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竹山
說到蘿卜
弟弟的沮喪好像沒小心掉進溝里才爬上來
十四畝蘿卜只賣了八百元
而投入的一萬多元和一天天的汗珠子
像這個秋天的一片落葉
在弟弟的一聲咳嗽聲里飄落了
讓弟弟鬧不明白的是
去年一斤一元多喜悅的蘿卜
今年怎么就變成七分錢的可憐了
還有年初簽下收購合同的蔬菜販子
寧可扔下信誓旦旦的訂金不要
跑得風(fēng)一樣不見蹤跡
還有城里人比馬還跑得快的口味
今年換成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關(guān)鍵是明年,以及明年以后的明年
讓收獲成為笑聲
而不再是夢
其實說到蘿卜
我前幾天回家弟弟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但從弟弟憂慮的眼神中我看明白了
他是想叫城里人都變成兔子
那樣他今年的蘿卜一定不會悲傷
老井是我沒見過面爺爺?shù)木?/p>
老井是童年轆轤老掉牙的歌唱
春天燕子在老井的濕里銜泥
夏天蜜蜂在井口的水兜上偷懶
一群麻雀吵醒的秋天早晨
我與弟弟井繩沒放完的半桶水
沒讓姐姐臟著臉去學(xué)校
村里鉆了油井、氣井
村里的井匠跟鉆塔較勁往深掘井
水卻怎么也流不出來了
轆轤從此沉默
老井成鄉(xiāng)親們深深的懷念了
小侄女問爺爺
天然氣輸給北京上海了
油讓汽車拉走了
那老井誰也沒動
怎就沒水了
打工的侄子回家了
大嫂知道工錢沒要上
但大嫂不知道
侄子的右手也讓攪拌機咬了指頭
侄子曬焦的臉
侄子漿滿水泥衣服
比大嫂的想象還要黑還要舊
大嫂流著淚
拉著侄子堅硬的殘手
怨自己命苦
就像一條流進沙窩子的河
沒享過一天清福
罵大哥是雞轉(zhuǎn)的
只知道在土圪 林里刨食
硬讓侄子打工掙婆姨
罵著罵著大嫂就罵起了城市
鮮菜上來你先吃
新米下來你先吃
侄子一年的血汗錢你也吃
沒良心的城市還不靠咱農(nóng)村人養(yǎng)活
不就比咱多倆臭錢
下輩子讓你媽生在農(nóng)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