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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將流觴釀清酒

2018-02-23 19:34:35十四
南風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流觴顧家公館

蘇酒的一生,太過短暫,也太過絕望。

他慶幸遇見了流觴,因為他覺得,那是上天給他灰暗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

清明,北平城的桃花開得正艷。

曲折的山路上,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獨自前行。她低著頭,走得很慢很慢,日頭快要往下去時,她才到了目的地,陽明山頂。這是北平城中最高的山,可以望得很遠,時常有人在這里迎接回鄉(xiāng)的親人。她似乎也是為了等人,目光牢牢盯著遠方一刻也不肯放松,良久,她輕嘆一聲:“我來看你了?!?/p>

流觴初見顧清寧時,她才十歲。

那日是顧老爺子的頭七。

本該是眾親友拜祭的日子,偌大的顧公館,卻只有幾個下人在忙活著,冷清如斯。

樹倒猢猻散,何況顧老爺子從前鐵腕的手段,得罪了不少人。

流觴和爹爹是唯一來拜祭的客人。流觴的爹爹從前是顧老爺子的副官,與顧老爺子很有些情分,無論如今顧家如何,他還是要來拜祭故人的。

凄冷的靈堂,少年一身白衣,背影頹喪。

這一幕太過悲涼,觸動了年幼的流觴。她大著膽子走近少年,白嫩的小手遞出手絹:“哥哥,莫要傷心?!?/p>

少年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半晌,抬起漆黑的眸子,望向奶聲奶氣的流觴,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流觴嘟嘟嘴,露出剛換的牙齒,也笑了。

半個月后,在流公館大廳,爹爹指著那個少年說:“以后清寧就是你的哥哥了。

青檸?流觴眨著水汪汪的大眼,想起了自家釀的青檸酒。

這幾年沒有戰(zhàn)事,流觴的爹爹便在北平城里做酒水生意。流家祖上是制酒名家,從前有名酒曲水可稱天下一絕,但此酒制作極難,耗費心力,傳到流觴爹爹這一代時,再釀不出曲水,流家制酒的名氣便漸漸沒落了。

流觴自小釀酒的天分極高,六歲僅靠味覺就能分辨好幾十種酒,可謂百年難見的奇才。流觴的爹爹本來想讓流觴繼承酒坊,將其發(fā)揚光大,可惜造化弄人,流觴在八歲時誤食了毒物,失了味覺,縱然她再如何勤學,在釀酒上也無天分可言。于是趁此機會,流觴的爹爹收養(yǎng)了剛喪父的顧清寧,希望他能代替流觴,一圓自己的心愿。

顧清寧也沒有讓流老爺失望。

短短三年,他便將酒坊經(jīng)營成了北平城最大的酒坊,無論是新貴軍閥還是世家公子,都喜歡飲用流家所制的酒。此時他才十六歲。

這三年,流觴很少見到顧清寧。

他整天不是在酒窖里呆著,就是在外頭做生意。她只能偶爾在廳里瞥見他修長的背影,然后癡癡凝望許久。

是的,她喜歡顧清寧。誰會不喜歡顧清寧呢?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天資聰穎,舉手投足間的氣度是那樣與眾不同。她喜歡他,如同每個懷春的少女,快樂又孤獨。

直到有一日。

三月初三,細雨如絲。

顧清寧在流觴的爹爹面前跪了整整三個鐘頭,懇求離開流公館,去重建顧家軍隊。

流觴偷偷躲在柱子后面,有些黯然。她早該想到的,顧清寧怎么會甘心在流公館里釀一輩子酒。他是北平統(tǒng)帥的兒子,他那樣的身份,天生是要出人頭地的。

流觴的爹爹沉默良久,終于妥協(xié),顧清寧的話不錯,在這樣的世道里,釀出再好的酒,也比不上擁有兵權(quán)。

流觴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沖出柱子,撲進顧清寧的懷里:“哥哥,我不要你走?!鳖櫱鍖幰汇?,望著她哭花了的臉,笑道:“我會經(jīng)常回來看你的?!绷饔x委屈地擦凈眼淚,勾了勾他的小指:“拉鉤上吊不許變,你要是說話不算數(shù),我永遠不理你?!?/p>

顧清寧點點頭,在一片朦朧中離去。

顧清寧食言了。

在他離開流公館的那一年,日寇打進了東北三省。他一腔熱血,帶著從前顧家殘存的軍隊,去了東北,在那里奮戰(zhàn)了整整四年。

流觴等了他四年,他才從東北回來。

知道顧清寧一定會來流公館,流觴一早便起身打扮。她穿上一件白洋紗旗袍,頸上掛著細細的金鏈,在西洋鏡前仔細端詳,又戴上了一副珍珠耳墜。她折騰了許久,才稍微覺得滿意,她羞于承認,她是想讓顧清寧看到自己最漂亮的模樣。

等她從樓上下來時,顧清寧已經(jīng)在大廳站著了。經(jīng)過戰(zhàn)火的洗禮,顧清寧不似當初那般孱弱,他的眉眼凌厲了許多,整個人鋒芒畢露。當他看見流觴時,將腰間的槍藏了藏,目光中含了笑意:“流小姐變化很大,我快不認識了?!?/p>

流觴怯怯看著他,有些懊惱,顧清寧對她這樣客氣。

“對了,這是我的弟弟,清淺?!?/p>

流觴這時才注意到顧清寧身后的孩子。那孩子十三四歲的年紀,身子有些單薄,他低著頭,碎碎的劉海蓋下來,遮住了眉目。聽顧清寧提到他的名字時,他還是低著頭,態(tài)度冷淡得很。

流觴前幾日聽爹爹說了,顧清寧在回來的路途中撿了一個孩子,瞧著合眼緣,便把他帶回了北平城。據(jù)說那孩子從小父母雙亡,流落在外,性子頗為古怪?;蛟S是同樣的遭遇,顧清寧對這個孩子很心疼,把他當作親生弟弟一樣疼愛,還給他取名為顧清淺。

顧清寧和流觴的爹爹寒暄幾句,便說明了來意。他想將清淺留在流公館,畢竟顧公館現(xiàn)在太過扎眼。流觴的爹爹連連應(yīng)允,這么多年,他也想再找一個釀酒的接班人,何況,以顧清寧現(xiàn)在的身份,他不能不給面子。

從此,清淺就留在了流公館,由流觴教授他釀酒的技藝。

剛開始的一月,清淺甚是抗拒。這個冷漠的少年就像一顆仙人球般,用刺保衛(wèi)起自己,筑起一道別人跨不過的屏障,然后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傷得遍體鱗傷。

流觴卻不怪他。

流觴很疼惜清淺。她想,從小就嘗盡了辛酸的孩子,對這個世界,一定是充滿了絕望的。于是,她盡可能地對他好,哪怕清淺始終冷著一張臉,始終不說一句話,她也還是盼著多少能給予他一點慰藉。

一日夜里,流觴睡得正熟,忽然聽到小聲的啜泣,她披上衣裳打開臥室的門,看見清淺蹲在門口抹著眼淚。流觴有些奇怪,揉了揉清淺的頭發(fā),問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嗎?”清淺吸吸鼻子:“我一個人,有些害怕。”這是清淺開口的第一句話,聲音稚嫩,十分孩子氣。流觴啞然失笑,刮了刮他的鼻子:“傻子,下次再害怕,不要站在姐姐房門口哭了。”說著,牽住了清淺的手,送他回臥室睡覺。endprint

清淺聽話地鉆進被窩,以為流觴要離開,緊緊拉住她:“你別走?!绷饔x替他掖好被角,溫柔笑道:“我不走,我守著你?!鼻鍦\這才放心。

這一夜,清淺睡得格外香甜。

到清淺悠悠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升得老高。

他愣了片刻,想起了昨夜流觴守著自己的事。窗外的陽光透了進來,絲絲暖意落進了他的心里,他撓撓腦袋,靦腆地笑了。

就是從那時候起,清淺漸漸變得溫和起來。他開始認真學習釀酒技巧,他慢慢變得出色,性子也好起來,對誰都是謙謙有禮的。流公館的下人們,對這個來路不明的顧家二少,也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尊敬。流觴有時看著清淺,心里會滿是自豪驕傲,這樣溫潤如玉的孩子,是她的弟弟。

只在有一次,她想起了顧清寧,所以她隨口喚了他清寧。他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過了許久,他才緩了臉色,開口道:“以后喚我阿淺吧,那樣就不會叫錯了。”她便開始喚他,阿淺。

顧清寧每個禮拜會來看看清淺,但只問幾句近況就又匆匆離開。如今四處兵荒馬亂,到處都在打仗,再加上北平城各方勢力都緊盯著顧家,顧清寧忙得緊。有時,碰上了流觴,他會客氣地問道:“流小姐,最近過得怎樣?”

偶爾,流觴會覺得落寞,她和那樣意氣風發(fā)的顧清寧,應(yīng)該不會有更多的交集了。

然而她的落寞,從來不會持續(xù)多久,就會被清淺溫和的笑容沖散。隨著時間流逝,那種落寞漸漸淡去了,因為她有她的阿淺陪著。

阿淺陪她去登山踏青,阿淺陪她在四月放風箏,阿淺陪她在雪地里打鬧,阿淺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在滿天星辰的夜晚,他們一起坐在庭院里,甚至會偷偷喝點酒。清淺的興致總是很高,他告訴她,他會釀出曲水,他會去尋找名醫(yī)來治好她的味覺,他會一直陪著她。這時候,他看她的眼神是亮晶晶的。無法忽視他的目光,流觴總會安慰自己,那是弟弟對姐姐的感情,欺騙自己久了,流觴自己也就相信了。

民國二十一年,初春,顧清寧受到刺殺,險些喪命。

看見顧清寧時,流觴一陣心痛。

身為顧公館的主人,這幾年顧清寧四處作戰(zhàn),大傷小傷無數(shù)。他才二十三歲,別人家的公子還在富貴鄉(xiāng)里過著逍遙日子,他卻在炮火中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流觴心中百般滋味,發(fā)起怔來??粗饔x發(fā)怔,顧清寧輕聲咳了咳,說道:“你是喜歡我的吧,流觴?”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流觴驚得不知說些什么,只能用怔怔地看著顧清寧。

沒注意到流觴訝異的表情,顧清寧繼續(xù)說道:“如果是的話,做我的太太好嗎?”

“可是,我……我……”流觴變得有些結(jié)巴。

“沒有可是,剛好,我也挺喜歡你的。”

顧清寧笑了笑,輕輕撫上流觴白皙的臉龐,眼底是化不開的深情。

沒錯,他對這個小姑娘一見傾心。

那時,他剛喪父,痛不欲生。他三日未進食,長跪于靈堂,任誰勸都不起。

這個從未謀面的小姑娘,卻過來安慰他,她告訴他:“娘親去世時我也很難過,可是總會過去的。”

不是什么好的安慰言辭,他卻感受到了那一份真摯。

他抬起頭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睫毛長長的,笑容好看得不像話。

他忽然就覺得,在這繁華亂世中,他其實還有牽掛,他可以守護這樣的小姑娘,于是他守了她三年。只是,在酒水的香醇中呆得久了,他漸漸壓抑不住自己的雄心壯志,他想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所以,他暫時放開了他的小姑娘。

在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里,她是他唯一的動力。他時常想起那個小姑娘抱住自己時的感覺。他總是想,再等等,等到局勢穩(wěn)定一些了,等到他為以后的生活殺出一條血路,他們就會有足夠的時間相處,他也可以永遠地守護她。

世道安穩(wěn),天下太平。在他的憧憬中,他們會舉案齊眉,白首不離。

可是就在他受到刺殺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衛(wèi)兵的血濺到臉上,他忽地醒悟,可能在某個瞬間,他也會這樣倒下,然后,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這種巨大的恐懼將他擊倒,他猶如回到了那一年剛喪父的仲夏,他想,無論如何,他都要趕緊和他的小姑娘在一塊兒。

躲開顧清寧的撫摸,流觴心里堵得慌,她應(yīng)該高興的,可她更多的是惶恐。她仰慕顧清寧,但她一點也不了解他,他們從來沒有好好相處過。事實上,她沒有準備好去做顧清寧的太太。

她抬頭看看有些尷尬的顧清寧,慌張地逃開了。

事情遠沒有結(jié)束。

第二日,顧清寧又來了,這一次,他還帶了彩禮。

流觴的爹爹滿口答應(yīng),流觴能嫁到顧家,稱得上是一樁極好的婚事。北平城多少富家小姐,想要嫁進顧家卻不能,偏偏流觴福氣這樣好。和顧清寧一商量,成婚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月二十七,二十日后。

一直到流觴知曉,流公館始終沒人問流觴的意思。

男女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明明一切很好,流觴卻覺得不安。從前自己幻想過無數(shù)次嫁給顧清寧,如今美夢要成真了,她卻怕了。

清淺知曉了這樁婚事后,便搬到了顧公館。

他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帶走,只留下了一壇酒。

流觴打開那壇酒,喝了一杯,卻不知道滋味如何。而爹爹欣喜地告訴她,這便是曲水。

莫名其妙的,流觴大病了一場。

婚禮前日,顧家來人說二少要見她。

她覺得不應(yīng)該,卻還是跟著去了。

剛進了顧公館,遠遠地,她就看到了清淺。

清淺筆直地站在湖邊,垂楊柳隨風飄起,拂過他的身旁。淡淡的陽光灑下來,照亮了他的半邊臉龐,光潔白皙,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他的目光投落在微漾的湖水上,一動不動,好似平靜安詳。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太直,反而有些蕭瑟的氣息。

幾年前的孩子,不經(jīng)意間就長大了。endprint

流觴有些不自在,她停下了前行的腳步,不知道該不該走上前去。

清淺這時轉(zhuǎn)過身來,凝望著她,想要看穿什么似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清淺出聲打破了沉寂,他平靜地問道:“你不懂嗎?”

“什么?”流觴一顆心砰砰直跳。

“我待你的心意,你應(yīng)當是知道的,我……”

“阿淺,你是我弟弟?!绷饔x打斷了他的話。她比誰都清楚,她是清淺的姐姐,是清淺未來的大嫂。

清淺別過頭不接話,將身邊的柳條捏在掌中摩挲,流觴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眼角有淚滑落。

畢竟是寵愛了多年的弟弟,看見他難過,流觴心里也酸澀。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勉強笑道:“阿淺,明天我就要嫁給你大哥了,你會祝福我的吧?”

清淺默默地聽著,眸子微涼,他抬頭望著眼前的女子,控制不住淋漓的心痛。他突然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他的唇舌都是冰涼的,明明是暖春,竟給了流觴寒冬的感覺。

反應(yīng)過來,流觴狠狠推開清淺,用力打了他一耳光。他是顧清寧的弟弟,他怎么能這樣做?

她冷冷道:“阿淺,你還是個孩子?!?/p>

聽到這句話,清淺身子僵住了,良久,他垂下了眼眸。

他從來就沒有資格,給出什么承諾。

三月二十七,婚禮如期舉行。

憑著顧清寧在北平城中的名氣,婚禮辦得極是隆重。北平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到場祝賀,一時間,顧公館喜氣洋洋,熱鬧非凡。流觴看著顧公館喜慶的布置,變得恍惚起來。今天,她就要嫁給她年少時心心念念的人了,這應(yīng)該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期盼的,這也是最好的歸宿。

是夜,她等在房中,等到紅蓋頭被揭下,看見一身大紅喜服的顧清寧,在燭火搖曳中,顧清寧呢喃的情話很是纏綿。當顧清寧滾燙的吻落下來,她卻是呆呆的,給不了更多的反應(yīng)。顧清寧以為她是害怕了,便輕柔地安慰:“流觴,不會很痛的?!比缓?,他抱著她倒在了婚床上,陌生的氣息充斥著她的頸窩,她默然承受著他炙熱的情意,閉上了雙眼。

鴛鴦被暖。

第二日一早,顧清寧就出門處理公事了。

流觴被下人伺候起了身,用了早飯后,不知不覺走到了清淺的房門前。

等她意識到時,正想走開,門卻忽然開了,清淺走了出來。兩人面對著面,卻無話可說。她發(fā)現(xiàn)清淺的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渣,看起來憔悴不堪,于是開口道:“你注意些身子?!鼻鍦\置若罔聞,只晃了晃身子,便徑直走開了。她輕輕咬著唇,思緒不知飄到了何方。

兩月后,流觴就有了喜。

顧清寧很是歡喜,平時不茍言笑的人,現(xiàn)下總是眉開眼笑??粗鴼g喜的顧清寧,她暗想,她的人生,相夫教子,再美滿不過。她時常撫摸自己溫暖的小腹 ,會產(chǎn)生一種奇妙的感覺,那是為人母的喜悅,這種喜悅可以沖散一切。

流觴身子有四個月的時候,顧清寧去了前線。

走的時候,他說:“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毫發(fā)無損地回來?!敝李櫱鍖幉坏靡?,她雖然擔心,卻沒攔他。

三月后,顧家大少戰(zhàn)死的消息傳遍了北平城。

本是必勝的一戰(zhàn),結(jié)局卻讓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顧清寧的軍隊,全軍覆沒,包括他自己,都葬身于炮火之下。

北平城有傳言,是顧家二少帶了軍隊增援敵軍,才使顧清寧慘敗。

當清淺日夜兼程地趕回顧公館時,流觴正在為她的孩子做著衣褲。那樣溫婉的女子,眉里眼里都是笑容,她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粘上了幾縷淺發(fā),看起來如此美好。

清淺進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他挺直了身子,輕聲喚了她的名字,他知道那是她的先生才能喚的。

流觴抬眼望去,但見一身戎裝的清淺。穿上軍裝的清淺,沒有了一股書生氣,反而顯得挺拔俊朗。她笑了一下,問道:“你大哥呢?”說著把目光往后移去,仿佛在尋找什么人似的。

看到那樣帶著眷戀的目光,清淺忽然有些無力。

“他回不來了?!彼Z調(diào)低沉。

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時間房間里靜得可怕。

流觴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自顧自地又開始縫著衣服,她的手顫抖不已,動作放的很慢。她極力忍住眼淚,可淚珠還是一滴滴落在手中的衣服上。她想起了什么,胡亂抹了兩把淚水便跑了出去。她要去見顧清寧,說好了是孩子出生前最后一次打仗的,說好了一定毫發(fā)無損回來的,說好了的,顧清寧怎么能又騙她。

她來到大廳,卻只看見一副棺材。她支持不住,重重跌在了地上。

周圍全是低聲哭泣的下人,她坐在地上,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一切都變得昏暗起來。下腹驟然而來的疼痛,讓她無力站起。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她扶到床上,她這才意識到,她的孩子有危險了。

她痛得失去了神智,迷蒙中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她聽到醫(yī)生驚喜地說孩子保住了,卻又聽到一個冷漠的聲音說道:“這孩子不能留。”她很想掙扎,卻睜不開眼睛,也說不出話。在下腹錐心的疼痛中,又昏了過去。

她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后,她看到窗外掛著一輪明月。清淺坐在床邊,神色平淡,沒有悲喜。身體傳來的異樣,她感覺到了什么,撫上平坦的小腹,問道:“孩子呢?”

清淺皺了皺眉:“你還會有孩子的?!?/p>

流觴似乎沒有聽到,仍是問:“我的孩子呢?”

清淺說道:“對不起?!?/p>

流觴想起了昏睡時那個冷漠的聲音,她不再說話,只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問道:“你為什么突然去了前線?”清淺不說話,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示意她喝下。

流觴接過水杯,木訥地喝了一口,抬頭望著清淺,她發(fā)覺他目光閃爍躲避,他甚至不敢看她。有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她心中浮現(xiàn),越來越清晰,逼著她開口問他:“你為什么突然去了前線?”

清淺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什么話。endprint

良久,流觴低聲笑了出來:“你害了我的孩子,還害了我的先生?!?/p>

清淺下意識地想否認,可他沒法否認,即便有什么理由,他也不能掩蓋事實,是他讓醫(yī)生拿掉孩子,是他手槍里的子彈擊穿了顧清寧的心臟。

“你愛我對吧?顧清淺?!?/p>

“因為你愛我,所以你不允許我生下別人的孩子。因為你愛我,所以你嫉妒顧清寧擁有我。”流觴將手中的水杯用力砸向清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配姓顧!”

清淺站在原地,沒有躲避。水杯砸在他的頭上,有粘稠的液體流下,并沒有很痛。他只是覺得絕望,他曾經(jīng)以為顧清寧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可是如今他卻發(fā)現(xiàn),流觴有多么愛顧清寧,就有多么恨他,他在她心中其實什么都不是。這發(fā)現(xiàn)無疑是他寂寥生命中不能承受住的駭然痛意。

他轉(zhuǎn)身離開,流觴看著他踉蹌的背影,恨得發(fā)狂。

流觴以為他不敢再來見她,出乎意料,他每日都會來。

他竭盡全力地講著逗趣的話兒,講著過去的樂事,雖然只是他在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流觴從來都不會理他。

有時流觴煩透了,譏諷他幾句,他仿佛聽不到,依然每日都會來。

這樣茍延殘喘的日子,對于流觴,是結(jié)束不了的噩夢。

不是沒有想過死,可他總能把她救回來,在她又一次跳進湖里時,他終于憤怒了。

他崩潰地朝她吼道:“你要怎么樣,才能原諒我?”

兩人全身都濕透了,她瑟瑟發(fā)著抖,冷冷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你的?!?/p>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再喚。

他瞳孔一黑,一瞬間又恢復了常態(tài)。

他捏著她的下巴,狠狠道:“你要是恨我,就想辦法殺了我,不要折磨自己。你以為我僅僅是為了你才殺顧清寧的嗎?告訴你,顧家的權(quán)勢才是我最想要的。所以,你就盡管折磨自己吧,我照樣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我照樣做我的顧家二少。”說完他一把抱起她,往房間走去,把她扔在了床上,他才大步走開。

流觴抱緊了自己,只覺得漫天的恨意包裹住了她。她覺得可笑,自己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些,他只是為了顧家的權(quán)勢。

她開始想盡辦法刺殺他。她下過毒,請過殺手,甚至連詛咒這種可笑的手段都用上了,他還是活得好好的。在北平城里,他是手握軍權(quán)的統(tǒng)帥,在顧公館里,他是談笑風生的翩翩公子。

在他面前,她顯得那么無力。她怎么可能殺得了他?他顧清淺,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從來不是什么簡單的角色。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入了冬以后,流觴一病不起。起初只是感染了風寒,可她固執(zhí)地不肯吃藥,于是就病得越來越重。

在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流觴隱約感到有雙冰涼的手撫過她的額頭,她下意識地覺得清涼舒適,便抓著那雙手不放。等她看清了眼前的人,神色便冷了下去,仿佛見了什么厭惡至極的東西,閉了眼便翻身朝里側(cè)躺了去。

顧清淺盯著自己的手,開口道:“我要走了?!?/p>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然緊緊閉著眼。

顧清淺低低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你要記著你恨我,你還要報仇,所以好好活著,將來等我回來再殺了我?!?/p>

他知道流觴不愿睜眼看他,再多的留戀也沒用,只得逼自己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卻又停下了腳步:“流觴,我好想再聽你喚我一次阿淺?!敝皇牵锹曇粑⒉豢陕?,流觴沒有聽見,就算聽見了,想來也不會理睬。

那便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

流觴一句話都沒給顧清淺,哪怕是惡毒的話。

一年后,顧清淺葬身沙場,死無全尸。

有人說,顧清淺其實不用死的,只是他每次打仗都拼了命,像是自己在尋死一般。在他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下,竟然還活了一年,也算得了一個奇跡。

流觴知道的時候覺得痛快,自己的大仇算來終于得報。這是一件喜事,她理所應(yīng)當?shù)匦Φ脿N然,爾后卻嚎啕大哭。

她不知為何而哭。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顧清淺在很久以前,不是顧清淺,是東北最大錢莊的小少爺,蘇酒。

民國十四年,蘇家錢莊一夜之間被強盜洗劫,蘇家一門七十八人,全部被滅口。世人都以為蘇家被滅門,無人知曉,當時蘇酒在學堂貪玩晚回家,逃過了一劫,卻親眼看見家破人亡。他記得那個惡徒的面孔,帶著恨意,他選擇活下去。

洗劫了蘇家錢莊的,是顧清寧。那年他剛到東北,不熟悉地勢,差點被日寇打得全軍覆沒。十七歲的他,為了撐起顧家軍隊,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也怕得緊,也不想屠殺無辜生命,可是他沒有辦法,士兵需要冬衣,需要子彈,需要糧食。他不過是個孩子,卻偏偏要承受那么多。

陰差陽錯之下,蘇酒遇見了顧清寧,于是一場戲就拉開了帷幕。

蘇酒只是想殺了顧清寧,卻偏偏遇見了他一生之中的劫數(shù),流觴。

得不到,逃不開。

流觴那日迷迷糊糊中只聽見了蘇酒冰冷的話,卻不知道醫(yī)生之前的話。要是當日保住孩子,生產(chǎn)時怕是會要了流觴的命。蘇酒沒有那么無私,他只想守住他愛的人,所以他放棄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對流觴不是一見傾心。初次見面,他還只是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孩子,還不懂什么是情??稍谌杖盏南嗵幹?,他漸漸喜歡上了她,不,應(yīng)該說是愛。他可以費盡心思為她釀出曲水,可以為她在流公館釀一輩子酒,卻不能為她放棄報仇。他蘇家的血,不能白流。

其實他這輩子最想對流觴說一句我愛你,可惜流觴沒給他這個機會。

可惜后來流觴再也不愿聽。

蘇酒的一生,太過短暫,也太過絕望。

他慶幸遇見了流觴,因為他覺得,那是上天給他灰暗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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