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民
當(dāng)我決定用點、線、面這三個詞來作為這篇文章的題眼時,一位小說作家質(zhì)疑:這是攝影繪畫的詞,你怎么能用于一篇散文的題目呢?一看標(biāo)題就是一篇“看圖說話”的說明文。
新疆某資深人文地理雜志編輯則搖頭:“題目太硬了”。我知道,一篇好文章,一個好題目,總是以能勾動人最柔軟的心弦為己任。但平頂山近年來譽滿攝影界,其靈點、彩線和純自然天成的畫面吸引了國內(nèi)外的眾多攝影師。對比于新疆其他地方的美景,似乎只有用這三個詞才能寫出一個真實的完美的平頂山。
這里說的平頂山,是新疆木壘縣的平頂山。
從木壘縣城南望,就能看見這座平頂山懶洋洋地斜躺在木壘河的西岸。東西長約12公里,南北寬約10公里,最高處海拔2300米。沒有高峰峻嶺,沒有懸崖峭壁,只有懶散的山坡,山坡之上是更加慵懶的山頂。這令喜歡看山的人多少有點失望。然而,這正和感悟人生的三個階段一樣,到了第三階段,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既然是一座山,那就是一座山,是山,就一定有山的靈光,有山的神韻。
這山的靈光之一就是山前還有一座山,名叫照壁山,因其煢煢孑立于天山之南,平頂山之東,又名“獨山”。也是一樣的沒有懸崖絕壁,沒有深淵溝壑,但卻像中國傳統(tǒng)建筑中的照壁一樣,佇立于平頂山之前,為平頂山平添了幾多神秘,幾多莊嚴(yán)。
木壘人去平頂山,習(xí)慣的說法是上山。那么上這個山之前,就要順著柏油馬路從東南方先去照壁山,然后就像是走進一個大戶人家一樣,繞過“照壁”,才能登堂入室,進入平頂山。
平頂山,山頂自然是平的,山坡也是平緩著向上。然而,一條開闊的溝谷從東到西把平頂山分割成南北兩塊,南邊的叫南坡,北邊的叫北梁。南坡和北梁的交匯處有個小村,名叫照壁山鄉(xiāng)平頂山村。小村依溝谷從東到西綿延近10公里,無論是站在南坡拍北梁,還是爬上北梁看南坡,小村都是攝影鏡頭中不可遺漏的一道風(fēng)景線。
站在小村的十字路口,初到平頂山的人一時間會不知道要去哪里?春夏秋三季,平頂山四面都是田地,紅黃青綠交錯在天地間、山坡上,哪一處哪一點都是一幅作品;到了冬季,又變成純一色的冰天雪地,只有小村人家的裊裊炊煙是唯一的靈動。這個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樹,無論春夏秋冬都站立在那里的樹,是平頂山的又一個靈光點。
平頂山的樹幾乎是清一色的榆樹,春風(fēng)吹又生的野榆樹,但這樹的存在頗有講究。幾乎每一塊田地里都有一棵樹。這就頗為奇怪,良田難得,糧田稀少,一棵根深葉茂的野榆樹要影響多大的一塊地呢?
這棵樹是什么時候種下的?
這塊地里為什么會有這棵樹?
這塊地里為什么就這一棵樹?
我曾問過數(shù)十位在糧田里忙碌的村民,被問的人最初都是一愣:滿目的山水花草你不問,怎么會問起一棵樹?
樹,是自生的,沒人種,而且樹的四周每年春季都會衍生很多細枝,村民們要花很多力氣把它們除掉,但樹不能砍,不能全砍,一塊田一定要有一棵樹,因為它是這家地和那家地的界點,找到這棵樹,就找到了自己的田。
這樹可以在地頭,可以在田埂,也可以在田地中間,它的位置決定于田地主人的習(xí)好和興趣。在炎炎夏日,在收獲的秋天,有一棵樹,就有了乘涼和休息的地方。而到了冰雪覆蓋天地的時候,一棵樹,傳達了那瑞雪兆豐年的溫暖和希望。
這樹成了一種精神的依賴和寄托。在居其所,房前屋后總要種上幾棵樹才像一個家;在耕其田,有一棵樹才算是一塊完整的土地,有山有水有田還不行,還要有一棵樹。
在南坡和北梁的制高點上,現(xiàn)在建起了三個涼亭,北梁的高坡上甚至建起了一個豪華的兩層觀景臺。毫無疑問,這是最佳觀賞點,也是最佳攝影點。背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無論是拍攝遠景還是近景,無論是記錄麥田還是勞作的人們,那一棵棵挺立的樹,永遠都是每一張照片的主角或不可或缺的配角。
平頂山的線條是彩色的,說三彩、五彩、七彩甚至十二彩都不足以盡述。從春天到夏秋,從嫩綠到翠綠到深綠轉(zhuǎn)而奶黃、金黃的,是麥田的線條。不同的山勢,線條的顏色也不同。橫向的蜿蜒如音律,縱向的折旋如波浪,在太陽的光譜中,不盡相同的色條勾勒出迷人的身段。
從一開始就是油黃直到深黃的,是油菜花的線條。油菜花夾雜在一條條深綠色的麥田線條中,金黃色的線條更顯得閃亮而耀眼,成為平頂山春夏之交最令攝影師迷醉的風(fēng)景。
由嫩綠而淡黃再到金黃的,是鷹嘴豆的線條。近年來,鷹嘴豆日益被發(fā)現(xiàn)為“黃金豆”“天山奇豆”“長壽豆”,鷹嘴豆的種植面積不斷增加,穿插在麥田和油菜花之中的金色線條日益受到人們的青睞:
白色的是豌豆花的線條;
粉紅的、鮮紅的、紫紅的,是金蓮花、野紅罌粟的線條;
橘黃色的,是野薔薇的線條;
藍色的,是馬蓮花的線條;
墨綠色的、淡紫色的、粉青色的,是開遍山坡、漫山遍野的各種野花的線條。
這些線條平面視覺看來,只是色彩的紛呈和斑斕,只有隨著山勢的曲折變化才能看出線條的勾畫之美。而如果你能從空中俯視,才會發(fā)現(xiàn),多彩的線條仿佛一根根織線,一條條、一根根、一層層鋪陳、穿插、交錯,將平頂山織就成一匹巨大的彩緞,整個平頂山華麗如蓋,如錦似繡。
平頂山的畫面是天然形成的,這個天然是平頂山上居住和勞作的人們巧奪天工的天然,是適應(yīng)自然后改造自然的天然。人們根據(jù)地勢、山勢的不同,不同的山地種植了不同的作物,不同作物的色彩就自然成就了一幅畫面。人們根據(jù)作物的不同特點,實施套種、換種等方式,畫面的色彩隨之年年不同。糧農(nóng)們隨手、隨機的稍一變化,就畫出了人間最美的風(fēng)景。
近年來,攝影師們不斷地稱贊平頂山為“上帝的調(diào)色盤”。其實,改善平頂山生存生活條件,創(chuàng)造平頂山人間美景的從來都是平頂山上的那些淳樸而勤勞的農(nóng)人們。平頂山素有“旱地糧倉”之稱,近年來更提出了“中國農(nóng)業(yè)公園”的宏大目標(biāo)。因此,漫山遍野的金黃,永遠都是平頂山的主畫面。這幅畫面中變化的是各種彩色的線條,不變的是那似乎永遠都是綠色的草場。
平頂山的草場豐茂而廣闊,春夏之際,綠色的草毯厚厚地覆蓋在山上,在漫山的紅霞晨光中,農(nóng)牧兼營的農(nóng)戶們就把牛羊馬驢放牧到了草場上,然后悠閑地看天看地看風(fēng)景,再不時看看自家的帳篷上裊裊升起的炊煙。等到夕陽西下,牧羊人聽到了家人的呼喚,站起身來,一聲唿哨,羊群就自動圍攏在牧羊人的身邊,隨著頭羊慢慢地回去。
在這幅純綠色的畫面中,那游動的羊群馬群牛群既是靈動的點,成為草原攝影不可或缺的點,又是與恒定的天地、草場形成和諧變化的各種線條。這個點、線構(gòu)成的畫面,融入平頂山的主畫面之中,成就了平頂山這個人間至美的巨幅山水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