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曼姝
(蘭州大學 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朱利安·巴恩斯是當今英國文壇的中流砥柱,其小說《亞瑟與喬治》多重的寫作特點及其蘊含的豐富思想為他贏得第三次提名曼布克獎?!秮喩c喬治》講述了兩位主人公亞瑟與喬治的一生——亞瑟從小想象力豐富,長大后是一名杰出的小說家,擅長體育運動,收獲美滿婚姻及兩段圣潔的感情;喬治從小做事認真但是想象力匱乏,長大后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律師,專攻鐵路法,卻被警方誣告為殘害馬匹案件兇手,導致入獄服刑三年。小說的后三分之一講述亞瑟幫助素昧平生的喬治向法院提出重新審判喬治案件并破獲殘害馬匹案件,使得喬治重返律師界從而重新被社會接納的故事。《亞瑟與喬治》除了體現(xiàn)后現(xiàn)代敘事技巧、編史元小說特征、后現(xiàn)代歷史書寫特征、尼采的自由人文主義特征、東方主義特征,這本小說還蘊含戲仿的特征。本文旨在探索《亞瑟與喬治》中的戲仿,集中表現(xiàn)在對傳記、福爾摩斯探案集、圍繞亞瑟王的騎士文學的戲仿,體現(xiàn)巴恩斯對當今碎片化的后現(xiàn)代的深思與反省。
戲仿(Parody),又稱“滑稽性模仿”、“戲擬”、“諧仿”,是戲仿者在自己的作品中對其他作品(原作
傳統(tǒng)的傳記寫作深受其體裁的掣肘,鮮有革新,究其根本,歸因于傳記為了客觀敘述歷史,過度倚重事實和歷史兩個特征,要求傳記作家精準、連續(xù)、全面地敘述傳記主人公的平生經歷。巴恩斯在創(chuàng)作《亞瑟與喬治》中戲仿傳記,但突破了傳統(tǒng)傳記的束縛,作品雖然有史可據,它有機結合了傳記與小說的特征,在史料形式、規(guī)格等方面恪守傳記的規(guī)范,同時為了彌補史料的漏缺,巴恩斯充分發(fā)揮小說家的自由想象力,將真實與虛構并存?!秮喩c喬治》充分表現(xiàn)了巴恩斯堅持歷史的多樣性的史觀,歷史是形形色色人的歷史而非統(tǒng)治階級御用的主流宏大歷史,作家應當義不容辭發(fā)掘隔離在社會邊緣的非主流人群的歷史。除此之外,《亞瑟與喬治》戲謔傳記,對歷史的“真實性”發(fā)出詰問,使歷史文本化。所以,《亞瑟與喬治》可以被認為是傳記與小說相互影響、相互蘊含的結果。
除了形式上戲仿和應用傳記的體例之外,巴恩斯十分重視外部細節(jié)的寫實,在亞瑟與喬治人物刻畫上重視可信度。亞瑟與喬治是典型的傳統(tǒng)小說人物,他們在各自的生活中歷經種種磨難,但是最終戰(zhàn)勝磨難,實現(xiàn)個體人生價值。此種典型的現(xiàn)實主義人物刻畫手段向讀者營造了虛擬的“真實”,而這種“真實”是傳統(tǒng)的傳記寫作與現(xiàn)實主義小說構造的共同特征。亞瑟個人私自調查殘害馬匹案件,亞瑟依靠對騎士精神的追尋克服人生挫折,喬治妹妹反抗傳統(tǒng)婚姻認同單身主義,亞瑟的母親和妹妹與喬治的母親追求經濟獨立,喬治參加法庭審判和為紀念亞瑟而舉行的通靈會時起伏波動的內心活動等時不時提醒讀者巴恩斯采用各種手段搭建的“真實”終究是幻影,體例、格式上的類同也不過是一種形似和戲仿罷了。通過馬賽克文類屬性、有意識地聯(lián)結“真實”與“虛構”,巴恩斯對傳統(tǒng)的傳記創(chuàng)作手法進行內省,解構傳記視之為圭臬的真實。
在戲仿傳記的過程中,《亞瑟與喬治》為人物塑型提供更為寬松的自由空間,除了細節(jié)描摹,還有主題的確立、人物特點的駕馭、布局謀篇、聯(lián)想、心理活動描寫、塑造人物形象、描摹個人生活等方面不同于傳記,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不同于傳記文學以傳記主人公的生平大事為主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與喬治各自的傳記有一個確定無疑的共同主題,即喬治蒙冤被捕入獄、亞瑟重新偵破殘害馬匹案件揭穿真兇的身份恢復喬治的清白名聲,使得喬治重返律師界并且重新被社會接納,這是亞瑟與喬治的兩個原本平行的傳記聯(lián)結處,也是本小說的主題。
不同于傳統(tǒng)傳記力求描寫人物八面玲瓏、面面俱到,《亞瑟與喬治》中巴恩斯描摹亞瑟與喬治這兩個人物的典型特點,重點突出,給讀者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幼年的亞瑟經常聽其母親講述騎士傳奇,從小想象力豐富,這為亞瑟創(chuàng)作出令人拍案叫絕的偵探小說贏得盛名埋下伏筆;然而童年時期的喬治天生想象力匱乏,但是思維縝密,這為日后喬治從事律師工作,在鐵路法領域小有名氣,而且在被捕后始終保持律師思維梳理證明其無辜的證據奠定基礎。成年后的亞瑟經過書寫偵探小說,鍛煉了他的邏輯推理能力,這為亞瑟重新偵破殘害馬匹案件時證據之間的邏輯聯(lián)系進行細致的梳理聯(lián)結貫通夯實基礎。成年后的喬治始終踏實肯干,堅持務實的工作作風,篤信科學理性主義,所以他在參加為紀念亞瑟舉行的通靈會時有重重疑惑,內心受到不少沖擊。
不同于一般的傳記文學以單一不變的敘事結構貫穿整部作品,《亞瑟與喬治》的戲仿往往通過精當?shù)闹\篇布局,不僅抒發(fā)作家的思想感情,而且能夠強有力地凸顯亞瑟與喬治的各自特點。在這部小說中,巴恩斯描寫亞瑟在童年時期受到基督教核心信條的灌輸,諸如十誡、博愛、悲憫等,并且反對宗教的教條主義,這為日后亞瑟盡管與喬治素昧平生卻為喬治打抱不平、拔刀相助為喬治平反冤案洗清冤屈奠定基礎;巴恩斯描寫喬治在童年時期受到牧師父親帝國主義的愛國情懷的灌輸,喬治自始至終篤信自己是一個英國人,與以安森警長為首的警方當局因為喬治是混血兒而歧視喬治,先入為主地認為喬治是罪魁禍首形成強烈的諷刺意味。巴恩斯選擇亞瑟與喬治二人的工作成就、婚姻、殘害馬匹案件作為剪裁的重點,因為這些材料十分典型能烘托兩位主人公的特征。這種精當?shù)闹\篇布局使得全書詳略得當,塑造出兩位主人公栩栩如生、個性鮮明的形象。在亞瑟與喬治相遇前,巴恩斯鋪排并置亞瑟與喬治的傳記,將兩人截然不同的性格特點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涇渭分明。
不同于一般傳記恪守真實史實,《亞瑟與喬治》在戲仿傳記過程中添加了巴恩斯合情合理的想象。在偵查殘害馬匹案件中,面對以安森警長為首的警方當局的阻撓,加上證據搜集艱辛,使得亞瑟感受到壓力重重。巴恩斯虛構亞瑟向圣母般的母親以及通情達理的簡發(fā)出感情求助,這兩位對亞瑟舉足輕重的女性堅定地無條件支持亞瑟,使得亞瑟沖破層層阻礙,最終成功破案。
不同于一般傳記文學重在刻畫發(fā)生在主人公身上的歷史事件,在《亞瑟與喬治》的戲仿傳記過程中,巴恩斯注入了人物的心理活動描摹。巴恩斯描寫了亞瑟在妻子托伊與情人簡之間陷入困境內心感到壓抑與波瀾起伏,以至于不得不向其母親求助點撥感情迷局;也描寫了喬治受審時面對錯誤的審判結果瞬間失去對法律的信心甚至懷疑人生的心理活動,以及喬治參加紀念亞瑟的通靈會時因為靈媒提到一位與喬治父親生平相似的逝者產生觸電般的內心活動,甚至懷疑他一直篤信的科學理性主義的真實性。
將小說的自由空間與創(chuàng)作技巧移花接木到戲仿傳記創(chuàng)作中,可以彌補傳記中人物的人格真實性。由于“真實”與“虛構”水火不容,如何適當、天衣無縫地協(xié)調二者的關系,成為傳記作家的頭等大事。這也正是巴恩斯在創(chuàng)作《亞瑟與喬治》時的成功嘗試——烘托歷史真實又以爛漫的想象加以點綴。
批評家總結偵探小說的敘述模式——“一起兇殺案發(fā)生了,許多人受到懷疑。除兇手之外,其他人都被排除。結局是兇手被繩之以法或死去?!保ˋuden,1948:15)福爾摩斯探案集多數(shù)情況下恪守這樣的敘述模式:有人向偵探告知兇殺案的發(fā)生,隨后偵探依靠嚴密的邏輯推理,克服重重挫折,最終揭開真相,兇手被捕或死去。《亞瑟與喬治》中亞瑟私自偵破馬匹殘害案件也遵循了類似的敘述模式——喬治向亞瑟告知案件的發(fā)生,經過亞瑟嚴謹?shù)倪壿嬐评?,細致地搜羅證據,克服層層困難,即便在警方施壓下,也仍然揭穿兇手的真正身份。與福爾摩斯探案集不同的是,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最終確定兇手是夏普,而法庭宣布裁決時說兇手身份“不確定”(Barnes,2006:413),案件結局的開放性契合了巴恩斯的后現(xiàn)代觀點——虛無主義,即“誰做了什么事”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情對世界有什么意義,亞瑟偵破殘害馬匹案件的目的不是揭露真兇的身份,而是旨在證明喬治的清白,從而引起法院的關注,重新審理該案件,進一步幫助喬治恢復名譽,重返律師界并且重新融入社會。
袁洪庚教授指出偵探小說在敘事層面形成三個同心圓,從外向內依次是敘事行為、偵破過程、犯罪經過(袁洪庚,2001:228)。在福爾摩斯探案集的大多數(shù)案件中,敘事層面的三個同心圓分別是最外層的華生的敘事行為、福爾摩斯偵破兇殺案件的過程、被緝拿的兇手自己敘述案發(fā)過程。有別于福爾摩斯探案集,《亞瑟與喬治》中只有亞瑟助手的敘事行為和亞瑟偵破殘害馬匹案件的過程,兇手沒有被緝拿,更無從談起兇手自己坦白慘案發(fā)生經過。巴恩斯強調外圈和中間圈旨在突出亞瑟嚴謹細膩連貫的邏輯推理、細致的觀察和對線索的敏感把握。
在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福爾摩斯通過觀察人物的體貌特征、衣著服飾就能精準地判斷出其有關的個人信息,譬如年齡、工作、經歷等等。福爾摩斯博學多才,他通曉音樂、法律、化學、解剖學、地理學、植物學,也擅長刀劍拳術。他甚至能辨別70多種香水的味道以及區(qū)分140多種煙灰的特點。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擅長小說創(chuàng)作與各項體育運動,在調查殘害馬匹案件的過程中,因為亞瑟以小說家享有盛名,所以亞瑟將破案進展發(fā)表在發(fā)行量大的報紙上,從而造成全民轟動以期引起英國司法部門的重視;同時亞瑟是一名出色的眼科醫(yī)生,所以當他第一次與喬治見面時觀察喬治閱讀報紙的姿勢,得出喬治是高度近視患者因而喬治是無辜的結論,喬治壓根不具備在下雨的深夜實施暴行的能力。有別于福爾摩斯探案集,亞瑟除了文學創(chuàng)作、眼科專家、體育運動之外,并無其他突出的本領,遠遠遜色于福爾摩斯的跨學科技藝,因此,在搜集證明喬治清白的證據時,亞瑟將惡毒的匿名信寄給著名的筆跡鑒定專家對比喬治的筆跡與信中展示的筆跡,發(fā)現(xiàn)兩者沒有絲毫關聯(lián);亞瑟將衣服上的血漬交給生物學家鑒定,這些血斑只能說明血來自哺乳動物,而人也是哺乳動物,所以不排除血漬有可能是人的血滴;亞瑟將衣服上的白色唾液也交給不同的生物學家鑒定,得出的結論是白色唾液是奶制品的殘渣??傊畞喩獙⒉煌奈镒C遞交給相關領域的專家進行鑒定而非像福爾摩斯獨自推導出結論。
在福爾摩斯探案集中,福爾摩斯對自己的偵探事業(yè)干勁沖天、熱情高漲。每當上一個案件偵破而下一個案件還沒有發(fā)生之間,福爾摩斯難掩其無所事事帶來的精神萎靡。有別于福爾摩斯,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在沒有受困人向其進行法律求助時總是熱情洋溢地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或者進行體育活動,來保持他本人的高昂的斗志和積極樂觀的情緒,而不是陷入虛空的頹態(tài)。每當福爾摩斯引導華生說出后者對線索的揣度后,華生便自信滿滿宣布自己的觀點,隨之福爾摩斯通常徹底推翻華生的推導,事實往往證明福爾摩斯的推理是明白無疑的。這種二人邏輯推理的強烈對比,無疑塑造了福爾摩斯近乎神探的形象。福爾摩斯篤信科學理性,不受任何非理性因素的擺布,這一點由他與女性感情絕緣得到印證。有別于福爾摩斯探案集,《亞瑟與喬治》中,亞瑟與助手一起討論線索的偵查方向,助手時不時提醒亞瑟哪些線索有價值,以及線索之間前因后果的聯(lián)系。亞瑟在偵破殘害馬匹案件的過程中受到以安森警長為首的警方的巨大壓力,困難重重,亞瑟依靠他與情人簡的無與倫比的刻骨眷戀與無條件的支持、母親的傾聽理解與支持,克服接踵而至的挫折,這體現(xiàn)了亞瑟與女性之間的感情的密不可分,這種紐帶為亞瑟帶來前進的動力。巴恩斯刻畫了一個思維嚴謹、擅長推理的偵探亞瑟形象,但于此同時也描寫亞瑟容易激動的情緒甚至故施巧計將物證“偷”到手,目的是將亞瑟塑造成一個逼真的去神圣化的有缺點的偵探,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偵探躍然紙上,從而拉近與讀者的距離,也驗證了現(xiàn)實主義人物刻畫的要求。
有別于福爾摩斯探案集中柯南·道爾塑造福爾摩斯為維多利亞時期理性思想的集大成者,巴恩斯筆下的亞瑟癡迷于通靈主義與心靈感應,亞瑟生前頻頻參加通靈會,與建筑家做心靈感應的實驗,他認為逝者通過靈媒將信息傳遞給逝者的親屬或者朋友,陌生人之間存在心心相印的隱形傳感,亞瑟的追悼會更是一場六千人參與的通靈盛會;亞瑟大力弘揚通靈主義與心靈感應,因此客觀地講,亞瑟是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完美結合。
騎士制度誕生于歐洲中古封建社會。騎士通過領兵打仗為國王或者領主擴張領土覓得封賞或釆邑。十字軍東征顯現(xiàn)出騎士相較步兵的優(yōu)越性,11世紀標志騎士制度邁入鼎盛時期。盡管騎士身份為人傅彩,獲得騎士頭銜的過程卻充滿艱辛。騎士在7、8歲到領主家當侍童,12歲后當見習騎士,學習社交禮儀和軍事技能,如果表現(xiàn)符合禮儀規(guī)范,軍事才能突出,通過嚴格的考試,則舉行隆重的儀式接受騎士封號。
騎士制度孕育騎士文學。騎士文學的內容囊括忠實領主、虔誠信教、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其題材包括英雄與絕色美人的纏綿悱惻的愛情以及英雄驚心動魄的冒險,創(chuàng)作手法以即席、自由、浪漫的特點為主。騎士文學可以分為兩大派:一派是以法國普羅旺斯為主的騎士抒情詩;另一派別是騎士傳奇,又分為三個子類別,依次是古代系統(tǒng)、不列顛系統(tǒng)和拜占庭系統(tǒng)。騎士文學的主題即騎士精神以“榮譽、愛情、尚武、忠貞”(周聰賢,2005:64)為主。
《亞瑟與喬治》戲仿英國經典騎士文學的亞瑟王傳奇。亞瑟王傳奇包括亞瑟王的誕生、亞瑟王成為九五之尊、亞瑟王與桂尼維爾締結婚姻、亞瑟王組建圓桌騎士、亞瑟王率領騎士抵御外敵、王國四分五裂、亞瑟王之死。在亞瑟王傳奇中,創(chuàng)作者重視對人物衣著外貌、內心的起伏、生活的瑣碎事進行入木三分的描寫,對話生機盎然、妙趣橫生,想象瑰麗絢爛,以亞瑟王的經歷為主要線索貫通全文,鬼斧神工般進行巧妙的藝術雕琢,令后世騎士文學嘆為觀止。而在《亞瑟與喬治》中,巴恩斯描繪了亞瑟精彩非凡的一生:想象力爛漫的童年,刻苦努力的青年,以偵探小說揚名天下的中年,收獲美滿的婚姻與兩段圣潔的愛情,為素昧平生的喬治重新偵破殘害馬匹案件引起司法當局的重視,為喬治重審冤案恢復名譽重返社會,亞瑟頻頻出席通靈會且做心靈感應實驗,亞瑟溘然離世。亞瑟波瀾起伏的一生戲仿亞瑟王一波三折的人生。
《亞瑟與喬治》戲仿亞瑟王傳奇中的騎士精神和典雅愛情。在亞瑟王傳奇中,騎士精神囊括忠誠、英勇、虔誠、博愛與珍愛榮譽,忠誠包括騎士對亞瑟王死心塌地的忠實與蘭斯洛特騎士對心愛的貴婦人桂尼維爾的誓死效忠。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中,亞瑟忠誠于理想和寫作事業(yè)。亞瑟從小立志要讓母親過上戴金邊眼鏡、穿天鵝絨衣服端坐在壁爐旁悠閑地看書的生活,為亞瑟一生都不斷打拼事業(yè)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動力,亞瑟事業(yè)的接連的進步都是源于對讓母親過上富裕生活理想的忠誠。在亞瑟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有意讓偵探故事的主人公福爾摩斯身亡,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亞瑟小說的崇拜者難忍福爾摩斯離世的悲痛,強烈不滿,由于亞瑟的創(chuàng)作信條是為讀者服務,以讀者的滿意為創(chuàng)作的最高準則,所以亞瑟改寫福爾摩斯的命運,使后者又神奇復活并繼續(xù)他的偵探生涯,這才使亞瑟的讀者滿心歡喜,不再抱怨。
在亞瑟王傳奇中,圓桌騎士英勇善戰(zhàn)給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些騎士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不畏強敵,一馬當先。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在為喬治平反冤案的過程中集中表現(xiàn)了他的英勇果敢。亞瑟在搜集證明喬治無辜的證據時受到來自以安森警長為首的警方施加的巨大壓力,因為警方因喬治的混血兒身份而歧視喬治,從一開始就專斷地認為喬治是殘害馬匹案件的罪魁禍首,然而亞瑟沒有屈服于警方的叫囂,亞瑟甚至單槍匹馬到安森警長家赴“鴻門宴”,與安森警長唇槍舌戰(zhàn),展開激烈的辯論,最終克服重重困難,使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洗刷了喬治蒙受多年的冤屈。
在亞瑟王傳奇中,圓桌騎士堅定擁護基督教。騎士們在幼年便接受基督教教育,栽培對上帝忠貞不二的信仰。騎士們把上帝看作公正莊重的裁決者,騎士們遇到挫折時,都篤定上帝會公正地決定個人的命運,騎士們鍥而不舍地追尋圣杯,騎士堅守基督教教義,每天遵守教規(guī)作彌撒,犯錯誤就向上帝懺悔。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雖然篤信基督教,卻旗幟鮮明地反對基督教的教條主義,認為虔誠的基督教教徒不應該拘泥于刻板的基督教規(guī)矩禮儀,而是應當堅定地信奉并且宣傳基督教的核心信條,即博愛。在亞瑟王傳奇中,騎士悲憫弱者,保護老弱病殘,見義勇為,俠肝義膽,救受困人于危難之際。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與喬治素昧平生,與喬治初次見面時看到喬治閱讀報紙的姿勢就斷定喬治是高度近視患者,是絕無可能在下雨的深夜殘害馬匹的,因此暗下決心,不遺余力地搜集證據,為喬治平反昭雪。亞瑟對陌生的弱者向來懷有悲憫之情,一貫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幫助受難者擺脫困境,樹立重建生活的信心。
至于榮譽,在亞瑟王傳奇中,騎士們自始至終視榮譽為至高無上的美德,以獲得榮譽為行動的最好的嘉獎。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視榮譽為至上的恩惠。青年時期的亞瑟孜孜不倦地學習,以期謀求獎學金,從而減輕母親的經濟負擔,盡管獎學金被校方侵吞,可是亞瑟追求學業(yè)的成就表明他對榮耀的追求。中年時期的亞瑟接二連三地創(chuàng)作出優(yōu)質偵探小說,博得盛名,亞瑟以讓讀者滿意為寫作的最佳犒勞,卷卷傾心竭力,力求完美,對一流作家頭銜的渴望與追尋化為創(chuàng)作的隱形動力,亞瑟對榮耀的追求可見一斑。
在亞瑟王傳奇中,蘭斯洛特與桂維尼亞的典雅愛情備受矚目。騎士蘭斯洛特社會地位遠低于貴為王后的桂維尼亞,除了戀愛雙方的懸殊地位,戀愛過程的不平等也造就了戀愛雙方的關系的不平等。蘭斯洛特無論遇到何種困難挫折甚至羞辱,都對桂維尼亞一心一意、忠誠、熾烈,在桂維尼亞陷于危難之際之時,蘭斯洛特總是歷經千難萬險,保護桂維尼亞脫離險境。蘭斯洛特艱辛的付出使得自己在桂維尼亞心中的地位迅速提高,與此同時,蘭斯洛特在征服桂維尼亞的過程中獲得了自信心和滿足感,征服過程的艱難驗證凸顯了蘭斯洛特無往不勝的個人魅力。而在《亞瑟與喬治》中,亞瑟在妻子托伊治療肺結核時結識了簡并被簡的美麗活潑、開朗明理深深吸引而漸漸愛上簡。亞瑟在情場上顯得笨拙、魯莽、謙遜,遠遠沒有他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揮斥方遒、氣吞山河,而簡出自名門,舉止文雅,聲譽良好,這吻合典雅愛情的基本特征。一個是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的杰出作家,一個是家境殷實、外表靚麗、談吐不俗、溫文爾雅的待嫁姑娘,在世俗社會中他們之間的婚外戀按理是不道德、不名譽,可是在《亞瑟與喬治》中,巴恩斯戲仿騎士文學,亞瑟與簡的愛情不僅被視為合乎道德的行為,而且還是亞瑟在偵查喬治案件中克服層層困難的情感支柱。巴恩斯的大膽情節(jié)安排,折射出在維多利亞晚期,英國人反對宗教禁欲主義、強烈追求自由平等、向往紅塵愛情的思想。為了贏得簡對自己的欽佩,亞瑟在搜集證明喬治無辜的證據時,不畏警方施壓,不懼證據難尋,克服千難萬險,最終獲得成功。亞瑟對名譽的至上觀念使得他既不愿意讓妻子知道內情,也不愿意讓簡背負情人的罪名。亞瑟與簡不以結婚或者情欲的滿足為出發(fā)點,他們的愛情受限于情感和道德領域,所以亞瑟與簡的典雅愛情大幅度地提高了亞瑟的道德水平,進一步完善了亞瑟的人格。
總之,在后現(xiàn)代主義盛行的今天,各國文化進行交流、碰撞、滲透,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關注游走在社會邊緣人群的歷史,巴恩斯通過戲仿傳記表達歷史多樣性與歷史文本性的史觀。巴恩斯通過戲仿福爾摩斯探案集,強調謎案的真相終究能大白于天下,平反冤案的意義不是揭露真兇的身份而是使蒙冤者重新被社會接納;描述關于案件偵破的敘事行為與過程,忽略罪犯敘述的犯罪過程,凸顯亞瑟高超的破案技巧及其科學的理性精神。不同于柯南·道爾塑造福爾摩斯近乎十全十美,巴恩斯塑造偵探亞瑟時去神圣化,使之成為有血有肉、優(yōu)缺點并存的偵探。巴恩斯通過戲仿亞瑟王傳奇中的騎士精神和典雅愛情,刻畫了亞瑟忠誠于理想與事業(yè)、英勇果敢、博愛、追尋榮耀,以及對柏拉圖式圣潔愛情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