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陸
僅僅因為曾經(jīng)與王菲有過一段婚姻,離婚多年后還免不了被人拿出來評頭論足,而且總會被冠以“邋遢”、“落魄”、“潦倒”之類的貶義詞。這實際上對竇唯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兒,但他似乎對此毫不在意,既不做回應更不予以解釋,于是很多人都說竇唯成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生活中比誰都體面和有人情味
竇唯老是被抓拍,坐地鐵被抓拍、吃碗面被抓拍、騎個小電動車也被抓拍……而且每次被抓拍后總有人出言不遜用類似“才華換不來生活的體面”之類的話作為點評。
實際上,說這話的人,既不了解竇唯的才華,更不懂得生活的體面。生活中的竇唯,的的確確比誰都體面和有人情味。
竇唯其實比誰都愛干凈,家里一塵不染。他是個喜歡在家做清潔和整理工作的男人。他雖然出門時不修邊幅,卻又見不得自己家里亂七八糟。所以,他每天都會耐耐煩煩做個細致的家庭衛(wèi)生,非得把每個犄角旮旯都收拾得一塵不染方才滿意。書架上的每一本書都按照他自己心里的編號順序擺放,朋友去了想拿本什么書,他甚至可以直接報出書柜第幾排第幾本,一拿一個準兒。
至于他喜愛的那些唱片,從最早的黑膠唱片到后來的CD,也都按照自己心里的使用習慣排列得整整齊齊,基本上不需要用眼睛去挑選,手指從上邊拂過去,然后信手抽出來就是正想聽的那一張。
竇唯一直呆在自己住了多年的四合院里,院里除了他還有另外兩家,他似乎也習慣了這種居家格局。他有很規(guī)律的生活習慣,每天晚上12點以前睡覺,早上7點起床。沒有熬夜的愛好,早上起來了拿一把笤帚刷刷刷地去掃掃院子里的落葉雜物,像一個退休的大爺一般寧靜而祥和。
沿著院子圍墻邊一溜兒擺開的是竇唯養(yǎng)的各種植物。他覺得栽花種草是一種能讓自己內(nèi)心安寧下來的好方式。竇唯不算是種植能手,所以剛開始的時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更迭很是頻繁。肥施多了枯萎了、水澆多了爛根了……養(yǎng)廢了的花花草草只能可惜地刨出來換掉。但慢慢養(yǎng)出經(jīng)驗后,他往花市跑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了,而且自己還能分芽移盆,把個院子變得越來越生機盎然。
竇唯最得意的是,他把一株曇花種得開花了。在即將開花的那天晚上,他還特意約了幾個特別鐵的朋友來家欣賞。幾個好友圍茶幾而坐,茶幾中央赫然擺著一盆曇花,竇唯忙前忙后地伺候著。客人們基本上都抽煙,竇唯就一個勁兒給人換煙灰缸,把扔了沒幾個煙頭的煙灰缸倒掉,再用水洗干凈,外邊擦干凈后里邊再給潤上水,然后隔不了一會兒再重復一次……像個有潔癖的強迫癥患者似的無休無止。
一開始還有朋友覺得這樣過意不去,但慢慢熟了,就都習慣這樣被竇唯伺候了。而且也都會認定竇唯就是這樣一個特別隨和、儒雅且有修養(yǎng)的人。像北京人老愛說的那種臟話,竇唯很少說,即便是忍不住要說了,也一定會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跟朋友相處的時候,他很少提出什么反對意見。即便是大伙兒要做什么他其實并不喜歡的事兒,他也不多說什么,跟著就去了。比方有朋友愛吃辣,但竇唯不吃辣,最后決定去吃火鍋,他也去,陪著大家坐著,在那兒看著,給自己點一碗米飯,就吃白飯。
找不到人玩的時候跟自己玩
竇唯也有喜歡跟人一起玩的項目,比方足球。他曾經(jīng)是一個足球隊的43號球員,在踢球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而且竇唯踢球技術(shù)特色還很鮮明,他有體格兒,雖然跑得不快,但是會卡位,還經(jīng)常用大光腦袋扛,表現(xiàn)相當不錯。
不過,這支足球隊原本是個自發(fā)團體,結(jié)果后來經(jīng)過一番運作注冊之后變成了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社會團體,于是慢慢就帶了點兒商業(yè)色彩。竇唯覺得踢足球是個愛好,跟錢扯上關(guān)系就沒啥意思了。一次多喝了兩杯后就把隊里的隊友挨個兒數(shù)落了一遍,得罪人之后就徹底離開了那個球隊。
但他還是想踢球怎么辦呢?索性就自己找了幾個朋友組了個足球隊,起了個名字叫“不一定”。隊如其名,啥時候訓練不一定,啥時候踢球不一定,啥時候聚會不一定……最后變成了啥時候解散也不一定。但竇唯覺得這個不一定球隊很好玩,正因為有了種種不一定因素,所以好不容易能湊在一起踢球的時候這機會就顯得格外難得,大伙兒也都格外投入。無論是在球場上還是踢球之后的飯桌上,所有人都開開心心樂滋滋的。純粹是為了高興才聚在一起,他覺得這就挺好。
找不到人玩的時候怎么辦呢?竇唯就跟自己玩。必須承認,竇唯是個很善于享受一個人時光的人。他是個對傳統(tǒng)文化特別著迷的人,古詩古文乃至古樂他都特別喜歡,所以他把家里布置得特別古色古香,都是那種很有年代感的中式家具,很有點像故宮里的房間。
一個人的時候竇唯喜歡畫畫,經(jīng)常抱個畫板出去寫生。油畫、水粉都很有功底,尤其是素描特別棒。有段時間竇唯特別想自個兒呆著的時候,跑到京郊一個山腳下,畫了一整套的《封神演義》連環(huán)畫,而且還畫得特別精致,一個做出版的朋友看了后直呼這已經(jīng)是可以直接出版的水平了。
越畫越來勁兒的結(jié)果是,竇唯專門買回來一本厚厚的空白畫冊,有朋友來造訪進門得先給他當模特,讓他往畫冊上畫一張素描。結(jié)果沒多久這本畫冊就畫滿了,后來傳出一說法——能讓竇唯當朋友的,先得上他家的畫冊,頗有點唐朝凌煙閣畫像的榮耀感。
有一陣兒他特別沉迷看線裝古籍,那種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版式而且沒有句讀標點的。那樣的書必須沉下心來慢慢咀嚼品味,相比起當下讀圖時代的快餐式閱讀,竇唯覺得看看古書更能讓人心平氣和——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古文書籍里沒有廢話,每個字都出現(xiàn)得恰到好處,這種“字字珠璣”的閱讀感受,是現(xiàn)當代書籍所不具備的。
為人最大的體面是什么
心情特別恬淡的時候,竇唯會在家彈彈自己收藏的古琴。不一定對著琴譜循規(guī)蹈矩地彈,多半隨心隨性信手彈奏,這樣彈出來的曲子不一定特別好聽,但是他覺得彈琴要的是心理上的那種投入與滿足感,至于彈奏的效果嘛,自己又不是靠這個賣藝掙錢,當然效果就不予考慮了。
活著當然也需要開銷,對于掙錢,竇唯也不抵觸,但絕對不熱衷。他組了個小樂隊,每個星期去酒吧即興演出,一晚上低的時候也就200塊收入,稍微商業(yè)一點的,能拿到1000多。
這個樂隊有了點名氣后,每年還能出兩張專輯,不用進專業(yè)的錄音棚,就是即興演出的時候錄音,版權(quán)費算下來一張竇唯能拿10萬左右。一年下來,到手能有30萬的樣子,還不如當下的流行歌手商演唱一首歌拿得多。這種層次的收入沒辦法讓竇唯富得流油,但竇唯覺得這已經(jīng)完全足夠他應付日常開銷了。
他沒有什么奢侈的愛好,就愛一口炸醬面,一年到頭吃都不覺得膩口,偶爾喝兩口二鍋頭,但是多數(shù)時間還是喝茶,也沒啥太多講究,不是陳茶就能入口。也沒有購物的愛好,10年前的衣服而今能穿得了的依然穿著,頂多尋摸點兒土布找裁縫師傅做幾套家居服穿著玩玩。洗理費用慢慢都省了,也不經(jīng)常去理發(fā)了,頭發(fā)長點后直接扎個丸子頭,別的藝人扎丸子頭顯得時尚,竇唯扎個丸子頭乍看上去像個道士。
有時候會有朋友問他,明明可以讓自己過得更加富貴榮華,為啥非讓自己活得這么樸素。竇唯的回答是:他盡量找一種順乎自己心意的合情合理的生活方式。他覺得名利這種東西會給人造成負面影響,追逐名利可能就會被名利控制,就像買大房子,表面上看住得更舒服了,別人也羨慕,但全部生活的目的就變成了掙錢交月供,這樣就很難說是在享受房子還是被房子控制。竇唯說自己其實很羨慕古時的先賢,他們的生活可能非常平淡,一切也不是那么光輝燦爛,但卻有一份從容和自在。
竇唯是個自我保護意識特別強烈的人,偏偏他身上又有太多八卦可挖,所以他力圖尋求的那份清凈總是被打破。對于那些無中生有的八卦,他起先也很憤怒,但日子久了,他也就習慣了,對于那些不友善的人選擇無視。
對于有些不友好的風言風語,竇唯只回八個字——清濁自甚,神靈明鑒。要說體面,他覺得這種態(tài)度才是為人最大的體面。一個人,當外界不能理解他的生活,卻并不以憤怒的姿態(tài)回擊,也不用多余的言辭辯解,這才說明對自己的內(nèi)心有十足的認知,對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也有十足的認可。一個人活著,不需要去跟全世界解釋,只要能跟自己解釋得過去就行了。
竇唯很喜歡莊子《逍遙游》里的一句話: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nèi)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他覺得做到這種認清自我與外物的分際,把標準立在心中,這才是抵達了內(nèi)心通達圓潤的逍遙之境,或者說,這才是一種體面。
竇唯說過這么一句話:最難熬的是清凈。他自己也在為了這份清凈熬著,不是煎熬,而是熬制。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面對繁華背身離開,但從竇唯在街邊坦然吃面的姿態(tài)里,我們多少能學得一份“自鑒清濁”。他不急著向世界訴說什么,也不需要向世界解釋什么,慢慢去熬屬于自己的那顆心,熬出自己的判斷和標準,并貫徹在行動中——或許,唯有這樣,竇唯才守住了自己心里的那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