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張涌泉 ??
內(nèi)容提要綴接是古代寫經(jīng)制作中的重要內(nèi)容,它在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的表現(xiàn)尤為突出。本文運用現(xiàn)代綴合的方法,將《大般若經(jīng)》中的特殊綴接和抄寫現(xiàn)象歸納為入藏三界寺前已修復(fù)例、批量修補卷首例、同卷分裂后分別修補首尾例、異卷接尾例、異卷拼接拆分后皆可綴合例、同一卷次同一抄手抄寫多遍例等六例,通過具體例證,發(fā)掘敦煌寫經(jīng)制作和修復(fù)中的問題,揭示古代佛經(jīng)寫本的特點和歷史。
關(guān)鍵詞制作敦煌寫經(jīng)《大般若經(jīng)》綴合
〔中圖分類號〕I059.9;K87;B94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17)10-0070-14
綴接,是古代寫經(jīng)制作中的重要內(nèi)容,它在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的表現(xiàn)尤為突出。一方面,《大般若經(jīng)》600卷,每卷字數(shù)短約八千,多則逾萬,篇幅浩繁,正規(guī)寫經(jīng)一紙28行,一行17字,每卷都需十數(shù)紙方能抄完,抄寫過程中紙張的綴接自屬必須,粘好后的寫經(jīng)一旦殘損、撕裂,修復(fù)綴接亦是常事。敦煌佛教經(jīng)錄中便有不少《大般若經(jīng)》殘卷修復(fù)的記錄,如斯5046號《四月十三日上藏點〈大般若經(jīng)〉欠數(shù)》云:“第三十五袟,內(nèi)第四卷欠頭,要接?!蓖枴饵c下藏欠〈般若經(jīng)〉數(shù)》又云:“第二十二袟,內(nèi)第六卷無表、頭破,又第七卷表破,要接?!边@里的“接”就是綴接。另一方面,唐五代敦煌地區(qū)《大般若經(jīng)》信仰盛行,時人推崇該經(jīng)為“鎮(zhèn)國之典,人天大寶”,①很多寺廟都藏有不止一部《大般若經(jīng)》,僧俗各界供養(yǎng)、布施、轉(zhuǎn)讀、誦習(xí)不斷。據(jù)敦煌出土古藏文資料記載,僅在馬年(826或838年)的一次福會上,即以天子(吐蕃贊普)的旨意,擬定抄寫藏文《大般若經(jīng)》八部和漢文《大般若經(jīng)》三部。②而伯3336號也有丑年、寅年敦煌各寺分別為贊普、瓜州節(jié)度使及監(jiān)軍等人求福轉(zhuǎn)讀《大般若經(jīng)》而分付經(jīng)文的記載。③當時《大般若經(jīng)》信仰的盛況于此可見一斑。卷帙浩繁、需求量大且使用頻繁,《大般若經(jīng)》寫卷制作中綴接的工作量之大即不難想見。
然而,古人的綴接工作并非都能天衣無縫,敦煌寫經(jīng)中分屬不同抄手、不同卷次、不同佛經(jīng)的卷子綴接在一起的情況時有發(fā)生。今人用綴合的方法恢復(fù)文獻原貌,講究對于原屬同一寫卷甚至同一抄寫人所抄同一寫卷的復(fù)原,但古人的標準似乎要寬松得多,只要是同種文獻,抄寫人不同也不妨拿來綴接,為了某種需要,不同文獻也可以拼合,有些綴接背后更反映出寫卷在制作、使用、修復(fù)、流通等環(huán)節(jié)中復(fù)雜而豐富的歷史。
材料的復(fù)雜多樣和古今觀念的差異,都要求我們正確認識古代寫經(jīng)的本來面貌,并對其制作過程中的相關(guān)問題給予合理的解答?;谶@種原因,本文運用現(xiàn)代綴合的方法,在對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殘卷和殘片進行系統(tǒng)普查和綴合的基礎(chǔ)上,將寫卷中的特殊綴接和抄寫現(xiàn)象歸納為入藏三界寺前已修復(fù)例、批量修補卷首例、同卷分裂后分別修補首尾例、異卷接尾例、異卷拼接拆分后皆可綴合例、同一卷次同一抄手抄寫多遍例等六例,通過具體例證,發(fā)掘古代寫經(jīng)制作和修復(fù)中的問題,希冀深入認識寫本文獻的特點和歷史,進一步推進古代寫本文獻的整理研究。不當之處,敬祈指正。文中敦煌文獻編號“北敦”指《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2012年出版,簡稱《國圖》)編號;“斯”指《敦煌寶藏》(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1-1986年出版,簡稱《寶藏》)及英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文獻斯坦因編號;“伯”指《法藏敦煌西域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005年出版,簡稱《法藏》)伯希和編號;“俄敦”“俄弗”均指《俄藏敦煌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2001年出版,簡稱《俄藏》)編號;“羽”指《敦煌秘笈》(日本大阪武田科學(xué)振興財團2009-2013年出版,簡稱《秘笈》)羽田亨編號;“敦研”指《甘肅藏敦煌文獻》(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簡稱《甘藏》)敦煌研究院藏敦煌寫本編號;“上圖”指《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出版,簡稱《上圖》)編號;“津藝”指《天津市藝術(shù)博物館藏敦煌文獻》(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1997年出版,簡稱《津藝》)編號;《孟錄》為孟列夫主編《俄藏敦煌漢文寫卷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簡稱。錄文時原卷缺字用“□”表示,殘缺不全或模糊難辨者用“”表示??芍苯泳Y合的卷號之間用“+”相接,不能直接綴合的卷號之間用“…”表示。為凸顯綴合效果,圖版綴合處加點或保持一定縫隙以示意。
一、入藏三界寺前已修復(fù)例
三界寺僧人道真修補古壞經(jīng)文已為今天的敦煌學(xué)研究者所熟知,其實,寫卷的修復(fù)應(yīng)是寫本時代持續(xù)不斷的工作,敦煌寫卷的修復(fù)既不始于道真,亦不止于三界寺。請看以下二號:
(1)北敦7297號(北2263;帝97),見《國圖》96/132A-132B?!啊秶鴪D》96/132A-132B”指圖版出自《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第96冊第132頁上欄至第132頁下欄,其中A、B分別代表上、下欄,下文仿此。1紙,紙高24.5厘米。后部如圖1-3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楷書。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九十六”,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531A21-531B20?!癟5/531A21-531B20”指存文對應(yīng)《大正藏》第5卷第531頁上欄第21行至第531頁中欄第20行,其中A、B、C分別表示上、中、下欄,下文仿此。背有古代裱補。《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2)北敦13929號(新129),見《國圖》116/307A-318A。16紙,紙高24.5厘米。首尾俱全,共440行(首紙26行,末紙22行,其余各紙28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尾均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九十六”,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531A21-536A29。《國圖》條記目錄云:“首紙為后補……卷首、卷尾均鈐有長方形陽文朱印,4×5厘米;印文作‘報恩寺/藏經(jīng)印。但卷首印文半殘,存‘藏經(jīng)印3字。尾題后另有長方形陽文墨印,2.5×8厘米;印文作‘三界寺藏經(jīng)?!薄秶鴪D》第116冊條記目錄第10頁,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出版。又稱該本為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endprint
按:北敦13929號可分為北敦13929號A(首紙,前26行)和北敦13929號B(次紙以下至卷尾)兩部分,如圖1-1所示,首紙、次紙烏絲欄墨色深淺有別,且前后兩部分抄寫行款格式不同(首紙字號偏小,字間距稍大),書風(fēng)書跡有別(如“無”字號A作“”形,次筆橫畫,而號B作“”形,次畫帶鉤;“所”字號A作“”形,末筆用豎,而號B作“”形,末筆帶鉤;“以”字號A作“”形,筆畫不連,而號B作“”,筆畫粘連等等),可以確定前后兩部分雖然內(nèi)容先后接續(xù),但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國圖》條記目錄稱“首紙為后補”,甚是。
而北敦7297號與北敦13929號B抄寫行款格式相同(皆有烏絲欄,上下欄線等高,行距相等,字體大小相近,字間距相近),書風(fēng)相近(筆粗墨重,結(jié)體松散),書跡似同(比較二號皆有的“無”“所”“不”“若”“以”“是”等字),此二號當出于同一人之手,北敦7297號很可能是北敦13929號B之前原來的一紙。試作綴合如圖1-3所示,二號綴合后,北敦7297號末行行末“不應(yīng)離布施波”與北敦13929號B首行行首“羅蜜多真如求”相連成句,中無缺字,可證二號確為同一寫卷之撕裂。《國圖》條記目錄謂北敦7297號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又稱北敦13929號為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時代判定有別,宜再斟酌。
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報恩寺所藏《大般若經(jīng)》寫卷約分兩類,一類蓋印,一類無印。無印者于包首經(jīng)名及卷袟號下書一“恩”字,如酒博14號(卷六)、斯3474號(卷一〇九)、北敦13934號(卷一一五)、羽527號(卷二九三)等。蓋印者則于卷子首尾皆蓋“報恩寺藏經(jīng)印”朱印,惟尾題下蓋全印,而卷子首、尾合蓋騎縫印,今存報恩寺所藏《大般若經(jīng)》中,卷背有點勘記的寫卷很少,推測此首尾騎縫印乃是報恩寺標明經(jīng)卷完整性的標志,作用與卷背點勘記相似。故卷首存印文左半,卷尾存印文右半,首、尾半印可綴合成全印。有的報恩寺藏經(jīng)后又入藏三界寺,故于尾題后加蓋“三界寺藏經(jīng)”長方形墨印。報恩寺藏經(jīng)首尾騎縫印、尾題下全印及尾題后“三界寺藏經(jīng)”印兼?zhèn)渲绫倍?4562號(卷一三九)和北敦14846號(卷五二一)。北敦14562號《國圖》條記目錄:“卷首、卷尾有騎縫印,卷尾印文為‘報恩寺,卷首印文為‘藏經(jīng)印,二者可綴接。尾題前有陽文朱印,4×5厘米,印文為‘報恩寺藏經(jīng)印,與前騎縫印為同一印章。尾題后有陽文墨印,2.5×8厘米,印文為‘三界寺藏經(jīng)。”(見《國圖》第129冊條記目錄第16頁)北敦14846號《國圖》條記目錄與此相似。但今存入藏三界寺的報恩寺蓋印藏經(jīng),如北敦13911號(卷五一)、北敦14008號(卷八一)、北敦13930號(卷九八)、斯296號(卷一〇三)、北敦14158號(卷一三三)、伯2097號(卷一三八)、伯2233號(卷一九六)、俄弗159號(卷二七九)、俄弗23號(卷四六四)、北敦14000號(卷五三五)等10號中,除伯2097號卷尾與卷軸相連,尾端為卷軸遮蔽外,其他9號卷軸無存,于其卷尾不見報恩寺藏經(jīng)右半騎縫印,當是尾端脫落、裝裱裁尾及卷軸脫落等原因所致。
據(jù)上述報恩寺藏經(jīng)蓋印通例及北敦13929號用印情況(見圖1-2)推測:北敦7297號從原本完整的經(jīng)卷上脫落后,報恩寺在經(jīng)卷修復(fù)時未能利用脫落的首紙,而補抄或從其他殘卷上截取北敦13929號A,與北敦13929號B拼接在一起,湊成內(nèi)容完整的經(jīng)卷,并于經(jīng)卷首尾加蓋“報恩寺藏經(jīng)印”;修復(fù)后的經(jīng)卷后來入藏三界寺,遂又于卷尾加蓋“三界寺藏經(jīng)”印。原本脫落的首紙北敦7297號作為“古壞經(jīng)文”,也被三界寺比丘道真?zhèn)円徊ⅰ笆杖胨轮小保d歷蹉跎,千載之后始得與原來的寫卷團聚。鑒于北敦7297號所抄經(jīng)文無誤且背有古代裱補,其脫落應(yīng)屬使用中的自然脫落;又據(jù)其卷首沒有報恩寺藏經(jīng)騎縫印,可以推測北敦7297號的脫落應(yīng)在北敦13929號正式入藏報恩寺之前,而13929號的修復(fù)工作亦在入藏三界寺前已經(jīng)完成。由此可見,三界寺確有把“諸家函藏”的“古壞經(jīng)文”“收入寺中”的情形,但寫卷的修復(fù)卻是當時眾多寺廟、團體甚至個人都在進行的常規(guī)性的工作。
二、批量修補卷首例
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基本上都是卷軸裝寫卷,使用時一次次的展開和牽引,使得卷首更容易磨損和脫落,雖然加裝了包首,這種情況仍難改變,故而修補卷首的情況極為常見。我們在綴合中還發(fā)現(xiàn)了古人批量修補卷首的例子。如下面的三組:
1.北敦4182號…北敦6460號B
(1)北敦4182號(北2727;水82),見《國圖》56/359A-359B。1紙。后部如圖2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2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一”,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71B17-371C12。背有勘記“般”字。《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
(2)北敦6460號(北2728;河60),見《國圖》87/265A-266B。3紙。首全尾缺,存54行(首紙26行,次紙24行,末紙4行,后2紙接縫處上下欄線對接無間,本是兩紙粘合為一紙,欄線乃粘合后所畫),行17字??瑫S袨踅z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一”,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71B17-372A15。首紙背有勘記“二百七十一/廿八袟”,系原卷卷次和所屬袟次?!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按:北敦6460號可分作北敦6460號A(首紙,26行)和北敦6460號B(后2紙,28行)兩部分,次紙卷心明顯高于首紙,兩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前后兩部分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有別,非出一人之手,北敦6460號A應(yīng)是后來補綴的。而北敦4182號與北敦6460號B內(nèi)容相近,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試作綴合如圖2所示,二號雖難以直接綴合(比勘完整寫卷西北師大6號,可知二號間仍缺4行文字),但欄線、字體、書風(fēng)等皆相吻合,北敦4182號所存22行經(jīng)文加上缺失的4行,正合于《大般若經(jīng)》寫卷每紙28行而首紙抄寫26行的通例,故此二號仍應(yīng)出于同一人之手?!秶鴪D》條記目錄稱北敦4182號為9-10世紀歸義軍時期寫本,又謂北敦6460號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北敦4182號與北敦6460號B既為同一人所抄,則抄寫時間不當參差如是,宜再斟酌。endprint
2.斯4581號+斯5334號B
(1)斯4581號,見《寶藏》36/624A-624B。1紙。后部如圖3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五”,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92A2-392B1。
(2)斯5334號,見《寶藏》42/36B-38A,彩圖見IDP。IDP指國際敦煌項目網(wǎng)站(http://idp.bl.uk)。3紙。首全尾缺,存54行(首紙為包首,次紙26行,第3紙28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五”,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92A2-392B29。包首有經(jīng)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五)”。
按:與上文北敦6460號的情況相似,斯5334號也可分作斯5334號A(前2紙,26行)和斯5334號B(第3紙,28行)兩部分,兩部分非出于一人之手,斯5334號A應(yīng)是后來補綴的。而斯4581號與斯5334號B內(nèi)容相接,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斯4581號很可能是斯5334號B之前原來的首紙。試作綴合如圖3所示,斯4581號末行行末“八解脫清凈”與斯5334號B首行行首“故佛十力清凈”相連成句,中無缺字,可見此二號確為同一寫卷所撕裂。與斯4581號+斯5334號B的情況極為相似的是,《大般若經(jīng)》卷272中,斯891號也為古人補綴過卷首,斯4790號可與斯891號B(該號次紙以下部分)完全綴合。以上兩組中,古人補綴的首紙同為一人所寫,補首前的原卷同為另一人所抄,可以比類互證。
3.斯4582號+北敦6777號B
(1)斯4582號,見《寶藏》36/625A-625B。1紙。后部如圖4右部所示,首全尾缺,存26行,行17字??瑫S袨踅z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八”,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409A2-409B2。
(2)北敦6777號(北2753;潛77),見《國圖》93/192B-196A。5紙。首殘尾缺,存138行,行17字,首9行下殘??瑫?。有烏絲欄。首題存“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敦煌劫余錄》定作《大般若經(jīng)》卷二七八初分難信解品三十四之九十七,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409A2-410B28。首紙背有勘記“二百七十八”,背有古代裱補。《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按:與上文北敦6460號的情況相似,北敦6777號亦可分作北敦6777號A(首紙,26行)和北敦6777號B(后4紙,112行)兩部分,兩部分非出于一人之手,北敦6777號A應(yīng)是后來補綴的。而斯4582號與北敦6777號B內(nèi)容相接,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似同,當出于同一人之手,斯4582號很可能是北敦6777號B之前原來的首紙。試作綴合如圖4所示,斯4582號末行“眼界清凈故十八佛不共法清”與北敦6777號B首行行首“凈”字相連成句,中無缺字,可知此二號確為同一寫卷所撕裂。
通過進一步比較,我們發(fā)現(xiàn),上述三組古人補綴的經(jīng)文首紙北敦6460號A、斯5334號A和北敦6777號A的筆跡驚人的一致,很可能出于同一人之手。試比較表1-1所列例字:
綜觀以上三組綴合,可以得到以下幾點認識:
1.原來的經(jīng)文首紙所抄經(jīng)文無誤,且多數(shù)完整,但在古代已與次紙以下的經(jīng)卷分離;
2.次紙以下的經(jīng)卷在古代已被修復(fù);
3.各組古人后補的首紙筆跡相同,系同一人所抄,補綴的時間可能比較接近;
4.各組次紙以下部分筆跡各別,非一人所抄;
5.被補首經(jīng)卷的卷次相對集中。
第1點說明首紙與經(jīng)卷分離的原因主要是自然脫落,脫落的首紙也未被廢棄,而同樣被保存了下來;2、3、4三點說明古代即有專人或?qū)iT的機構(gòu)負責(zé)對不同寫經(jīng)人抄寫的佛經(jīng)加以修補;第5點說明經(jīng)卷的修補似乎不是隨機的,而更像是有組織、有計劃進行的。
三、同卷分裂后分別修補首尾例
不同寫經(jīng)人抄寫的卷子被同一個人歸攏在一起修復(fù)的情況既如上述,《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同樣存在同一寫卷分裂為兩卷后被分別修復(fù)的事例。試看以下二號:
(1)斯2257號,見《寶藏》17/556A-558A。3紙。首全尾缺,存82行,行17字。楷書。有烏絲欄。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廿四”,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122A24-123A22。
(2)津藝208號,見《津藝》4/196A-206B。16紙。首尾俱全,共427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首尾均題“大般若經(jīng)卷第二百廿四”,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122A24-127A21。包首題簽“大般若經(jīng)卷第二百廿四,(廿三),(?)”?!督蛩嚒窋浿^該本“字體不一致,非一人所寫”,又稱該本為晚唐寫本。
按:斯2257號可分作斯2257號A(首紙,前26行)和斯2257號B(后2紙,56行)兩部分,次紙卷心明顯高于首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前后兩部分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比較表2所列例字)有別,非出自同一人之手,斯2257號A應(yīng)是后來補綴的。
又《津藝》敘錄謂津藝208號“字體不一致,非一人所寫”,甚是。津藝208號也可分作津藝208號A(前3紙,82行)、津藝208號B(第4紙至第11紙前6行)和津藝208號C(第11紙后22行至卷尾)三部分,三部分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比較表2所列例字)各異,是津藝208號一卷而出于三人手筆。
進而我們發(fā)現(xiàn)斯2257號B與津藝208號B兩部分所抄經(jīng)文前后相接,當可綴合。綴合后如圖5所示,斯2257號B末行行末“滅圣”可與津藝208號B首行行首“諦清凈”相連成句,中無缺字,且兩部分無論行款格式抑或書風(fēng)書跡(比較表2所列例字)皆相同一,可證確為同一寫卷之撕裂。endprint
從以上綴合可知,斯2257號B、津藝208號B本屬同一人所抄完整寫卷中的一部分,在津藝208號B抄完后,換由第2人續(xù)抄至卷尾(即津藝208號C),斯2257號B+津藝208號B+津藝208號C是完整寫卷的主體部分。從現(xiàn)存寫卷反向逆推,原卷殘損和修復(fù)的過程存在兩種可能:
1.原卷首紙本已脫落,經(jīng)過第一次統(tǒng)一修復(fù)(參上文批量修補卷首例),于斯2257號B前補綴了第3人所抄的首紙26行,即斯2257號A;后來斯2257號B連同后補的斯2257號A一起從卷子上脫落,成為今天的斯2257號;在接下來的第二次修復(fù)中,修復(fù)者又在剩余的津藝208號B+津藝208號C前補綴了第4人所抄的卷首82行,即津藝208號A,遂湊成津藝208號這樣內(nèi)容完整而筆跡各異的寫卷。
2.原卷本來完整,后來分裂成首紙+斯2257號B與津藝208號B+津藝208號C兩部分;兩部分被分別修復(fù)為完整的兩個寫卷,即在首紙+斯2257號B之后補綴了335行經(jīng)文,湊成完整寫卷Ⅰ,在津藝208號B+津藝208號C前補綴了第4人所抄的卷首82行經(jīng)文(即津藝208號A),湊成完整寫卷Ⅱ,后者保存至今,即津藝208號;寫卷Ⅰ后來重又殘損,首紙先脫,在統(tǒng)一修復(fù)中補綴了新的首紙斯2257號A,而后斯2257號A+斯2257號B與之前補綴的后335行寫卷再度分裂,后335行寫卷不存,僅剩斯2257號孤存于世。
不論事實是哪種,今日所見斯2257號和津藝208號,應(yīng)是經(jīng)歷了使用、修復(fù)、再使用、再修復(fù)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過程而最終形成的產(chǎn)物,這與后世刻本文獻一次成型的制作方式有著顯著的差異,值得研究者注意。
四、異卷接尾例
同一寫卷分裂后可以被分別修補,敦煌寫經(jīng)中也有同屬《大般若經(jīng)》但卷次不同的寫卷作為卷尾補綴于他卷之后的例子。例如:
(1)斯3737號,見《寶藏》31/107A-111B。7紙。首殘尾缺,存185行,首13行下殘,行17字??瑫?。有烏絲欄。原卷無題,《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泛題“佛經(jīng)”,《寶藏》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三十八”,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210A29-212B10。
(2)上圖25號,見《上圖》1/181A-185B。8紙。存193行,行17字??瑫S袨踅z欄。該號又分作號1、號2。前6紙為號1,首全尾缺,存158行,首紙26行,第6紙20行,首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三百五”,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552C6-554B18。后2紙為號2,首缺尾全,存35行,尾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卅八”,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216A7-216B12,卷尾有“法濟 /惠眼/法堅”署名?!渡蠄D》敘錄稱該本為唐寫本。
按:斯3737號可分作斯3737號A(首紙,前17行)和斯3737號B(后6紙,168行)兩部分,次紙卷心明顯高于首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且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有別,可以確定前后兩部分雖然內(nèi)容先后接續(xù),但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斯3737號A應(yīng)是后來修補卷首時補綴的。
又,上圖25號1卷心明顯高于號2,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號1、號2所抄經(jīng)文既非同卷,又非一人所抄,本不宜綴接在一起。從號2尾題后有勘經(jīng)記來看,此綴接應(yīng)發(fā)生于寫卷再修復(fù)的過程中。
進而比較斯3737號B與上圖25號2,兩部分所抄經(jīng)文皆出于《大般若經(jīng)》卷三八,且行款格式相同,書風(fēng)書跡相似(比較二號皆有的“無”“不”“般”“波”“羅”“蜜”等字),應(yīng)為同一人所抄,當可綴合。不過此二號難以直接綴合,如圖6所示,二號間仍缺約315行經(jīng)文將近12紙。
由于斯3737號曾修補過卷首,所以上圖25號2可能是在這次修復(fù)后從斯3737號原卷上脫落的;由于尚不明確的原因,脫落后的上圖25號2又被修復(fù)者綴接于上圖25號1之后,最終導(dǎo)致同卷而身首異處。內(nèi)容有別、筆跡互異的綴接當然不符合經(jīng)卷制作的體例,所以,上圖25號出現(xiàn)在藏經(jīng)洞,本來的用途大概仍出于重新修復(fù)的需要。
附帶指出,斯12386號《大般若經(jīng)》卷三八殘片與斯3737號A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似同,亦可綴合,茲不贅述。
五、異卷拼接拆分后皆可綴合例
寫卷在制作過程中,如果其中的一部分與其他寫卷混淆而綴接在一起,剩余的寫卷也可能連帶出現(xiàn)綴合錯誤。請看以下二組:
1.敦研325號A+北敦2721號1+敦研325號C
(1)敦研325號,見《甘藏》2/26B-31B。9紙,紙高26厘米。首殘尾全,存235行,行17字,首2行下殘,第3、4行中部殘損??瑫?。有烏絲欄。尾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六十三”,《甘藏》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六十三”。原文可分為三部分:前3紙76行為第一部分,今稱敦研325號A,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29C21-330C10;第4紙28行為第二部分,今稱敦研325號B,《甘藏》敘錄稱“第四紙同其前后經(jīng)文不相接,且紙質(zhì)、墨色、筆跡均異于其它各紙,內(nèi)容不屬于卷第二百六十三,尚未查到卷數(shù)”,《甘藏》第2卷第305頁,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今考定該紙為《大般若經(jīng)》卷一九二殘文,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1028C14-1029A13;后5紙131行為第三部分,今稱敦研325號C,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33C1-335A16。
(2)北敦2721號(北2706;呂021),見《國圖》37/72A-78A。10紙,紙高26厘米。首尾皆缺,存279行,行17字??瑫S袨踅z欄。原文分為兩部分:前9紙251行為號1,《國圖》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二六三”,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30C10-333C1;后1紙28行為號2,《國圖》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二七四”,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87C14-388A13?!秶鴪D》條記目錄謂兩部分皆是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endprint
按:敦研325號第4紙不但同其前后紙經(jīng)文內(nèi)容不相接,紙質(zhì)、墨色均異于其他各紙,且與前后紙接縫處上下欄線錯落不相接,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有別,顯然非同一人所抄,因此,該紙嵌入卷二六三之間應(yīng)屬誤綴。將第4紙排除后,敦研325號A與敦研325號C仍不能直接綴合,比勘完整經(jīng)本,其間缺失大段經(jīng)文,相應(yīng)文字對應(yīng)《大正藏》T6/330C10-333C1。
又北敦2721號1、號2所抄經(jīng)文并非同一卷次,且兩部分卷心不等高,行款格式、書風(fēng)書跡不同,實非一人所抄。
進而我們發(fā)現(xiàn)北敦2721號1所抄內(nèi)容,正是敦研325號A與敦研325號C之間缺失的部分,當可綴合。綴合后如圖7-1、圖7-2所示,北敦2721號1前承敦研325號A,敦研325號A末行行末“阿羅漢果清”可與北敦2721號1首行行首“凈”字相連成句;北敦2721號1后接敦研325號C,北敦2721號1末行“故色”可與敦研325號C首行“界眼識界及眼觸眼觸為緣所生諸受清凈”相連成句,綴接處皆無缺字;又此三部分行款格式相同,書風(fēng)書跡相似(比較三部分皆有的“無”“二”“斷”“若”“以”“凈”等字),確為同一人所抄。
2.北敦618號A+北敦618號C+北敦2721號2+北敦618號B+俄弗35號
(1)北敦618號(北2740;日18),見《國圖》9/85A-87A。4紙,紙高25.9厘米。首尾皆缺,存112行,行17字??瑫S袨踅z欄。原卷缺題,《敦煌劫余錄》定名為《大般若經(jīng)》卷二七四初分難信解品三十四之九十三,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87A16-388C9?!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原卷綴接有誤,《國圖》條記目錄謂“第4紙應(yīng)接于第1紙之后。第4紙與第2紙之間經(jīng)文尚有空缺,不能直接綴接??杖苯?jīng)文相當于《大正藏》T6/387C14-388A13,大體相當于一紙”。《國圖》第9冊條記目錄第6頁,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年出版。
(2)俄弗35號,見《俄藏》1/341A-347B。12紙,紙高26厘米。首殘尾全,存283行,行17字,首行僅存上端左側(cè)殘字。楷書。有烏絲欄。尾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二百七十四”,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6/388C8-391C26。前3紙57行與后9紙經(jīng)文相接,而行款、筆跡不同,非一人所抄,但在古代已經(jīng)綴接在了一起。背有勘記“廿七”及雜寫“是夜”4字?!睹箱洝贩Q該本為8-10世紀寫本。
按:北敦618號可分為號A(首紙,28行)、號B(第2、3紙,56行)、號C(第4紙,28行)三部分,《國圖》條記目錄謂號C應(yīng)接于號A之后,號C與號B之間約缺一紙,甚是。這缺失的一紙正是上一組北敦2721號末尾尚無所歸屬的北敦2721號2,共28行,可以完全綴合。綴合后如圖8-1、圖8-2、圖8-3所示,北敦618號A末行行末“無”字與北敦618號C首行“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北敦618號C末行“故五眼”與北敦2721號2首行行首“清凈”、北敦2721號2末行行末“若”字與北敦618號B首行“五眼清凈”可分別相連成句,各綴接處皆前后完全相接,中無缺字。又北敦618號B與俄弗35號裂痕吻合,亦可綴合,綴合后如圖8-4所示,原本分屬北敦618號B、俄弗35號的“至耳觸為緣所”6字合成完璧。而且,前四部分與俄弗35號前3紙行款格式相同(天頭地腳高度近同,行皆17字,行距相等,字體大小相近,字間距相近),書風(fēng)書跡相似(比較五部分皆有的“無”“二”“分”“若”“以”“凈”等字),可證確為同一寫卷之撕裂。《國圖》條記目錄稱北敦618號、北敦2721號2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而《孟錄》稱俄弗35號為8-10世紀寫本,上揭三號既可綴合,則其時代判定自當一致。
由以上兩組的綴合可見,古人在寫卷制作時,因不明寫卷歸屬及次序,拼接錯誤導(dǎo)致同一寫卷四分五裂亦在所難免。在談到敦研325號綴接失誤的原因時,《甘藏》敘錄云:“這不禁使人想起道真‘尋訪古壞經(jīng)文‘修補頭尾之舉。他在整理連綴散脫的寫卷時,出現(xiàn)差錯,在所難免。尤其是《大般若》,如沒有可供比對之本,經(jīng)文相似者頗多,要想綴合準確,確實不易?!薄陡什亍返?卷第305頁,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道真尋訪的,未必局限于破損不完整的經(jīng)卷,很可能也包括前人抄寫、拼接錯誤的經(jīng)卷。敦研325號綴接的失誤,不必出自道真,相反,這些綴接有誤的寫卷最終匯集在藏經(jīng)洞,倒很有可能與道真搜集古壞經(jīng)文用于經(jīng)卷再修復(fù)的活動有關(guān)。
六、同一卷次同一抄手抄寫多遍例
抄寫佛經(jīng)是種功德,因此同一抄手將同一佛經(jīng)抄寫多遍是常有的現(xiàn)象,對于篇幅較小的佛經(jīng)尤其如此。然而《大般若經(jīng)》600卷,篇幅之巨,冠于眾經(jīng),單憑一人之力,罕能抄完,故敦煌本《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同一抄手抄寫不同卷次的情況很普遍,而同一卷次同一抄手抄寫多遍的例子卻不多見。請看以下二組:
1.北敦5351號…北敦9494號+北敦1016號
(1)北敦5351號(北2291;光51),見《國圖》72/52B-57A。7紙,紙高25.9厘米。首尾皆缺,存196行,行17字??瑫?。有烏絲欄。原卷缺題,《敦煌劫余錄》定名為《大般若經(jīng)》卷一〇九初分校量功德品卅之七,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0C8-602C27?!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2)北敦9494號(殷15),見《國圖》106/13A。1紙。殘片,存24殘行上部2~15字??瑫S袨踅z欄。原卷缺題,《國圖》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一〇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3C27-604A22?!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3)北敦1016號(北2294;辰16),見《國圖》15/115B-116B。2紙,紙高25.8厘米。首殘尾全,存43行,行17字,前7行下端有等距殘洞。楷書。有烏絲欄。尾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一百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4A22-604C6?!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endprint
按:上揭三號內(nèi)容前后相承,可以綴合。綴合后如圖9-1所示,前二號間仍有缺行,比勘完整經(jīng)本,其間約缺86行經(jīng)文;北敦9494號末行行末“修習(xí)一(切)”可與北敦1016號首行行首“一切三摩地門”連成“修習(xí)一□□□□(切陀羅尼門)、一切三摩地門”句。又此三號行款格式相同(天頭地腳高度近同,皆有烏絲欄,滿行皆為17字,行距相等,字體大小相近,字間距相近,北敦9494號與北敦1016號前部下端殘損軌跡連貫),書風(fēng)相似(橫細豎粗,撇輕捺重),筆跡似同(比較三號皆有的“慶”“方”“便”“無”“所”“為”等字),可資參證。
2.俄敦5429號…俄敦403號…北敦9753號…北敦9619號+北敦6345號
(1)俄敦5429號,見《俄藏》12/136A-136B。殘片,存14殘行上部8~16字??瑫S袨踅z欄。背有勘記“一百九”。原卷無題,《俄藏》未定名。
(2)俄敦403號,見《俄藏》6/275B。殘片,存13殘行上部2~16字??瑫S袨踅z欄。原卷缺題,《俄藏》定名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一百九初分校量功德品第三十之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0C23-601A6。《孟錄》稱該本為8-10世紀寫本。
(3)北敦9753號(坐74),見《國圖》106/251A。1紙。殘片,存21行,通卷下殘,首2行上殘,末行僅存下部右側(cè)殘畫。楷書。有烏絲欄。原卷缺題,《國圖》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一〇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1A13-601B5。《國圖》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世紀唐寫本。
(4)北敦9619號(湯40),見《國圖》106/135A。1紙。殘片,存15行,行17字,首2行下殘,尾8行下殘。楷書。有烏絲欄。原卷缺題,《國圖》擬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一〇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2A8-602A22?!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世紀唐寫本。
(5)北敦6345號(北2292;咸45),見《國圖》85/36B-41B。9紙。首殘尾全,存337行,行17字,首行上下皆殘,第2、3行上殘??瑫S袨踅z欄。尾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卷第一百九”,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2A21-604C6。背有古代裱補?!秶鴪D》條記目錄稱該本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
按:據(jù)殘存文字,今考前一號亦為《大般若經(jīng)》卷一〇九殘片(相應(yīng)文字參見《大正藏》T5/600C8-600C21),且與后四號內(nèi)容前后相近,可以綴合。綴合后如圖9-2所示,前四號內(nèi)容左右相近,但難以直接連接,比勘完整寫卷,俄敦5429號與俄敦403號間當缺1行,俄敦403號與北敦9753號間當缺6行,北敦9753號與北敦9619號間約缺60行;后二號則左右直接相接,銜接處原本分屬二號的“空勝”“空”3字合成完璧。又此五號行款格式相同(天頭地腳高度近同,皆有烏絲欄,滿行皆為17字,行距相等,字體大小相近,字間距相近),書風(fēng)相似(橫細豎粗,撇輕捺重),筆跡似同(比較五號皆有的“慶”“方”“便”“無”“所”“為”等字),可資參證。
以上兩組綴合后,互相比勘可知,二組書風(fēng)書跡全同,說明以上各號應(yīng)為同一人所抄,且同出于《大般若經(jīng)》卷一〇九,但二組內(nèi)容多有重合,如北敦5351號首14行、第17~29行、第36~56行、第119~133行、第132~196行分別與俄敦5429號、俄敦403號、北敦9753號、北敦9619號、北敦6345號前65行對應(yīng),可知二組雖同出自一人之手,但并非同一寫卷之撕裂,而應(yīng)是同一人將該卷至少抄寫了兩遍,抄寫者所用底本相同,且抄寫格式嚴謹。
同一卷次為同一抄手抄寫多遍的例子,又見卷一二〇的北敦6384號(次紙以下140行,參見《大正藏》T5/656B7-658A4,首紙11行為批量修補卷首時后接的)與斯6624號(17紙,446行,參見《大正藏》T5/656A19-661B6),通過字跡比對可知此二號均為經(jīng)生王瀚所抄。以下王瀚所寫《大般若經(jīng)》除特別注明外,均據(jù)筆跡比對確定。王瀚所抄《大般若經(jīng)》又見斯2706號+俄敦1215號(卷四五)、斯733號+津藝311號(卷七三,卷尾題名“王瀚”)、伯2997號(卷一○一,第5紙至卷尾,卷尾題名“王瀚”)、北敦8361號…斯1564號2(卷一〇四)、斯6753號(卷一〇六,首紙為另一人所抄)、北敦5509號(卷一○九,卷尾題名“王瀚”)、北敦7157號(卷一一一,卷尾題名“王瀚”)、斯4880號+斯3184號…斯2919號(斯7068號)(卷一一四,斯7068號1紙為后抄,以替換斯2919號已被污損的第2紙)、俄敦5282號+北敦5013號(卷一一六)、北敦5054號+北敦5174號+北敦4957號(卷一一八,《國圖》已綴合,北敦5054號前2紙為批量修補卷首時另一人所抄)、北敦3195號+北敦2970號(卷三三一,《國圖》已綴合,卷尾題記“王瀚寫”)、北敦15200號(卷三三七,卷尾題記“王瀚寫”)、斯3788號(卷三四三)和北敦15148號(卷三六四)等14卷,以上各卷次中皆未見內(nèi)容重復(fù)的王瀚寫經(jīng)異本。與王瀚同卷異本寫經(jīng)在《大般若經(jīng)》中重現(xiàn)幾率較小的情況相反,王瀚所抄小型佛經(jīng)如《大乘無量壽宗要經(jīng)》,則有斯1982號、斯3891號、斯3909號、斯3913號、斯5314號、斯6607號、北敦99號、北敦1072號、北敦1887號、北敦3398號、北敦4891號、北敦7771號、北敦8568號、羽670號等14號,后者異本數(shù)量之多,除與當時抄經(jīng)風(fēng)尚相關(guān)外,篇幅短小,寫誦方便,亦是原因之一。從以上對比中,可見《大般若經(jīng)》寫卷中同人所抄同卷異本之少見,這是與《大般若經(jīng)》寫卷存量巨大、抄手眾多的情況不相適應(yīng)的,這種特別的情況也提示我們,同人所抄同卷異本在研究《大般若經(jīng)》寫卷的來源和制作過程等方面具有特殊的價值,應(yīng)該給予充分的重視。
同卷異本出于同一抄手寫經(jīng)的判定,對于經(jīng)本的整理研究也具有重要意義,如前揭二組寫經(jīng)年代的判定,《孟錄》稱俄敦403號為8-10世紀寫本,《國圖》條記目錄稱北敦9753號、9619號為8世紀唐寫本,又謂北敦5351號、北敦9494號、北敦1016號和北敦6345號為8-9世紀吐蕃統(tǒng)治時期寫本,今既知上揭各號為同一人所抄,則其抄寫時間必不至差別如是,宜再斟酌。
上面我們運用現(xiàn)代綴合方法,通過內(nèi)容、行款、書風(fēng)、書跡等不同角度的分析,將敦煌本漢文《大般若經(jīng)》中的一些殘卷或殘片綴合在一起,在此基礎(chǔ)上,對古代寫經(jīng)中存在的六種特例加以歸納,并對其產(chǎn)生的原因加以分析。從中可以看出:寫經(jīng)的制作和修復(fù)都離不開綴接,但古代敦煌寫經(jīng)中分屬不同抄手、不同卷次、不同佛經(jīng)的卷子綴接在一起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寫經(jīng)的修復(fù)是一項普遍的常規(guī)性工作,不同的寺廟、團體和個人都可能參與其中;專人或?qū)iT機構(gòu)的存在,使得修復(fù)工作可以批量有序地進行;寫經(jīng)通常都經(jīng)歷了制作、使用、修復(fù)、再使用、再修復(fù)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的過程,這與后世刻本一次成型的制作方式有著顯著的不同;同人所抄同卷異本寫經(jīng)數(shù)量很少,這與《大般若經(jīng)》寫卷存量巨大、抄手眾多的情況不相適應(yīng),等等。諸如此類《大般若經(jīng)》寫卷展示出來的古代抄寫和綴接現(xiàn)象,雖為后世定型化的刻本文獻所不備,但在古代寫經(jīng)中卻大多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如果將這些從占據(jù)藏經(jīng)洞文獻最大數(shù)量的佛教寫經(jīng)中發(fā)現(xiàn)的特殊現(xiàn)象匯集起來,加以全面考察,相信對于研究寫本文獻的歷史、敦煌寫經(jīng)的制作與傳播、藏經(jīng)洞文獻的來源和性質(zhì)乃至具體寫經(jīng)的類屬及其時代判定等等問題,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作者單位:徐浩,浙江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張涌泉,浙江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
責(zé)任編輯:魏策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