fā)地及目的地,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注]王子今:《論楊仆擊朝鮮樓船軍“從齊浮渤?!奔跋嚓P問題》,載《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關于漢朝出兵朝鮮,苗威認為基本原因有三:一是衛(wèi)氏朝鮮與遼東太守所訂立的“外臣”之約已成一紙空文;二是漢武帝的“譙諭”使殺害朝鮮裨王;三是衛(wèi)氏朝鮮襲殺漢官成為戰(zhàn)爭導火索。[注]苗威:《古朝鮮研究》,香港:香港亞洲出版社,2006年;苗威:《樂浪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金毓黻等也有論述。[注]金毓黻:《東北通史》,重慶:五十年代出版社,1944年;三軍大學編:《中國歷代戰(zhàn)爭史》,臺北:軍事譯文出版社,1983年。除此之外,一些關于漢代的航海史、造船史及軍事史的著作及論文對于這一歷史事件都有所提及,但都是從造船史的角度探究漢代的船舶制造業(yè),提及漢代樓船的樣式及功能,一致認為樓船乃是漢代精湛造船技術的體現(xiàn),同時對漢代的造船基地以及港口進行探究。而論文方面亦有對樓船功能、形制進行專門探索。[注]相關著作唐志撥:《中國艦船史》,北京:海洋出版社,1989年;席龍飛:《中國造船史》,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金秋鵬:《中國古代的造船和航?!罚本褐袊嗄瓿霭嫔?,1985年;中國航海學會主編:《中國航海史(古代航海史)》,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88年;章巽:《中國航??萍际贰?,北京:海洋出版社,1991年;孫光圻:《中國古代航海史》,北京:海洋出版社,1989年;王子今:《秦漢交通史稿》,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包遵彭:《中國海軍史》,臺北: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1970年;張鐵牛、高曉星:《中國古代海軍史》,北京:八一出版社,1993年;熊鐵基:《秦漢軍事制度史》,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黃今言:《秦漢軍制史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張煒、方堃主編:《中國海疆通史》,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2年。相關論文主要有鄧端本:《古代的樓船》,載《航?!?983年第10期;劉鳳鳴:《漢武帝巡海與漢帝國“環(huán)黃海圈”的形成》,載《國家航?!?014年第1期;上官緒智、溫樂平:《從秦漢時期造船業(yè)看水軍戰(zhàn)船及后勤漕運保障》,載《南都學壇》2004年第2期;孫占民、程林:《秦漢樓船考》,載《昆明學院學報》2010年第2期;王賽時:《古代山東與遼東的航海往來》,載《海交史研究》2005年第1期;王子今:《“博昌習船者”考論》,載《齊魯文化研究》2013年;王子今、喬松林:《<漢書>的海洋紀事》,載《齊魯文化研究》2012年第4期;王子今:《秦漢時期的船舶制造業(yè)》,載《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3年第1期;王子今:《<史記>的海洋視角》,載《博覽群書》2013年第12期;王子今:《漢代的“海人”》,載《紫禁城》2004年第10期;王子今:《秦漢海洋交通與中外文化交流》,載《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第4期;楊鴻:《水軍和戰(zhàn)船——中國古代軍事裝備札記之五》,載《文物》1979年第3期;張玉林:《先秦秦漢水軍戰(zhàn)船概述》,載《武漢船舶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中國古代名船”漢代樓船》,載《西部交通科技》2015年第7期。但以上著作論文也僅是淺嘗輒止,對于具體的相關問題并未涉及。
邊疆史的研究中,尤為重要的領域即是海疆史。我國學界目前對于海洋史及相關問題的研究,從時代的角度看,集中于唐宋以后,尤其是元明清時期;從地域上看則集中于東部、東南部、南部海域,對于渤海、黃海等東北海域尚缺乏關注。盡管學界對于漢代的樓船、造船基地等方面還是有所關注,但是對于西漢從海路攻打衛(wèi)氏朝鮮的相關問題缺乏具體研究,尤其對于樓船功能的探究基本上是淺嘗輒止。我們在學界已有研究的基礎之上,力圖通過對樓船的形制以及古籍的挖掘重組來考證樓船的真實功能,同時也對主將楊仆的個人性格進行分析,進而對漢武帝時期的海戰(zhàn)能力進行探討,從而了解西漢邊疆經(jīng)略中的海上因素。
西漢高祖十二年(前195),衛(wèi)滿稱王,至漢武帝時代,衛(wèi)氏朝鮮歷經(jīng)三代,無論是國力還是官僚機構,都有了較大的提高和完善。在衛(wèi)滿時期,衛(wèi)氏朝鮮的官僚機構十分健全,“上下之職,文武之道,在衛(wèi)氏朝鮮的國家機器中皆成系統(tǒng)。完善的國家機器為其對抗?jié)h朝的統(tǒng)治提供了有力的保障”[注]苗威:《古朝鮮研究》,第231頁。。而漢朝至武帝時代,大一統(tǒng)思想明確,使結束不履臣職的外臣統(tǒng)治提上日程。
朝鮮存國期間,東亞以中原王朝為中心的天下秩序規(guī)范明確,古朝鮮在箕氏、衛(wèi)氏治理期間,分別是兩周、秦的‘侯國’,以及西漢的‘外臣’,皆是隸屬于中原天子統(tǒng)治體系之內(nèi)的政治勢力。[注]苗威:《“古朝鮮”的倫理考察》,載《安徽史學》2016年第6期。
衛(wèi)氏朝鮮建立之初,實力并不強大,直至與西漢締結了“外臣”之約,情況才發(fā)生較大的變化,《史記》卷115《朝鮮列傳》載:
會孝惠、高后時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保塞外蠻夷,無使盜邊;諸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聞,上許之,以故滿得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shù)千里。[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6頁。
據(jù)此可知,遼東太守與衛(wèi)滿訂立“外臣”之約時即已規(guī)定了雙方的關系及職責,并對雙方應履行的義務有明確的規(guī)定:一是“保塞外蠻夷”,即對燕遼東長城之外的少數(shù)民族有統(tǒng)治權;二是“無使盜邊”,即保證周邊少數(shù)民族不在邊境騷擾,維持西漢邊疆的安寧與穩(wěn)定;三是“諸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即衛(wèi)氏朝鮮不得干預周邊的民族政權首領入朝見天子?!皩嶋H上,‘外臣’之約表明,西漢王朝已經(jīng)將東北民族管轄權委托給衛(wèi)氏朝鮮。衛(wèi)氏朝鮮成為繼南越之后,漢朝的第二個外臣?!盵注]苗威:《樂浪研究》,第57頁。
自漢高祖時代至文景時期,西漢雖然成為繼秦之后的一統(tǒng)王朝,但是秦末以來的戰(zhàn)亂給西漢帶來嚴重創(chuàng)傷,需用較大精力進行恢復。所以邊疆政權各行其事,衛(wèi)氏朝鮮趁此之機,發(fā)展壯大,并隨之違背了“外臣”之約,不守外臣之職。據(jù)《史記》記載:
傳子至孫右渠,所誘漢亡人滋多,又未嘗入見;真番旁眾國欲上書見天子,又擁閼不通。元封二年,漢使涉何譙諭右渠,終不肯奉詔。何去至界上,臨浿水,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即渡,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即不詰,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怨何,發(fā)兵襲攻殺何。[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6-2987頁。
《漢書》與《史記》記載基本無異,這段記載表明漢朝出兵朝鮮的基本原因有三,一是衛(wèi)氏朝鮮到右渠王時,已經(jīng)公然違忤漢天子。具體表現(xiàn)為大量招徠漢人逃往半島;不行“外臣”之禮;阻礙真番等國入見漢天子之路??梢?,當時衛(wèi)滿與遼東太守所訂立的“外臣”之約已成一紙空文。二是漢武帝的“譙諭”使殺害朝鮮裨王。鑒于衛(wèi)氏朝鮮的不臣,漢武帝遂于元封二年(前109),派遣涉何為“譙諭使”前往朝鮮責備右渠,然而右渠“終不肯奉詔”,于是涉何在返回至邊界時,于浿水邊上,將送行的朝鮮裨王長殺死,后飛馳入塞。歸來報告漢武帝說“殺朝鮮將”。漢武帝不僅對涉何這種行為不加批評,而且還“為其名美”,并“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漢武帝此舉應該是有深意的,將與朝鮮有怨隙的官員派遣到和朝鮮比鄰的遼東郡為都尉,實際上起到了試金石的作用,若朝鮮有臣子之心,自然相安無事;而若朝鮮伺機為裨王報仇,說明衛(wèi)氏朝鮮已無臣意,這樣也就為漢朝以武力經(jīng)略古朝鮮之地提供了良好的契機。三是衛(wèi)氏朝鮮襲殺漢官成為戰(zhàn)爭的導火索。在涉何到遼東東部都尉任上后,衛(wèi)氏朝鮮果然“發(fā)兵襲殺涉何”。這次朝鮮襲殺涉何,對于漢武帝來說是一個對朝鮮經(jīng)略發(fā)生轉變的重要事件。自此,漢朝改變了對衛(wèi)氏朝鮮的懷柔政策,轉而以武力征剿。
漢朝與朝鮮當時以浿水(今清川江)為界,朝鮮東臨大海,但漢的樓船軍己是精銳部隊,能渡海作戰(zhàn)。因漢朝兵分兩路進攻朝鮮,所以朝鮮除在浿水布防外,還堅守王險城,以抵御樓船軍渡海攻擊。《史記》記載:
天子募罪人擊朝鮮。其秋,遣樓船將軍楊仆從齊浮渤海;兵五萬人,左將軍荀彘出遼東:討右渠。右渠發(fā)兵距險。左將軍卒正多率遼東兵先縱,敗散,多還走,坐法斬。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走。將軍楊仆失其眾,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未能破自前。[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7頁。
元封二年(前109)夏四月,朝鮮王右渠襲殺遼東東部都尉涉何,漢武帝乃募天下罪人為兵,討伐朝鮮。同年秋,部署陸海兩路大軍進擊朝鮮:一是樓船將軍楊仆將樓船軍五萬,自齊地出發(fā)橫渡渤海直指王險城;二是左將軍荀彘將陸兵出遼東,也以王險城為目標,進攻浿水南岸的朝鮮兵。至于漢武帝為何兵分兩路進攻朝鮮,我們認為有三點原因:第一就是漢武帝時期造船業(yè)、航海技術發(fā)達,為楊仆率軍渡海提供了硬件。盡管史書對渡海作戰(zhàn)記載較少,但是,漢武帝時期,漢代的船艦已經(jīng)具備渡海作戰(zhàn)的能力。第二就是宣揚國勢。強大的水陸兩軍,尤其是水軍不僅體現(xiàn)了漢朝發(fā)達的造船、航海能力,更為關鍵的是彰顯出漢朝對渤海海洋的控制能力。第三就是在擊南越戰(zhàn)爭時,“呂嘉、建德已夜與其屬數(shù)百人亡入海,以船西去。伏波又因問所得降者貴人,以知呂嘉所之,遣人追之”[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6頁。。所以,為避免右渠等人從海上逃走,漢武帝直接派遣水陸兩路大軍進擊朝鮮。樓船將軍楊仆所率領前軍七千人,皆為齊兵,首先抵達列口,未待左將軍到達會師,就疾趨王險城展開進攻。朝鮮王右渠從城上窺知漢兵多寡,見楊仆兵少,乃出城攻擊,樓船軍大敗散走。楊仆乃退入山中十余日,收集散卒,準備待左將軍到達,再興攻勢。
“漢代史書中記載的‘樓船’,大體包括兩種意義,一種是兵制上的專稱,它與材官、騎士等,同為正卒的一種;另一種則是指江海地區(qū)所用船艦的通稱。”[注]包遵彭:《中國海軍史》,臺北: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1970年,第34-35頁。從上可知,漢代涉水作戰(zhàn)一般是派遣樓船將軍率領樓船軍,為正卒的一種;而水軍所乘的船舶也通稱為樓船。
實際上,在元鼎四年(前113),南越反,武帝即令“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4頁。。又據(jù)《史記·南越列傳》裴骃集解引應劭所云:“時欲擊越,非水不至,故作大船。船上施樓,故號曰‘樓船’也?!盵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5頁。在《漢書》載元封二年(前109)遣樓船將軍擊朝鮮時,注引應劭之說,文字亦同。盡管這是后世注家的一種說法,但仍可理解為漢代樓船軍出征所乘船舶應為樓船。同時,據(jù)《后漢書·馬援傳》記載:“援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zhàn)士兩萬余人,進擊九真賊征側余黨都羊等”[注](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24,《馬援列傳》,第839頁。,直接寫出了漢將馬援擊交趾九真時率領樓船兩千余艘,而樓船亦有大小之分。故我們認為,楊仆所率領樓船軍擊朝鮮所乘的船舶應有樓船,另一佐證即《史記》卷30《平準書》中所載:
是時越欲與漢用戰(zhàn)船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huán)之。治樓船,高十余丈,旗幟加其上,甚壯。[注]《史記》卷30,《平準書》,第1436頁。
“治樓船”且“高十余丈”很明顯指出擊南越之時武帝所遣南方的十萬樓船士所乘的主力船舶即樓船,故擊朝鮮戰(zhàn)爭所遣艦隊亦應是以樓船為主所組成的。因此對于楊仆浮海赴朝鮮戰(zhàn)爭所乘樓船的功能進行探討是十分必要的。在《先秦秦漢水軍戰(zhàn)船概述》[注]張玉林:《先秦秦漢水軍戰(zhàn)船概述》,載《武漢船舶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中張玉林提出了樓船的功能:指揮、作戰(zhàn)和運輸。實際上,漢代的樓船作為戰(zhàn)船參與戰(zhàn)斗這一功能是有待商榷的,但是,我們可以肯定的是漢代的樓船作為游船使用,并且在水戰(zhàn)中具有以張形勢的功能。
首先,從樓船的形制來看,漢代的樓船[注]《中國兵書集成》編委會:《中國兵書集成》,《武經(jīng)總要前集》,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第489-490頁。是具有游船的功能。據(jù)上文《史記》裴骃集解引應劭所言:“時欲擊越,非水不至,故作大船。船上施樓,故號曰樓船也?!盵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5頁??梢?,樓船就是船上建造多層建筑?!妒酚洝て綔蕰酚涊d:“治樓船,高十余丈,旗幟加其上,甚壯?!盵注]《史記》卷30,《平準書》,第1436頁?!逗鬂h書·隗囂公孫述傳》:“又造十層赤樓帛蘭船?!盵注]《后漢書》卷13,《隗囂公孫述列傳》,第537頁。對于樓船“高十余丈”“十層赤樓帛蘭船”,不確定是否有過分夸大之詞,但若記載為真,那么對漢代的樓船形制可有大致了解:高十余丈,船上施樓,十層,有的樓船以錦帛裝飾?!墩f文解字》:“丈,十尺也。”漢代一尺大約21.25至23.75厘米左右,十丈則21至24米左右,大約相當于今八九層樓高,可謂相當高大,氣勢雄偉。而“十層赤樓帛船”就是以錦帛裝飾欄檻,可以看出樓船裝飾華美壯麗,此等樓船應是作為游船使用。元鼎四年(前113),漢武帝作《秋風辭》:“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睗h武帝與群臣乘樓船游覽于汾河之上,樓船是作為皇帝的游船使用的。
其次,樓船具有指揮戰(zhàn)艦的功能。樓船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已是一種重要船艦,被看做是相當于陸軍的行樓車,據(jù)載:
闔閭見子胥,敢問船運之備何如?對曰:船名大翼、小翼、突冒、樓船、橋船,今船軍之教比陵軍之法,乃可用之。大翼者當陵軍之車,小翼者當陵軍之輕車,突冒者當陵軍之沖車,樓船者當陵軍之行樓車也,橋船者當陵軍之輕足剽定騎也。[注](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770,《舟部三》,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3413頁。
又《廣雅·釋水》疏證:“船上為樓謂之樓船,猶車上為樓謂之樓車”[注](清)王念孫點校:《廣雅疏證》,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05頁。,據(jù)此二者,可以得知樓船的功能與形制相當于陵軍的行樓車。《左傳·宣公十五年》記載:(解揚)登諸樓車[注]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137頁。。樓車[注]《中國兵書集成》編委會:《中國兵書集成》,《武經(jīng)總要前集》,第469頁。,古代戰(zhàn)車的一種,上設望臺,用以窺探敵人虛實,亦稱“巣車”“轈車”?!墩f文解字·車部》載:“轈,兵高車,加巢以望敵也?!痹凇蹲髠鳌こ晒辍分校俺拥浅曹囈酝麜x軍”[注]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第137頁。。所以,與樓車形制、功能相似的樓船,應該是船上施樓,以居高遠望觀察敵人,以此可以看出樓船應是具有指揮戰(zhàn)艦的功能。
再次,傳統(tǒng)認為樓船的另一功能就是作為戰(zhàn)艦直接參與戰(zhàn)斗,“樓船,取代余皇,是先秦秦漢時期經(jīng)常使用的大型水軍戰(zhàn)船”[注]張玉林:《先秦秦漢水軍戰(zhàn)船概述》,載《武漢船舶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4期。?!锻ǖ洹け洹份d:“樓船,船上建樓三重,列女墻戰(zhàn)格、樹幡幟,開弩窗、矛穴,置拋車、壘石、鐵汁,狀如城壘。”[注](唐)杜佑:《通典》卷160《兵典·水平及水戰(zhàn)具》,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4122頁。對于樓船結構及武器裝備,在《太白陰經(jīng)》亦有相似描述。所以一般認為,樓船具有綜合性戰(zhàn)船的功能,是水軍的主力戰(zhàn)船。但一般學者的引用有失偏駁,因為在《通典·兵典》與《太白陰經(jīng)》中除了記載樓船結構與武器裝備,更為關鍵提出了“忽遇暴風,人力不能制,此亦非便于事,然為水軍,不可不設,以成形勢”[注]《通典》卷160《兵典·水平及水戰(zhàn)具》,第4122頁。。可見,船上施樓的樓船盡管狀如堡壘,弩窗、矛穴、拋車、壘石、鐵汁等武器一應俱全,但是卻有著巨大缺陷——遇到暴風人力不能控制。這正是因為樓船船體高大穩(wěn)定性差所導致?!熬蜐h代文獻分析,看來‘樓船’似乎并沒有在實戰(zhàn)中發(fā)揮戰(zhàn)艦的作用。”[注]王子今:《論楊仆擊朝鮮樓船軍“從齊浮渤?!奔跋嚓P問題》,載《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所以盡管形制、外觀來看樓船是作為戰(zhàn)艦,但樓船是否在實戰(zhàn)參與戰(zhàn)斗仍待考證?!妒酚洝つ显搅袀鳌酚涊d:
元鼎五年秋,衛(wèi)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匯水;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船、下厲將軍,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柢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fā)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5頁。
“這是一次以舟船作為主要軍運方式的戰(zhàn)役,‘樓船’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盵注]王子今:《論楊仆擊朝鮮樓船軍“從齊浮渤?!奔跋嚓P問題》,載《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1期。漢擊南越戰(zhàn)爭,據(jù)史書中記載多為陸上戰(zhàn)爭,而沒有提及使用戰(zhàn)船進行水戰(zhàn),所以樓船在兩越戰(zhàn)爭之時應發(fā)揮的是運輸?shù)墓δ堋?/p>
前文已經(jīng)論述,在擊南越戰(zhàn)爭和朝鮮戰(zhàn)爭時,漢武帝所遣的樓船軍所乘船舶應是樓船,而此樓船為艦隊所有船舶的通稱,原因不再贅述。但楊仆樓船軍所乘的船只應該不只有樓船,還有其他種類船只,其他船只應以運兵為主要功能?!皹谴姷木幊?,船只可能也是大小相雜,并非一色‘大船’?!盵注]王子今:《論楊仆擊朝鮮樓船軍“從齊浮渤?!奔跋嚓P問題》?!芭炾犞谐藰谴酝?,還配備有其他各種作戰(zhàn)艦只?!盵注]金秋鵬:《中國古代的造船和航?!?,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5年,第84頁。秦朝以后樓船不斷發(fā)展,成為水軍主力之一,在漢朝以樓船作為主力的水師已經(jīng)非常強大?!皹谴ǔJ且话愦?,有時亦可是某一特定船艦的專稱?!盵注]包遵彭:《中國海軍史》,第51頁。可見,樓船既是作為專稱,也可作為艦隊所有船的統(tǒng)稱。楊仆率領樓船軍“從齊浮渤?!钡呐炾犞?,應該不只有樓船一種船,還有其他種類船只,而樓船也有大小之分,大型樓船即前文所述“高十余丈”的船上施樓十層的大船,而本次浮渤海的艦隊中大型樓船主要的功能應是發(fā)揮以張聲勢的功能,而非運輸、戰(zhàn)船和指揮功能。原因有二:
第一,樓船發(fā)揮指揮功能,前提是交戰(zhàn)雙方在水上作戰(zhàn)。樓船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是一種重要的舟船,相當于陸軍的行樓車,這是戰(zhàn)爭雙方在水上較量時樓船所發(fā)揮的指揮作用。但《史記·朝鮮列傳》載“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走?!盵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7頁。說明樓船軍與朝鮮軍在城外戰(zhàn)斗,主要以陸戰(zhàn)為主,樓船并未發(fā)揮指揮戰(zhàn)艦作用。
第二,因樓船形制“高十余丈”,船上施十層樓,作為楊仆艦隊的主力樓船,在外形上更應是氣勢恢宏,船體高大。值得我們思考的是,漢代樓船軍出征,動輒“十萬”“二十萬”,而文獻記載楊仆所率領樓船軍僅“兵五萬人”?!妒酚洝つ显搅袀鳌贰?漢武帝)乃下赫曰:‘……今呂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令罪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4頁。,而樓船軍的人數(shù)有時達到二十萬人,《史記·平準書》“南越反……赫天下囚,因南方樓船卒二十余萬人擊南越”[注]《史記》卷30,《平準書》,第1439頁。,而《史記·朝鮮列傳》“遣樓船將軍楊仆從齊浮渤海;兵五萬人?!盵注](西漢)司馬遷:《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7頁。我們認為,正是因為渡海,而非走傳統(tǒng)的“旁海道”、內(nèi)河及江湖,所以楊仆所率領的樓船軍僅“兵五萬”,而不同于平定兩越時“十萬”“二十萬”樓船軍。樓船船體高十余丈,穩(wěn)定性較差,而“浮渤海”盡管是穿過內(nèi)海,但是相較于攻南越、東越,樓船主要在內(nèi)河、江湖或者傍海道而行,所承受的風力還是不同的。這也從反方向證明了這次遠征的艦隊不可能全是樓船,也應該有其他種類船艦。而“從齊浮渤?!钡臉谴荒茏鳛檫\輸工具也是因此。漢代盡管“傍海道”及內(nèi)河、江湖航運十分發(fā)達,但是,船舶對于自然的抵抗能力十分有限,而樓船因其船體高大,自然穩(wěn)定性較差?!稘h書·雋疏于薛平彭傳》載薛廣德諫止?jié)h元帝御樓船濟渭時說“乘船危,就橋安,圣主不乘?!盵注](東漢)班固:《漢書》卷71,《雋疏于薛平彭傳》,第2813頁。;《三國志·吳書·董襲傳》載,東漢末年,孫權使偏將軍董襲“督五樓船住濡須口。夜卒暴風,五樓船傾覆”[注](晉)陳壽:《三國志》卷55,《吳書·董襲傳》,第1291頁。;而《太白陰經(jīng)》載“忽遇暴風,人力不能制,不便于事。然為水軍,不可不設,以張形勢”[注](唐)李荃著,孫繼民譯:《太白陰經(jīng)》卷4,《水戰(zhàn)具》,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13頁。。《武經(jīng)總要》記載亦相似??梢姡瑯谴m是水軍的重要船艦,但是,如果遇到風暴無法靠人力控制,使用起來不大方便。所以,在戰(zhàn)爭中樓船更有可能是發(fā)揮以張聲勢的作用,而非其他。盡管“秦漢時期,可以最集中地體現(xiàn)造船技術水平的船型是樓船”[注]王子今:《秦漢時期的船舶制造業(yè)》,載《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3年第1期。,但是因其形制高大,穩(wěn)定性較差,所以不能發(fā)揮渡海運輸作用。正如黃今言所言“至于水兵渡海作戰(zhàn)的情況更少”[注]黃今言:《秦漢軍制史論》,第213頁。。所以,楊仆樓船軍渡海作戰(zhàn)對于漢代軍事史有著重要意義。
樓船將軍楊仆為人敢摯行,放縱欲望,急于立功,有大將之勇卻缺大將之謀。尤其在經(jīng)歷了擊南越時勇挫越鋒,即將功成名就之時,越人卻投降于伏波將軍,所以,在攻朝鮮時楊仆應是吸取教訓,轉變了以往之攻勢,采取招降衛(wèi)氏朝鮮之策。
根據(jù)《史記》卷113《南越列傳》載:
元鼎六年冬,樓船將軍將精卒先陷尋陜,破石門,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鋒,以數(shù)萬人待伏波。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遠,會期后,與樓船會乃有千余人,遂俱進。[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5-2976頁。
元鼎五年(前112),南越反,漢武帝遣“罪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4頁。。次年,樓船將軍楊仆所率領精銳部隊勢如破竹,挫敗越人鋒勇,等待與伏波將軍會師,共同進攻番禺。樓船將軍與伏波將軍會師之時,樓船所率兵“數(shù)萬人”,而伏波僅有“千余人”。在進攻越人城時,樓船將軍勇猛逼人,大敗越人,并縱火燒城,而伏波將軍雖未力攻克敵,但其聞名于越人,伏波遣使者招降越人,最終“樓船力攻燒敵,反驅而入伏波營中。犁旦,城中皆降伏波”[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6頁。。樓船將軍沖鋒陷陣,奮勇殺敵,但其“從欲,怠傲失惑”[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8頁。,不如伏波將軍“智慮愈殖”[注]《史記》卷113,《南越列傳》,第2978頁。,而“譬若糾墨”,成敗瞬間轉換,終將勝利果實轉手他人。從擊東越戰(zhàn)爭楊仆不顧“士卒勞倦”“使使上書,愿便引兵擊東越”[注]《史記》卷114,《東越列傳》,第2982頁。,可以看出楊仆是急于立功進爵之人。但擊南越“力攻燒敵,反驅而入伏波營”,肯定會對楊仆在擊朝鮮戰(zhàn)爭中的決策產(chǎn)生影響。故在擊朝鮮左將軍欲與樓船如期會戰(zhàn)一起進攻王險之時,楊仆更多的采取“樓船欲急就其約,不會”[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8頁。。“欲急”二字極能體現(xiàn)楊仆立功心切,急于與朝鮮方面訂立和約,以獨享戰(zhàn)功。正如司馬遷所言:“樓船將狹,及難離咎。悔失番禺,乃反見疑?!盵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90頁。
元封二年(前109),樓船將軍所率領的水路部隊先于左將軍荀彘的陸軍抵達列口,未待左將軍荀彘會師,便“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卻寡不敵眾,被右渠擊敗,“軍敗散走”,后退入山中十余日收集散卒,等待左將軍到達,再興攻勢。左將軍到達之后,楊仆與荀彘對待衛(wèi)氏朝鮮主張發(fā)生分歧,荀彘主張攻破王險城而滅之,楊仆則主張約降。又因水陸兩軍互不相屬,楊仆、荀彘二人各懷異志,中了衛(wèi)氏朝鮮的離間之計,導致遲遲沒有攻破王險。楊仆“其圍右渠,常持和節(jié)”[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8頁。,不僅是因為“樓船將齊卒,入海,固已多敗亡;其先與右渠戰(zhàn),因辱亡卒,卒皆恐,將心慚”[注]《史記》卷115,《朝鮮列傳》,第2988頁。。同時,擊南越“悔失番禺”也對其決策造成影響,在面對“將燕代卒,悍,乘勝,軍多驕”的左將軍,楊仆主張招降右渠,而這一決策也對擊朝鮮戰(zhàn)爭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使得王險城遲遲未攻破下來。
即使楊仆個人性格及決策對戰(zhàn)爭有所影響,但樓船將軍楊仆率領樓船軍五萬人“從齊浮渤?!笔菨h代歷史上不可否認的重大事件。不僅因為在樓船軍征朝鮮成功后,漢武帝“故遂定朝鮮為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注]《漢書》卷95,《朝鮮傳》,第3867頁。,更為關鍵的是,“樓船軍遠征朝鮮為東方航海史的一大創(chuàng)舉”[注]王子今、喬松林:《<漢書>的海洋紀事》,載《史學史研究》2012年第4期。。樓船軍“從齊浮渤?!笔俏覈糯胶J返闹匾画h(huán),是漢代航海能力與海洋軍事實力的重要體現(xiàn),對其研究可以填補我國東北海域航海史、海洋史的空白。
實際上,漢代的航海十分發(fā)達,海洋軍事實力強大,造船技術高超。漢代的樓船,高十余丈,氣勢宏偉,船體高大,主要有運輸、戰(zhàn)艦、游船等功能。盡管會受到風暴的影響,不便控制,但是,作為水軍戰(zhàn)船,發(fā)揮著以張聲勢的功能。通過對樓船將軍楊仆所率艦隊的細致分析,可知這次遠征的艦隊不是只有樓船這一種船型,同時也會有其他戰(zhàn)船。而以樓船命名樓船軍,則是因為“秦漢時期,最可以集中地體現(xiàn)造船技術水平的船型是樓船”[注]王子今:《秦漢時期的船舶制造業(yè)》,載《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3年第1期。。
而漢代發(fā)達的航海業(yè)使得沿江海地區(qū)都設有港口及樓船基地,并且以水家子弟作為樓船軍進行培養(yǎng)。漢代的水軍建制是較為完備的。漢代樓船軍主要是郡國之兵,所以楊仆所率領的樓船軍主要是以齊兵為主,是五萬樓船軍的精銳部隊。但因樓船軍主要是齊地的漁民和水家子弟充當,盡管受到了正規(guī)軍事訓練,但是畢竟為水兵,在以陸戰(zhàn)為主的擊朝鮮戰(zhàn)爭中優(yōu)勢不大。所以寡不敵眾,剛至王險就被右渠打敗。同時,漢代沿渤海沿岸已經(jīng)形成了重要的港口。既然楊仆所率領主要為齊兵,楊仆“從齊浮渤?!钡某霭l(fā)地也應是齊地重要的港口以及造船基地,而黃腄港既可以作為后方補給基地同時亦是漢代重要的港口,為樓船軍出發(fā)地可能性較大。
綜上所述,漢武帝發(fā)水陸兩路大軍,投入數(shù)萬兵力,歷時兩年滅亡朝鮮,在其故地建立樂浪等四郡對大同江中心流域進行直接統(tǒng)治。這一方面完成對匈奴的制衡,另一方面也在建構完整的邊疆經(jīng)略體系,同時以實踐檢驗了這一體系的有效性。在對衛(wèi)氏朝鮮武統(tǒng)的過程中,樓船將軍楊仆率領水軍從山東的港口出發(fā),至列口(大同江口)登陸,包圍并攻擊朝鮮的核心區(qū)域,對于此次戰(zhàn)爭影響深遠。更為重要的是,楊仆率五萬樓船軍渡海遠征朝鮮是漢代航海史上的重大創(chuàng)舉,體現(xiàn)了漢代水軍基地、水軍建制的完備以及漢代船舶制造和航海技術的高超,而其率軍所乘之樓船更為漢代造船技術的體現(xiàn)。囿于史料不足,我們對于水軍所乘船只的種類以及漢代齊地的造船基地缺乏深入探討的資料,有待日后進一步發(fā)現(xiàn)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