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丘寧的作品很有好感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于,她的畫像夢,淡淡的夢境般的感覺,似飄渺的水霧在我眼前游曳,也彌漫著物象散發(fā)的某種淡淡的陳年舊味,也潛著一絲淡淡的憂傷與感懷,這樣的時節(jié)適于想一些事情,朦朧的和不朦朧的,往事如煙,香茗如禪。唔,這種氣息,暖人,靈性,滋養(yǎng)人,像那種叫做玉的東西,不露鋒芒,不事張揚,無大悲大喜,無偏執(zhí)和激狂,生命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一種圓潤,它的光芒是凜于內而非形于外的。那天在她的畫室,我稍稍抬頭就看見了這些畫,它們氤氳而來,款款細步般地,就把我團在其中了。
我說丘寧你的畫是溫潤的夢,還讓我覺得它們有的就像是一塊塊玲瓏的石頭一樣的。她微笑,說阿一你是能讀得懂我的畫的,真高興,真是好。
喜歡看女人畫的畫,包括文字。她們的畫和文字會經意或不經意地帶出女子天性的某種表露,她們有很好的直覺領悟力,有時,憑直覺便能把握和認識人生真諦。雖說女性在視野的開闊度上可能比男性要窄,但對于細節(jié)、對于微觀的透視力又比較強。
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的人,個人視角依據(jù)個人性情個人趣味的不同,有的是外視的,有的是內視的。丘寧是一個內視型畫家,是一個將之內心的現(xiàn)實以耐人尋味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的畫家。觀看她的畫,我們在感受畫面雅潔美好的同時,更需要穿越事物的現(xiàn)實表面,穿越那種些微的變形處理而把視角伸觸進事物的核心。近幾年的時間,丘寧完成了一系列作品如《花語》《阿爾卡》《時光的記憶》《遠方》《流變》等,單就這些畫題,便覺里面藏著豐富細膩的女兒心性,抑或那些有歷史有故事的東西,一座城市、一條河流、一個小院、一棟老房、一串古玉、一張?zhí)瓶?、一盞茶、一片瓦、一束花……它們提示給你一種場景、氛圍、往事,它們封存在記憶里,靜靜地等待你去開啟,去重歷。總在某一個時刻,它們突然蘇醒、突然復活,并倏然降臨。對,北宋詞人曹組有一句如夢令:“人靜,人靜,風動一枝花影。”庭園無人,鳥聲呢喃,惟風過枝頭,花影輕顫。
如花隨水走,順水取之。丘寧的畫,呈現(xiàn)灰調的微茫、恬淡和寧馨,寫意的、隨興的墨色和墨韻在相互滲透和包容,浸潤一體,加之一切鮮艷的顏色之上都有一層淡淡的灰,灰粉、灰蘭、灰綠、灰紅……類似霧中夢中的景物,更是加重了這種恍惚和飄忽的質地,是一種主觀感覺,是一種心緒,一種意象。這種心靈的真實感來自她的自我感知與外在世界之間達成的內在關系。
一個與自己的意念相遇的時刻,你能感受到它,卻仿佛很難抓住它?!按蟾攀腔镁?,是夢境覆蓋下的白晝,是激動的崩發(fā),是克制的低語……久已期待的熱望,好像沉涌在冰層之下,在另一時間里,跟隨著我奔跑?!保ㄇ饘帯懂嬚Z》)丘寧用她女性敏銳的觸角,緊緊抓住內在意識的流變,把這些暗涌的無形的心理感覺和情緒體驗化為有形的物境和情境,化虛為實,“寥廓無象者,托物以起興?;秀睙o朕者,著跡而如見?!保ㄥX鐘書《談藝錄》)也善于化實為虛,化靜為動?!肮P在畫面上游走、流淌、蔓延,墨與色不斷地在畫面上侵蝕空間,沒有清晰的形象,只有相對的關系——灰色的方陣,淺吟低唱,音符在畫面上跳動?!保ㄇ饘帯懂嬚Z》)或急馳,或慢跑,賦予水墨一種旋律和節(jié)奏,一種意趣和聲音,我們能夠感受到《流變》中,空間在幻化在流動生風的永恒感覺,而時間,已然停止;《花語》星星點點彌漫水氣的空靈和輕盈;《時光的記憶》中具象被化解,剩下一片墨色或是隱約的物象,它們就是匆匆的時光本身留給我們的印象,是那些溫婉悄然的美好的時光留在我們腦子里的記憶;《那些瓶瓶罐罐的故事》在溫情流走,顧盼生輝,它們是沉思和冥想的,是靜謐且深邃的。靜止的物體能夠在流動的心靈行走,它們與我們相互回響與影映。
我想丘寧找到了與她先天氣質和繪畫觀念最為熨帖的藝術形式,從中也獲得一個靜觀自我的角度,靜雅地培植自己的美麗與悠然。的確,對于畫家來說,定位與極致是非常重要的,定位即找準自己的位置與風格,然后往極致里做。對不可言喻難以言喻的事物,對秘密、神性和幽暗事物的把捉及表達,毫無疑問是具有一定難度的,它不僅要求畫家具有明晰獨特的判斷,而且需要對藝術語言和思想進行持續(xù)挖掘的耐力與勇氣。丘寧說,一切形態(tài)、色彩及筆觸的運用,來源于對世界和事物的印象和認識,感受、想象、情緒等夾雜在一起,內心不滅的氣息不斷地驅使尋找那種心動的感覺。想法一個接一個地閃現(xiàn)又消失,焦慮與執(zhí)著、苦澀與甜蜜并存。
丘寧
蘭州畫院專職畫家、創(chuàng)作部副主任。先后在西北師范大學、中國美術學院、首都師范大學學習,碩士學位。西北民族大學美術學院特聘藝術碩士校外導師,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女畫家協(xié)會常務理事,甘肅省美術家協(xié)會理事,蘭州市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