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
今夜,一讀再讀你的句子
——“在黃昏來臨時,我會去看園里的韭菜”
兄弟,你的昭通挨著我的宜賓
就像苦命挨著苦命
你我都再熟悉不過這古老的物種
生而就有九條賤命
茍活于鄉(xiāng)村的田邊,地角
從來的身份就不會是園子里的主角
一生的無奈,和悲哀
在于無力反抗頭頂那一把把刀子
而塵世這片園子里
你我又何嘗不是,一棵棵韭菜?
得忍受命運這把刀子
一次次加身,而躲無所藏
如果鋒利還痛快些
而你我遭遇的不公卻常常是一把鈍刀
一想到此,悲從中來
像棵韭菜我有痛哭一場的沖動
從宜賓城開始撤退
經(jīng)過新村,224,柏溪,江坳口
再沿山路而退
就會退到,腳下的少娥寨
從宋朝開始撤退
經(jīng)元,明,清,中華民國
那900年前的少娥寨
就退成了眼前的殘垣,和斷壁
從嬰兒開始撤退
經(jīng)少年,青年,中年,爾后老年
汪濤,楊角,麥笛,孟松,南羽,切風(fēng),舒梅,陳瓊
這一群魚貫而退入寨門的人
越看,就越像一支
在時間面前節(jié)節(jié)敗退下來的軍隊
而寒風(fēng)中,寨墻上
那大片的芭茅花正替我們舉著白旗
頭頂縱橫的樹枝
就是,村子里交錯的小路
一枚枚枝丫上的樹葉
就是長年走在小路上我的鄉(xiāng)親
那一枚枚液汁飽滿的葉子
是村里的壯勞力張義,劉德彬,鄭利平
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葉子
就是顫顫巍巍走在路上的張大爺,李幺叔,王幺婆
而不時砸我身上的落葉
我真的不敢說出,它們像誰誰誰
我怕我一出口,它們
就會變成一記記當(dāng)胸的重錘
一片三角梅落下
秋風(fēng)中,又一片三角梅落下
去年,他在我的懷抱里
還只是茫然望著
再往前一年他剛出生
在我懷里,還只懂得沉睡
而今年,已兩歲多的侄孫
指著一片又一片飄落的三桷梅
結(jié)結(jié)又巴巴——
“三~哆~梅,三~哆~梅……”
是的,他還小
但已學(xué)會了替凋謝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