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瑪次仁
(西藏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 西藏拉薩 850000)
一直以來,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被謬解為《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其原因或許是該書末頁損毀,加之抄寫者失誤所致。①《韋協(xié)》被視為西藏歷史文獻中成書時間較早的一部,因其重要性,后人在傳抄過程中不斷修改、增補,形成了《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即廣本、中本和略本。其中《韋協(xié)》被視為目前存世之較早版本。關于《韋協(xié)》及相關內(nèi)容,參見Pasang Wangdu and Hildegard Diemberger,dBa’bzhed:The Royal Narrative Concerning the Bringing of the Buddha’s Doctrine to Tibet,Wien:Verlag der ?sterreich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2000;巴桑旺堆.《韋協(xié)》譯注[M].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12:1-7.2010年,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一部《韋協(xié)》不同版本的匯編,系“雪域文庫”叢書第56卷,其中亦誤將衛(wèi)巴洛色所著《教法史》視作《巴協(xié)》(),這是該史書首次正式公開出版。[2]
筆者手持該《教法史》版本有三:一是西藏社科院巴桑旺堆先生向筆者提供的復印本;二是由百慈藏文古籍研究室所編《藏文史籍傳記匯編》第36卷中所收錄之手抄本;三是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的印刷本。上述前兩種版本的字體、版式皆相同;第三種版本的“出版說明”中明確交代了所依版本由巴桑旺堆先生提供,故而三種版本實際源自同一本史書。
自2012年范德康教授專門撰文公布后,被淹沒許久的這部史書才回到了人們的視野。筆者在研讀這部史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其成書背景頗為復雜。通過對《教法史》和《韋協(xié)》進行對勘后,發(fā)現(xiàn)所謂“《巴協(xié)》”其實是一部摘自兩部不同史書的“匯編”。首先,根據(jù)手抄本的頁數(shù),前4葉內(nèi)容與《韋協(xié)》之前段部分基本相同,5a(第5頁正面)至末頁的內(nèi)容系范德康教授所指出的“迄今未知的”(Hitherto Unknown)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梢?,這部24葉的史書應是《韋協(xié)》和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的“混編”。其次,從手抄本的字體和內(nèi)容來看,全書皆出自同一人之手。經(jīng)筆者仔細品讀,發(fā)現(xiàn)史書內(nèi)容存在段落間不能如理銜接的現(xiàn)象,顯得語無倫次,故,筆者認定該手抄本之內(nèi)容乃摘抄自不同史書。例如:
上文首先講述了赤松德贊(718-785)派遣章·列斯等三人前往邏娑試探從印度迎請來的佛教高僧寂護(725-788),但因語言不通之故,三位大臣不得不從邏娑集市上找人擔任翻譯,從而找到婆羅門阿難陀的歷史事件。其后的文本內(nèi)容,將釋迦牟尼三位弟子集結(jié)三藏,即佛教第一次集結(jié)事件與前文硬生生地進行了架接。筆者推測,該抄寫者傳抄過程中可能誤將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視為《韋協(xié)》。于是,就有了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這部“《巴協(xié)》”。②陳垣先生曾指出,“抄書容易校書難?!边@句話應該是對這種抄寫時所產(chǎn)生的失誤的最精辟的總結(jié)。參見陳垣.史源學實習及清代史學考證法[M].陳智超,編.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14.
這里筆者所要探究的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就是“《巴協(xié)》”里第5a至24b(第24頁背面)頁上的內(nèi)容。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確切的書名不詳③在一部名為《藏地人類之起源》的文獻中,曾提到“衛(wèi)巴洛色的著作《日藏》中記載,天赤七王皆從天而降,因此(示寂后)返回天界而無遺體,猶如彩虹般消失”。但筆者在其所造《教法史》中未發(fā)現(xiàn)相似的內(nèi)容,所以不敢斷言引文中所提到的書名就是這部《教法史》。佚名.藏地人類之起源[M].(手抄本):2.,目前所見除去抄自《韋協(xié)》的4葉內(nèi)容外,剩余20葉皆為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關于“《巴協(xié)》”文本的基本情況,據(jù)《西藏自治區(qū)第四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圖錄》中的介紹,其載體系藏紙,字體為柏簇體,梵夾裝,高7cm,寬35cm。④在圖錄中,該書編者仍舊將這部史書視為“《巴協(xié)》”,且認為是“元寫本”,對此筆者不敢茍同。因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成書于1340年,后來抄寫者誤認為是《韋協(xié)》,才出現(xiàn)了二種史書混在一起的情況,而元朝亡于1368年,因此,筆者認為這部“《巴協(xié)》”的抄寫時間應晚于元代。參見西藏自治區(qū)古籍保護中心.西藏自治區(qū)第四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圖錄[G].北京:民族出版社,2017:12;張傳璽.簡明中國古代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391.從文獻的保存情況來看,除了末頁損毀外,整體保存較為完整。此外,該書第23b頁有10行文字外,其余均為9行。
《教法史》末頁損毀,跋文不存。所幸,該書末頁殘存字跡中依稀可辨有“衛(wèi)巴洛色”()四字,且在正文《佛教住世之期限》一章中亦有所記載。⑤“衛(wèi)巴”意為西藏中部人;“洛色”是簡稱,根據(jù)衛(wèi)巴洛色所造《佛藏目錄》衛(wèi)巴洛色的全名應該是“洛追色丹卓貝森格詳見衛(wèi)巴洛色 .佛藏目錄[G].(手抄本):80a;衛(wèi)巴洛色 .教法史[M].317.
為了更進一步判斷該《教法史》作者無誤,筆者通過部分后期文獻資料就衛(wèi)巴洛色是否著有《教法史》進行了考證。
(二)智觀巴·貢卻丹巴饒吉(1801-1866)所著《安多教法史》中記載:“衛(wèi)巴洛色著有《大藏經(jīng)》目錄和《教法史》?!盵6]
(三)至尊喜饒嘉措(1803-1875)所編撰的《部分稀有珍貴文獻名錄》()中記載 :“衛(wèi)巴洛色著有《教法史》和《大藏經(jīng)》目錄?!盵7]
同時,在當代學者丹·馬?。―an Martin)教授所編撰的《西藏的歷史:對于藏文文獻的歷史研究》(Tibetan Histories:A Bibliography of Tibetan-Language HistoricalWorks)和康追·索朗頓珠編寫的《西藏史籍名錄》()中亦有衛(wèi)巴洛色著有《教法史》[8]這一信息。①在《西藏史籍名錄》中,收錄了3篇由衛(wèi)巴洛色所著歷史文獻的名錄,其編號和名稱分別是0102號“《大藏經(jīng)》目錄和《教法史》”()、0421號《朗達瑪滅佛后佛教的復興》()和1991號《佛法在藏地的傳播二章及朗達瑪滅佛后佛教的復興》(),其中 0102 號與《安多教法史》中的內(nèi)容相一致;0421和1991號的內(nèi)容從表述上來看,并非書名,而是章節(jié)的名稱,從所述內(nèi)容與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內(nèi)容相比較,筆者發(fā)現(xiàn),后兩個編號應該就是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某一章節(jié)的內(nèi)容,而并非另外獨立的史書。具體請參閱索朗頓珠.西藏史籍名錄[G].21,84,393.
關于衛(wèi)巴洛色的生平,目前未見有傳記傳世,僅在后來的史書中涉及納塘古版《大藏經(jīng)》整理、編目歷史時才被人提及。如《青史》記載:
上文是目前所知關于衛(wèi)巴洛色生平的全部內(nèi)容,可惜這僅是其事跡的一小部分。衛(wèi)巴洛色的著作除《教法史》外,在《哲蚌寺藏古籍目錄》中還收錄了5部作品的名錄。②《哲蚌寺藏古籍目錄》中所收錄的衛(wèi)巴洛色作品編號為其中第 1 和 2、5 和 6 為同一作品的不同版本。參見百慈藏文古籍研究室編 .哲蚌寺藏古籍目錄[G].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此外,目前筆者手中掌握的署名衛(wèi)巴洛色的作品共有19部。③筆者手中掌握的衛(wèi)巴洛色的著作來源,一是目前收藏于西藏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內(nèi)的手抄本《佛藏目錄》的復印件;二是百慈藏文古籍研究室編《噶當文集》第3部中所收錄衛(wèi)巴洛色的作品5部,其中4部源自哲蚌寺藏書;三是國際著名藏學家E.Gene Smith先生所創(chuàng)辦的“藏傳佛教資料中心”(TBRC)所提供的衛(wèi)巴洛色的兩部作品集,代碼分別是W2PD17520-I4PD1556-1-318和W2PD17520-I4PD1557-1-312。據(jù)筆者所知,目前關于衛(wèi)巴洛色的作品,除了本文所探討的《教法史》外,正式出版的有《宗義注疏庫》、《三十頌釋》、《音勢論釋》和《古今詞匯類別》參見喜饒仁青、衛(wèi)巴洛色等.宗義[G].藏族十明文化傳世經(jīng)典叢書:薩迦派系列(10).北京:民族出版社、青海民族出版社,2004:244-483;衛(wèi)巴洛色.三十頌釋[M].音勢論釋[M].藏文文法匯編(1).成都:四川黨建期刊集團、四川民族出版社,2014:15-50;衛(wèi)巴洛色.古今詞匯類別[M].藏文文法匯編(25).成都:四川黨建期刊集團、四川民族出版社,2014:1-12.
至于《教法史》的成書年代,Dan Martin教授推測為14世紀中葉;Leonard van der Kuijp教授根據(jù)作者的生活時代,推斷為“約14世紀早期”。[11]然而,根據(jù)文本所提供的史料,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的著作年代為藏歷第6饒瓊鐵龍年,[12]也就是公元1340年。
自11世紀佛教在西藏復興以來,西藏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都受到了佛教的影響,史學亦然。11至14世紀西藏史學的發(fā)展,不僅表現(xiàn)在數(shù)量上的豐富性,還表現(xiàn)在種類上的多樣性。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就是這一時期成書的一部重要的西藏佛教編年史,全書以時間的先后順序,對佛教在西藏的傳播歷史進行了梳理。文本共分三個部分,內(nèi)分若干章節(jié)。
第二節(jié)佛教“中弘期”,則以沃松之子貝闊贊(925-955)修建敏隆等寺院為起始,之后對魯梅等人及其弟子在西藏各地廣建寺廟的信息進行了羅列,這
第三節(jié)佛教“后宏期”,以拉喇嘛益西沃叔侄修建古格托林和卡恰二寺等歷史事件為起始,之后羅列了當時參與佛經(jīng)翻譯的印度班智達和藏地譯師的名錄。顯然,衛(wèi)巴洛色繼承了覺丹熱智“三段式”的分期法,但又沒有完全采納這種做法,他采用了一套“獨特”的并不成熟的標準。雖然這種方法存在缺陷,但作為西藏史學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出現(xiàn)的一種“獨樹一幟”的分期方法,對后來“二段式”分期法的形成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從該《教法史》的文本結(jié)構(gòu)來看,衛(wèi)巴洛色是以西藏佛教發(fā)展史為“脈”而著。文本開頭部分對印度佛教歷史進行了梳理,但整體所述仍以“西藏部分”為重。衛(wèi)巴洛色繼承了早期西藏史學的傳統(tǒng),以“分段式”將全書劃分章節(jié),同時,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安排結(jié)構(gòu),具有編年體史書的特點。
傳統(tǒng)歷史敘述的基本形式,主要有以時間發(fā)展順序記敘歷史的編年體和以人物為中心記敘歷史的紀傳體。[15]藏文歷史文獻因其內(nèi)容等的特殊性,故而形成了自己獨有的分類法。②有學者將藏文歷史文獻分為:編年史、史冊、教法史、王統(tǒng)記、世系史、傳記、地理類、寺廟志、年表、名人錄和全集等;也有學者將其分為:歷史編年、教法史、宗教傳記、自傳和回憶錄、書涵、聞法錄和上師傳承譜系;而最普遍的分類方法則是:王統(tǒng)記、傳記、教法源流、法嗣傳承、世系史、寺廟志和圣地指南等。上述幾種分類方法,有的是從體例上區(qū)分,有的是從內(nèi)容上區(qū)分,幾乎涵蓋了藏文歷史文獻的全部種類。參見王堯、沈衛(wèi)榮.試論藏族的史學和藏文史籍[J].史學史研究,1988(2,3):32-38,41-49;José Ignacio Cabezón and Roger R.Jackson,“Editors’Introduction”Tibetan Literature:Studies in Genre,Snow Lion,Ithaca,New York,1996,pp30;東噶·洛桑赤列.藏文文獻目錄學[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30.縱觀西藏史學,大部分史書出自佛教僧人之手,內(nèi)容以記述佛教史為主,其中以“教法史”最為常見。③從藏文歷史文獻的發(fā)展脈絡上看,“教法史”這種史書類型最早形成于11世紀,后來隨著歷史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展,形成了不同時期不同風格的教法史著作。參見Leonard W.J.van der kuijp,“Tibetan Historiography”,Tibetan Literature:Studies in Genre,pp46.
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整體上以“編年體”形式展開,具體敘述時則以“人物”為中心,各章節(jié)薈萃了眾多歷史人物,并按年代先后順序進行敘述。從史書總體所涉及的人物來看,主要分為兩類,即歷代贊普及其后裔和佛教高僧大德,其中贊普及其后裔的記述重點以佛教相關事跡為主。故,筆者認為這部《教法史》實則是編年和紀傳的結(jié)合。此外,作者衛(wèi)巴洛色在記述不同歷史時,往往采用不同的敘事方式。例如第二部分的第一章“佛法發(fā)展之基礎(吐蕃)王統(tǒng)”時,采用的是“王統(tǒng)記”的敘事方式,這與敦煌古藏文文獻P.T.1288《大事紀年》),[16]以及早期的兩部王統(tǒng)記,即薩迦扎巴堅贊(1147-1216)和八思巴(1235-1280)分 別所著《吐蕃王統(tǒng)》()極 為相似。[17]
同時,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還采用了一種羅列“名錄”的敘事方式。如在記述歷代贊普弘揚佛教功績時,作者除交代歷代贊普所建寺廟等信息外,還排列了當時參與譯經(jīng)的印度班智達和藏地譯師的名字。該《教法史》的這種敘事方式言簡意賅,毫無“濃墨重彩”感,與之后的史書常用細膩的筆觸描述人物事跡形式大為不同。全書對于歷史的記述“中規(guī)中矩”,亦無像后來史書那樣不惜筆墨,極盡鋪陳地塑造佛教高僧的高大形象。總而言之,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雖囊括了教化功能性,但更加注重對歷史的記憶。
從文風來講,文本最大的特點便是“精簡”,這種記述方式在當時較為盛行,如《古譚花鬘》(和《大 教 法 史·法 幢》()等。[18]在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僅用一頁半十四行的內(nèi)容來記述松贊干布的事跡;[19]在敘述佛教“后宏期”時,作者將當時來到藏地參與譯經(jīng)的印度班智達和藏地本土譯師的名字分兩組進行排列,沒有一字半句的展開。這種精簡記述的史風,可視為早期西藏史學的一大特征。②梁啟超先生所提出的史家四長,分別是史德、史學、史識和史才。其中“史才”是指用剪裁、排列的方法對所掌握的材料進行整理、組織的能力,以及寫人寫事所用的字句詞章,也就是所謂的文采。對史家而言,文采要注重簡潔、飛動,而衛(wèi)巴洛色在撰寫《教法史》時,用極為簡潔的語句敘述歷史,雖稱不上“飛動”,卻別有特色。參見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M].北京:中華書局,2010:16-34.
衛(wèi)巴洛色所造《教法史》的史料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點:
第一,《教法史》記載的歷史較為完整,為研究吐蕃史及早期西藏佛教史提供了參考依據(jù)。吐蕃歷史研究,學界除了仰仗被視為最基本資料的吐蕃金石銘文、簡牘、敦煌古藏文文獻和漢文史書以外,11世紀以來成書的歷史文獻也是重要的資料來源。盡管學界對出自僧人之手的史書褒貶不一,甚至認為充斥著“佛教史觀”的史書不足為信史,但其所包含的史料價值卻是毋庸置疑的,如《第吾賢者佛教源流》《娘氏佛教源流》《王統(tǒng)世系明鑒》和《賢者喜宴》等都是重要的史料。在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中,同樣專門設有“吐蕃史”,可與前述史書不同,衛(wèi)巴洛色主要采用了“王統(tǒng)記”的敘述方法,即錄入贊普家族譜系并穿插贊普生卒和執(zhí)政時間。如在敘述吐蕃末代贊普達磨時,《教法史》載:
達磨(贊普)生于羊年,十六歲登上王位,三十二歲在拉薩被弒,也有人認為(達磨)被弒于昌珠。有人認為(達磨)至二十一歲間共執(zhí)政一年半或兩年半年;有人認為十八歲(執(zhí)政)至被弒整整三年,而有人認為是一年半,更有人認為(其執(zhí)政)十一年。[20]
引文中除了有達磨贊普生卒年,還記有其被弒地點和執(zhí)政時間的不同觀點。衛(wèi)巴洛色并未給出自己的見解,卻提供了重要線索。大部分史書記載,達磨贊普是在閱讀碑文時被拉隆貝多射殺,[21]更有史家明確提出被弒的地點是在拉薩。[22]當代學者普遍認可后一種觀點,[23]但是,隨著對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研究的深入,對于“達磨被弒地點”又有了另一種可能性,即昌珠。雖然這種說法史源不明,內(nèi)容亦值得商榷,卻豐富了我們對進一步認識某些歷史問題的視域。
還有,通常藏文史書中鮮有關于吐蕃王朝前之吐蕃地域的記述,但在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中卻有所記載。③《教法史》載:“作為珍寶黃金的產(chǎn)地,(早期)吐蕃的地域,東至漢地切瑪絳谷容()、南至印度朵貴昌仁容(西至大食候夏甲曲容北至霍爾森姆??ㄏ娜杖萦?,接尼泊爾于夏巴甲曲容接門于嘉斯崩巴容接絳于佐達甲昌容接象雄于貴貴聶隆容 ),(上述)即為八處地界哨所所在?!眳⒁娦l(wèi)巴洛色.教法史[M].275.
第二,《教法史》中保存了部分已失傳的珍貴史料。史料是研究歷史的基礎,有的史料得以充分利用,如敦煌古藏文文獻;④通過對敦煌古藏文文獻的研究,不僅可探究藏文佛典的淵源流變,還是研究吐蕃佛教史的第一手材料;不僅是民族文化交流的重要見證,還可探索吐蕃語言文字的原始面貌。參見才讓.敦煌藏文佛教文獻價值探析[J].中國藏學,2009(2):35-44;收錄于同氏.菩提遺珠:敦煌藏文佛教文獻的整理與解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有的史料,則需要我們有更多的耐心去發(fā)現(xiàn)和挖掘,如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等。
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廣征博引,引用了大量史料,包括現(xiàn)已難得一窺的原始資料,如《喇協(xié)》()。這一史書恐已失傳,只是常在后來的史書中被提起。[24]衛(wèi)巴洛色在其《教法史》中先后兩次引用了《喇協(xié)》的相關內(nèi)容,如:
(赤松德贊時期,出現(xiàn)了首批受戒出家的僧人)之后,又有三百六十人受戒出家。[26]
據(jù)《松巴佛教史》載:“巴·色囊和巴·桑喜等人整理出的桑耶寺志分別置于僧伽、藏王、大臣那里,各有所加減,出現(xiàn)了《喇協(xié)》《杰協(xié)》()和《巴協(xié)》三冊,后來文字亦有長有短?!盵27]可見《喇協(xié)》系《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
第三,《教法史》中對早期西藏佛教史采用的分期法,有利于我們構(gòu)建西藏史學史。目前,西藏史學史研究無論是其成果質(zhì)量還是數(shù)量上都處于起步階段。筆者認為,除了要對史書個案進行研究外,綜合性研究亦需引起重視。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中,對早期西藏佛教史采用前、中、后“三段式”的分期法,這與目前學界普遍公認的“二段式”分期法之間形成了鮮明對比。從兩種分期法形成的時間順序來看,前者要早于后者;從分期標準來看,后者要比前者分期更加明確、成熟。從“三段式”演變發(fā)展成為“二段式”的歷史過程,可以看出西藏史學發(fā)展變化的歷史軌跡,有利于我們洞察早期西藏史家的史學思想及史學的發(fā)展規(guī)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