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曉莉

很久沒有為這樣的事情哭過了。

那是很多年以前，在醫(yī)院的日子，麻木于一個又一個憔悴不堪的病人，我以為，我已經(jīng)習慣了失去，已經(jīng)干涸了心靈。

可那是怎樣的一個小女孩兒呵，怎能不讓我痛徹心扉。

除了第一次參加婦人的助產(chǎn)過程而奔涌的淚水外，這是我第二次真正的震撼，起因，是這個才兩歲半的小女孩兒。

先天性髖脫位，需要很多次的手術才能使她接近常人地行動。

看著她被抱上手術臺，打了麻醉，小小的身體與寬大的手術臺是那么地不協(xié)調。她臉色紅暈，半睜著眼。我以為她醒著，仔細一看，原來是睡著了，睡在那化學的效應里，睡在她那不可知曉的夢里。她那么小，那么可愛，卻因為先天性髖脫位，使她兩歲多了還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樣歡蹦亂跳，不能奔跑，甚至都學不了基本的活動。她天天躺在家人的臂彎里，渴望地看著外面的天空，想去追趕那流云，腳卻似灌了鉛般沉重。

手術刀細細的刃，沿著她細嫩的皮膚一路劃下，馬上有細小的血珠冒出來，看得我的心一陣陣地疼。

我想起我親愛的侄女，跟她一樣的年齡，跟她一樣的身高，跟她一樣的紅暈面孔，她們是那么地相似，而她，卻不能自由地成長，不能快樂地生活。念及此，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我的心，那么痛。

她細嫩的兩條小腿被石膏和繃帶僵硬地固定著，連同她細細的腰也不能動彈，熟睡的她用小肚子一凹一凸地呼吸。想像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活動，不能隨心所欲，只能任由別人抱著走。這對于一個大人來說或許可以接受，至少她明白她病了，需要這樣的忍耐和付出才能換來健康。而對于這個才兩歲有余的孩子，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是多么地殘忍??！她需要長身體，需要鍛煉肌骨，需要學習走穩(wěn)每一步路?？墒?，從她出生，她就失去了這份權利，她不明白什么是難受得睡不著，她不能站立不能行走，從來到這世界的第一天開始就是躺著，她只有睡……

手術做完了，我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看見小孩的奶奶抱著她。她醒了，小臉蛋紅撲撲的。她在哭，其實也不是哭，是她在難受地哇哇叫，眼淚流不出來，她只是難受地叫。她的腰、她的小小的臀、她的腿，都固定著不能動?，F(xiàn)在她想方便，需要把膀胱里的尿液排出來，那被局限了的小小會陰，不可能不痛?？墒撬豢?，她沒有了眼淚，或許早已經(jīng)流干了。她憋著通紅的臉，只是叫嚷，她只是難受地叫嚷。我的眼淚又出來了，怎能讓她受那樣的罪，怎忍心讓我這樣看著她卻無動于衷。

我心酸地幫她奶奶一起給她穿上褲子，她嚷著要吃東西，奶奶說乖喔乖喔，給的給的，乖！我走過去握著她的小手，她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奶奶抱著她要走了，她伸出小手乖巧地跟我說再見。我看著那雙純凈的眼睛，我轉身而逃，我不能再留一分一秒在她的視線里。

有一天，我在炎熱的辦公室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雙酷似侄女的眼睛，黑葡萄似的眼睛。很多年過去了，她的手術早已完成了，她是否能行走跑跳了？是否健康？是否快樂？很多年過去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兒，當初那個嬌弱的女孩兒，是否跟我孩兒一樣長大了？是否已成長為一個花季少女了？

每個孩子都有他們的不幸，從出生到成長。就如沒有爸爸的她，或者不能自由奔跑的她，也許還有更多比這不幸的他或她……也有可能，還有不知道什么是歷練和磨難、泡在糖水中長大的他和她。

而我，從開始到現(xiàn)在，看著這些那些的更替，卻無能為力！

春風十里不如你

陽春三月，春色翩翩來臨。我按照你給的路線，在難得的小假期，做了短線路的郊游。

你在與不在，一如你就在我心里。

我們在孤獨中思考，那些息息相通的話題，總是源源不斷從細節(jié)表露出來。你說，要勇敢地表達自己，遇見合適的機會，要學會大方地展示自己。我感激你，我按照你的肺腑，對波瀾不驚的生活做了些許調整。在這個圈子里，我看見另一面自己，一如看見鏡中的梨花白。我從來不曾寂寞，因為你一直在我身邊。

那條線路，你跟我講過，那是秋末的正午，綿白的云朵低低地壓在田野上空，肥沃的土地裸露出黑的土，蘆葦?shù)幕ㄋ脒€是灰白的，淺淺搖曳，向你展示遠處的雪山。各種形狀的大南瓜，趴在田埂上等待主人的收割，而那些玉米地已收獲完畢，只有枝干在回味曾經(jīng)的豐盈。

你說那天的太陽很好，感覺一個人的旅行，是一段跟炫耀無關的分享。

三月里，我想象與你同行，還是那個路口，還是那條大道。那些景致竟然比你描述的更美。

漆黑的枝干和灰黑的枝條，上面迎風飄搖著嫩的葉，遠遠看去，就像用顏料涂抹的新綠，可是，若真有誰能用顏料涂抹出這個顏色，那一定是個頂尖的畫家，那是柳樹。粉紅艷艷的是桃花，純白的是李花，潔白的是梨花。我想起你的名字：梨花白。梨花是你最喜歡的花，一瓣一瓣的潔白，嬌柔得讓人戀慕，那么清純無瑕，如你盛年的臉，簡單素白，那么美麗。

當然還有綠油油的麥田和黃燦燦的油菜花田，我無法用更多的辭藻來形容了。我想，聰慧如你，想到麥田和油菜花，你就該知道那是多么盛大的景致了。我在那片掛滿花朵的梨樹下，看到拍婚照的女子。同樣是純白紗裙，美艷動人，那幅畫面如此祥和美好，流光溢彩。旁邊的男子，該是多么幸福的人哪。

我們曾討論過關于美好和幸福的話題，在我看來，不管以后他們會歷經(jīng)怎樣的柴米油鹽，至少這一刻，他們幸福的！

我們也曾思考旅行的意義，在別人看來微小無聊的思緒和話題，在旅行途中，會變得強大，變得淋漓盡致。那些你我路過的風景，就是伴侶、就是導師、就是傾聽者，我們所有的思想，他都一一包容，悉數(shù)理解并給予指點迷津。我們在這樣的釋放中獲得新生，獲得力量，獲得對生命的敬仰和熱愛。

雖然你一直在，可是我卻是那么地想念你。想念那些素年和錦時，我們坐在開滿黃色小野花的田埂上，看高高的天空中流走的云；我們坐在結滿果子的李樹下，暢談理想和追求；我們在皓月當空的夜晚，聽稻田里秋蟲呢喃，青蛙呱呱地唱歌，稻花香氣陣陣，多么讓人沉醉的夜晚；我們在寒冷的冬，每天上山撿兩背漂亮的松果，順便挖很多的春蘭移載到家中花圃里

現(xiàn)在那些美好的小事都無法一一再實現(xiàn)了，可是你卻還有我，我也還有你，我們一直在彼此身邊，守候著對方成長，傾訴一生的際遇和情感。

那一天，在美麗的梨花樹下，微風吹過，那些潔白的花瓣紛紛墜落，一場馨香盛大的花瓣雨，是我在今春旅途中遇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你會愛上魚里的香菜嗎？

一直深刻記得，小說《蝸居》里郭海萍告誡郭海藻的一番話：文學？文學就是魚上的香菜。有魚香菜才好看。沒魚，一盤香菜你吃得下去嗎？

說到吃，無非就是牛羊豬魚雞鴨鵝，各具風味，各有特色。今天的話題，就是要從魚開始。

從小生活在江邊，最愛吃的就是魚。紅燒鯉魚、清蒸海魚，燒烤羅非魚、油炸小魚、刺身三文魚我們在大快朵頤的間隙，有否注意到那饕鬄盛宴角落點綴著的點點新綠？沒錯，那就是香菜。

說到香菜，有人愛，也有人恨，就好像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其兩面性一般。而我，則愛極了這魚上的香菜，它有一種跟名字一樣莫名的香味，是煮魚的最佳配料。

記得小時候，母親在屋后的小菜園里，一年四季會輪番種上青菜、白菜、豆角、番茄、苦瓜、茄子、韭菜，那些都是農(nóng)家的主菜，配料類呢，則種小蔥，可是很少種香菜，我估計是因為不經(jīng)常使用香菜的緣故吧。在農(nóng)家，吃魚也是不常有，一般就是過年的時候吃一頓，待那時，往往父親剛把柴火添旺，把魚下鍋，我就會出門摘香菜去。母親的小菜園里沒有香菜，可是旁邊堂哥家的菜地里卻有。那些香菜不像城區(qū)農(nóng)貿(mào)市場賣的那樣有著細細長長的莖，在農(nóng)家露天菜地里熬過了一整個冬天的香菜，像一只只匍匐在土地上的張牙舞爪的螃蟹，莖是粗壯有力的，葉片向四面八方伸展開來，顏色更是綠得像染了墨一般。這樣的香菜吃起來脆且有嚼感，香氣濃郁。待魚煮好，清洗干凈的香菜被菜刀一切為二，朝著冒出氤氳熱氣的大鐵鍋里一丟，這魚就可以起鍋了。貧瘠卻溫馨的童年生活里，那一鍋配上香菜的魚，還有跟家人一起小心翼翼挑魚刺吃魚的場景，以及那碧綠的香菜葉子混在腥香魚湯里泡米飯吃出的味道，在我的記憶里永難忘記。

說到文學，我想我應該也從我的故鄉(xiāng)開始談起。還是我的堂哥，一個穩(wěn)穩(wěn)壯壯的男子，讀完中學以后輟學在家，愛看書，他家里有每一期刊的《遼寧青年》，都是他在石鼓街上那家唯一的新華書店買的，那是當時很風靡的一本雜志。每次去堂哥家玩，我都會借閱堂哥的書來看，什么歷史野史《楊貴妃外傳》、言情小說《彩虹公主》等，都是小學時候就看起過來的。有一次我在《遼寧青年》里看到一首詩，時至今日，具體的詩詞說不上來了，那詩意和大概內容卻還記得。詩以一個農(nóng)婦的角度表達了對情郎的愛，她說你遠遠走了，我還是想你，在每一個清晨和午后，在農(nóng)作和休憩的間隙。當黃昏來臨，屋子升起了裊裊炊煙，我望著這夕陽，望著這炊煙，我的內心盡是對你的綿綿思念。

就是這樣一首詩觸動了我懵懂的內心，讓我知道原來內心是可以這樣表達的。說來好笑，小學畢業(yè)考試那天，村里的同學去遠離村莊3公里以外的興文小學考試回來，女生們結伴而行，男生們卻很野地騎著老式大自行車來來回回地玩，當他們的身影在黛青色的群山之間隱沒，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我竟想起了這句：你要遠遠走……

其外，我三叔家里也是有幾本藏書的，放在閣樓的老式柜子里，其中記憶深刻的有小仲馬的《茶花女》、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后據(jù)父親講，那些書大部分是父親的。父親還有很多的黑白連環(huán)畫，現(xiàn)在我記得書名的只有一本《牛虻》了。說到連環(huán)畫，同村的表弟家里還有一整套的《西游記》，那年代里，我最高興的事是每年初一去姑媽家拜年的時候了，因為有姑媽親手做的好吃的蜜餞，以及好吃的放了香菜的魚，還有表弟的那么多本精彩連環(huán)畫，這些都齊聚在同一天里，讓我感覺很是開心。

那些課外書籍豐富了我整個小學時代的精神生活。小學時候的各種作文選集我也是愛看的，看了以后還要在黃皮封面的小學作業(yè)本里做一些摘抄，當時的和春溪老師曾經(jīng)看見并給予我鼓勵，那些摘抄作文本到現(xiàn)在還保留著。有一次和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我和XX》，我望著教室木格子窗戶外的操場發(fā)呆，農(nóng)人牽著牛兒下地去了，那棵高大的白楊樹在風中發(fā)出嘩嘩嘩的聲音，我的作文標題為《我和白楊》：我和白楊一樣高，多年以后，白楊長大了，可我還是那么小……這篇作文被老師表揚，讓寫文字的念頭在我內心生根發(fā)芽。

1996年夏天，小學畢業(yè)待升初中那段時間，我跟父母下田侍弄莊稼，忙碌了一天以后，在傍晚的屋后小路上走走。紅色紫色粉色白色的喇叭花爬滿了整個圍著小菜地的竹籬笆墻，小溪流汩汩地在小路旁邊的水溝里流淌，夕陽染紅了半個天空，金沙江對面的群山靜默聳立，遠遠的玉龍雪山頂上白雪晶瑩耀眼。在這樣一個美麗的鄉(xiāng)村傍晚，我第一次對未來要走的路充滿憧憬和迷茫。沒錯，是憧憬和迷茫。當天晚上，我剪下課本里的一張中國地圖圖畫，端端正正地貼在我最愛的那本筆記本里，并在地圖上做了標注，首先，云南，然后，北京，還有，上海……可是，很抱歉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沒能走完那些個城市。

那年夏天，我還策劃過以后要寫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還曾在金沙江邊的沙地壩子里頂著烈日收割莊稼的時候設想過細節(jié)，也曾在繁星滿天的夜晚，在院子里兩根糧架上躺著一邊納涼一邊看星星的時候圓潤過情節(jié)……可是，也很抱歉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沒能開始寫上文的標題。

那年9月，我來到當時的麗江縣一中開始我的寄宿學習生涯。1996年發(fā)生過2.3大地震，所以我們的教室設在學校下面的大操場上，教室是簡易但又結實的防震棚，秋風秋雨在房子外面連綿不絕。在這里我遇到了葉彬老師，也是經(jīng)常予我鼓勵，經(jīng)常在語文課堂上朗讀我的作文的好老師。再后來，到了1999年我開始學醫(yī)，在那個把語文課當做副課的學校，那位美麗的語文老師（抱歉我忘記了她的名字）給我們分享“每個生命都是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那時候，喬布斯還沒有研究出他的Iphone手機，那個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我不知道有一天它竟然會變成大眾熱捧的品牌。那位老師還曾在語文課堂上給我們看電影《泰坦尼克號》，然后要求我們寫各種影視評論作為語文課的結業(yè)作業(yè)和成績，當時，我?guī)统抑獾?個同學寫了各種版本的影評來給他們交作業(yè)。

很久沒有這樣辛勤地碼字，如今卻絮絮叨叨地寫下這么多口水話和題外話，甚至剖開好久不曾正視過的自己的內心，其實也只是想拉扯一下我跟文藝的關系而已。

話又回到開頭，這文學于我而言，到底是什么？我愛生活，我愛那些個日出日落的定律，也愛那些個陰晴圓缺的變數(shù)。我把生活當成一條游弋的魚，我愛之，我食之如怡，無論用怎樣的方式烹飪，它都是我的最愛。我也愛文學，但除了上面那些個讓我害羞不已但我卻鼓足勇氣說出來的關于文字的故事之外，文學于我而言，如今卻連愛好都不敢稱了，因為我忙著外表的生活，忽略了內心的花園，讓其逐漸敗落、荒蕪。

直到那天，我吃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魚，那身青肉白湯紅油亮的一大碗水煮魚端上桌時，上面翠綠翠綠的香菜勾起了我關于故鄉(xiāng)的記憶，也讓我想起了“文學就是魚上的香菜”的定論。

直到那天，2017年7月的一個夜晚，和劍猛想組織麗江文藝兩周年聚會，把我們從“麗江文藝聚會籌備群”中喚醒，讓我們各司其職時，我腦洞大開又想出了很多的節(jié)目和流程，并一一付諸于麗江文藝2周年聚會活動中。那時候我才明白，文學是一頭沉睡的獸，蹲在我的心底，文學是魚上發(fā)情的香菜，只待上桌。

關于麗江文藝聚會籌備工作，從1周年到2周年，我有幸都參與其中，那些反反復復討論確認的環(huán)節(jié)，那些重重復復研究推敲的文字，還有好幾個熬著的漫漫長夜，都見證了我對麗江文藝的熱情。先生不解，說這個麗江文藝既不是你的工作，也不會給你帶來收入，你忙乎它干嘛，值嗎？我說一如你熱愛看游戲直播，一如你熱愛吃各地美食，我對麗江文藝的愛，也如你所愛。

直到聚會那天，看各路人馬聚齊，看他們意外加歡喜地捧回屬于自己的獎狀，看他們參觀并加入到我們的活動中來，看他們舉起酒杯……我的心，終于一點一點落回心窩。晚上，兒子也來了，記住了“麗江文藝”四個字，問我什么是麗江文藝？并吃到了蛋糕上面寫有“兩周年”的那塊巧克力，我的內心甚是溫暖。

在生活中，那朵悄然開放的花朵、那句體貼入微的話語、那個失散多年又復出現(xiàn)的人，就像麗江文藝一樣，于我而言都是意外，都是驚喜?？墒巧钍遣粩嘞蚯暗倪^程，我不知道我的明天會怎樣，所以：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字，回應年少時期的夢想。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字，記錄內心那些或寂寞或歡喜的影子。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字，可能關乎故鄉(xiāng)，可能關乎風月，只為取悅自己。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學，記錄很多前在七星街的草墩羅非魚莊吃飯時，那個專門為我點了一盤香菜用來燙魚火鍋的人。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字，讓你愛上魚里的香菜！

我想繼續(xù)寫一些文字，讓你，繼續(xù)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