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楠芝
“舞,敵村的攻勢越來越猛,你收拾一下,跟我上前線。”
“吱呀!”門被推開。
父親立在門外,擎著槍。大片陽光扎向舞,他怔著,又晃過神,繼續(xù)為腳上藥,枯萎的芭蕾舞鞋在一旁泛著斑駁血跡。
“不!”舞咬緊嘴唇應(yīng)道。
“嘭!”門被關(guān)上?!澳銢]有選擇的余地!”
舞仍在上藥,腳上釉紅枝椏反射出幽暗的光,淚砸上腳背,床單被猩紅洪流侵襲。他掏出懷里的相片——穿著舞衣的夫婦牽著男孩。他摩挲著,喃喃:“媽媽……”
收拾著衣物,舞盯著舞鞋,伸手,帶著遲疑,還是將它塞入懷中,又拿起長矛,迎向父親。暮色藹藹,他們走向前線,舞練習(xí)著舞步,與父親漸行漸遠(yuǎn)。
“一個男人必須走過多少路,在他被稱為男人之前……”舞哼著歌,手與腳輕盈的律動。父親突然轉(zhuǎn)身停下,看向他:“你不想為你母親報仇?”
“我只想跳舞。”舞的手搖動,似春風(fēng)擁抱的柳“你放棄芭蕾,只是逃避?!?/p>
“你……”父親嘴角抽搐,大步邁到舞面前,掄起手臂?!芭?!”舞捂住臉,父親愣住,手無力垂下。
沉默,沉默在尖叫。
舞踉蹌往前,父親緊緊跟隨,嘴角蠕動,最終什么都沒說。步履匆匆間,前線到了——扭曲的枯木,漠黑的荒野,禿鷲盤旋于空中,不懷好意地“呱呱?!?/p>
父親燃起篝火,整理好床鋪,舞緊抱雙腿,坐在火旁,從懷中掏出舞鞋,端詳著,陰霾的臉上浮出笑容。
夜,被打翻的墨水味。父親打起鼾,舞輾轉(zhuǎn)難眠,手緊抓著舞鞋,咬著牙,猛的從床上坐起,小心翼翼的窺視父親,深吸一口氣,站起,向他方游去。
“站?。 摈曂A?。
一只手將舞扯過,父親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扭曲,舞鞋露了出來,父親搶過,擲向火堆。
“噼里啪啦!”火竄起,火勢更加熊熊,跌落在地,呆滯的望著,像被折斷雙翼的天鵝。
“突襲”——慘叫將凝固的空氣打破,炮彈遠(yuǎn)遠(yuǎn)的射向這里?!稗Z!”父親撲向他,壓在身下?;鸸馑囊?,煙霧彌漫,慘叫聲此起彼伏,父親翻身躍起,抽出槍,屠殺已然開始。
舞愣著,手有些顫抖,一支箭向他射來,他茫然的望著,不知如何是好,熟悉的身體將他緊緊擁住。舞瞪大眼睛,血從父親身上淌出,空氣甜得膩人,他發(fā)出一只慘叫。
父親撫著他的臉,從懷中掏出一雙舞鞋,芽灰色,似被歲月炙烤許久,“這……這是我以前用的,你……咳咳……”
“啪!”舞鞋掉在地上。
舞撿起,套在腳上,一絲不茍的,帶著決然。哼著歌,他昂首,抬臂,掂腳,一曲舞的盛筵開始。
淺媚的月,清冷的月光,翩翩的舞者。
旋轉(zhuǎn),跳躍,舞揮舞長矛,道道閃電刺穿敵人。墨紅飛濺,血花朵朵,矛被血浸透,化作鴉黑。
月光吻上矛,柔軟與堅(jiān)硬,純白與鴉黑。
“……答案??!朋友,就飄在風(fēng)里……”哼唱聲越來越大,敵人如蝗蟲撲來。踏著層層疊疊的尸體,他退無可退,月光撫上他的臉,血跡中,鉆出淺淺的嫩芽。
又是一枚炮彈,煙霧四溢,風(fēng)吹過,什么也沒有。抹抹毅紅從焦黑的土地中鉆出,怒放。
一點(diǎn),一片,滿山遍野,迎著月光,輕輕招搖。
(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