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可,徐炳蔚
(1.寶雞文理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陜西寶雞 721013;2.商洛學院人文學院,陜西商洛 726000)
賈平凹是當代中國文壇極具特色的高產(chǎn)作家,在小說和散文創(chuàng)作領域皆取得了出色的成就。從藝術的角度來看,其散文更富有審美魅力。當前對于賈平凹散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藝術特色和思想內涵兩個方面,有少量的散文研究專著和散文研究資料合集。廉文澂[1]認為求真求樸,求善求美,追求天道、人道、文道的圓融與完美統(tǒng)一既是賈平凹曠達的人生境界,也是他在藝術上不斷的探索與追求。張英偉[2]認為賈氏散文是以平和樸素的語言,準確生動地表達作者此刻的情緒感悟,達到以俗為雅、以拙為巧的效果。曾令存[3]認為禪宗心態(tài)深深影響著賈平凹的散文審美追求,其散文的“氣韻”與整體意識均蘊含著一股濃濃的禪意。李曉麗等[4]對賈平凹散文中的禪境以及相對應的意象進行了分析,認為賈平凹散文中的禪味,不是否定了現(xiàn)實,而恰恰憑附于現(xiàn)實,以佛家的慈懷諦視世界,“他大量創(chuàng)作的意義,就在于永遠追求心靈及生命的陽光,關懷精神的自由和解放?!毕鄬Χ裕斍皩Z氏散文進行分門別類的整理,并探析其不同類型散文的藝術特色的研究較少,本文將不對賈平凹的散文做整體分析,主要著眼于其人物類散文的審美特征。
縱觀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主要是抒寫在古老的秦漢文化滋養(yǎng)之下,陜西地區(qū)所獨有的生活方式、民俗傳統(tǒng)和地域風貌,大致可以分成自然風情類、生活感悟類、自傳類、人物類等多種題材類型。其中人物類散文有近三十篇,主要集中發(fā)表于20世紀80至90年代,代表作如《畫人記》《王木犢傳》《祭父》《小白菜》等。讀這些人物類散文,可以感受到賈平凹對美的執(zhí)著追求及鮮明的創(chuàng)作特點:他以優(yōu)美而質樸的筆調描繪自己的故鄉(xiāng)商州,運用多種藝術手法,采擷真實的生活場景和生活片段,使每個人物形象都活脫脫躍然紙上,透露出作者對商州這塊“精神鄉(xiāng)土”的懷念與向往。濃郁的地域文化色彩、鮮明的人物性格和深刻的哲思構成了賈平凹人物類散文的審美特征。
作家總是生活在一定的地域當中,感受到地域文化的氣息,其文學風格必然滲入了地域文化的因素。商州位于秦嶺南麓,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是賈平凹自幼生活的地方,也是他的精神家園。無論是小說還是散文,他的筆觸總是根植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十九年的鄉(xiāng)村歲月于賈平凹卻并不僅僅是個‘時間’概念,而早已成為一種‘心理’沉淀,作為一種世界觀與人生觀的‘原型記憶’陪伴著他的一生,鑄造著他的精神氣質并滲透到他的創(chuàng)作追求中。”[5]幼年時朝夕相處的家鄉(xiāng)父老、獨特的地貌和山水交融的家鄉(xiāng)風景、人人口耳相傳的家鄉(xiāng)傳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家生活在其散文作品中都有所描繪。從文本中讀者可以感受到他對家鄉(xiāng)人的懷念與熱愛,感受到商州山民的樸實品性和商州的文化風情。
濃郁的地方色彩和地方情調首先體現(xiàn)在文中人物的生活環(huán)境中。作為生于斯長于斯的本地人,賈平凹以美的眼光和美的筆觸描寫了商州的真實風光。商州山區(qū)交通不便,偏遠而閉塞,卻因未經(jīng)人為雕琢而呈現(xiàn)出古樸、野性的原始之美。賈平凹在描繪家鄉(xiāng)自然山水時,常短句連用,使行文具有節(jié)奏感,形成奔騰放野之勢,簡約拙樸、自然鮮活[6]。如《桃沖》中令人神往的石門河和人杰地靈的桃沖都處在商州地界,有著宛若畫中的奇秀之美。
“這石門河原來是一流瑩亮的玻璃,河底的一顆石子都藏不住,偏偏在一處叫尖角的地方,就與混濁不堪的洛河相遇了。清濁交匯,流量驟然增大,又偏偏右有石崖,左有石崖,相搏相激的水聲就驚濤裂岸,爆發(fā)出極大的仇恨。”這是寫清濁兩河交匯的奇景,賈平凹將石門河比作瑩亮的玻璃,石崖處交匯的劇烈水聲也猶如相搏相擊的斗士吟唱出“極大的仇恨”,有聲有色,具生機勃勃之感。
而《一對情人》中的“我”轉過山梁與丹江河,所看見的人煙稀少的村落、房屋前的翠竹則展現(xiàn)了山區(qū)農(nóng)家的原生情態(tài)。如“轉過山嘴,這溝里的場面卻豁然大了起來。兩山之間,相距幾乎有二里地,又一溜趟平。人家雖然不多,但每一個山嘴窩里,就有了一戶莊院,門前都是一叢竹,青里泛黃,疏疏落落直往上長,長過屋頂,就四邊分散開來,如撐著一柄大傘。”溝壑縱橫的路上鋪墊著嶙峋怪石,零散的農(nóng)家房舍匯聚成小小的村落,每戶人家的門口都立著一叢翠竹,這些都是商州山區(qū)獨有的人文地貌。在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賈平凹對商州的一山一水都格外熟悉,讀者也能從閱讀中感受到深山的安然靜謐之美。
風格是作家長期匠心獨運的結晶,而非模仿可成。也正因此,讀者往往憑借著作品的語言特點,就可以辨別出是誰的作品,把握不同作家作品的風格特點。賈平凹在寫人散文中多處應用到商州的俗語和方言,突破常規(guī),形成了富有別樣韻味的語言風格。方言俗語“雖不及文人的細膩,但它卻剛建、清新”[7],賈平凹將其靈活運用在散文當中,由適當?shù)娜宋锉磉_出來,展現(xiàn)出商州的地域特點和厚重的文化傳統(tǒng)。如在《屠夫劉川?!分?,寫劉川海家女兒在家蒸饃的場景?!八兄鹕韥?,就去鍋臺,雙手拍著籠蓋,叫道:‘長!長!’然后就嘩地揭開籠蓋,滿屋子一片白氣,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聽見她叫道:‘好得太!全炸開了!’”
這里“長”“好的太”等俚而不俗的方言,散發(fā)著土氣,是商州當?shù)乩习傩盏目陬^語言,少了書面語言的刻板和規(guī)范,鮮活靈動,使人物的語言、心理和整個環(huán)境描寫融為一體,表現(xiàn)了屠夫女兒獨有的性格:善良積極、做事麻利[8]。
又如《石頭溝里一位復退軍人》寫被石磙子的響聲吵醒的“我”與復退軍人的對話。“‘伙計,你家毛驢跑出去了,那個女人不作聲就套上,幫她推碾子哩!’‘是嗎?’他好像才知道了這事?!@毛蟲,怎么就跑出去了?!’但他并沒有去拉回毛驢,也不從后門出去看看,只是輕輕地哼他的歌子。”
這里帶“哩”字尾音的家鄉(xiāng)話,“毛蟲”和“歌子”等有鄉(xiāng)土味的表達,活潑生動,恰恰是商州農(nóng)村人傳統(tǒng)而獨特的表情達意的方式,表現(xiàn)出濃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和鄉(xiāng)土情趣。
商州有著悠久傳統(tǒng)的文化、偏僻而貧瘠的地理環(huán)境,形成了古老而又封閉的地域文化精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商州人傳統(tǒng)而隱忍,表現(xiàn)出淳樸善良的民風。賈平凹在散文中寫商州人,雖沒有夸張的想象和直接的心理描寫,也不以塑造性格復雜的人物形象為目的,卻通過實在的人物表現(xiàn)出山區(qū)人獨有的熱情忠厚。他們來者是客,每個過路人都能討得一碗茶、一碗酒,“我進去討了吃喝,山里人十分好客;這是一個老頭,一尺多長的白胡子,正在火塘口熬茶,熬得一個時辰,倒給我喝,苦澀不能下咽。老頭就皺著眉,接著哈哈大笑,給我燙自家做的柿子燒酒?!薄妒^溝里一位復員軍人》里的寡婦不顧世俗偏見,勇敢追求愛情,沖破重重阻礙和流言與寧軍人走到一起,他們沒有富裕的生活,卻憨厚而執(zhí)著?!睹~捉鱉的人》中的摸魚人靠著一手絕活在河里捉魚捉蝦,相信自己寫下的漂流瓶一定能帶來一個好媳婦?!锻婪騽⒋ê!分械膭⒓遗畠呵诳炷芨?,仔仔細細做好新鞋去集市上送給心愛的小伙子。無論是助人為樂、熱情好客的善良天性,還是勤勞能干、追求真情的人生態(tài)度,都是商州山里人質樸而傳統(tǒng)的人性人情的自然流露。
商州這塊古老而厚重的土地有著獨特的地理和人文風貌,盡管偏僻而封閉,卻處處展現(xiàn)出純凈、原始之美。賈平凹在這些人物類散文中描繪了山清水秀的家鄉(xiāng)風景、樸實動聽的家鄉(xiāng)方言、古老傳統(tǒng)的民風,有著明顯的地域特征,表現(xiàn)出賈平凹對故鄉(xiāng)深切的思戀之情。
藝術形象是由文學的文本結構所呈現(xiàn)的富有意義的審美感性形態(tài),它是文學的特有存在方式。審美形象既具有感性特征,同時又滲透想像、虛構或情感等精神過程。賈平凹以他對家鄉(xiāng)父老摯愛的情懷,用簡潔誠樸的描寫、平淡的語言,加以適當?shù)南胂蠛吞摌?,塑造了很多性格鮮明的藝術形象。無論是摯愛的家人還是淳樸的鄉(xiāng)鄰,是唱戲的名角還是擺渡的老漢,讀者都能看到其獨特的品性和各不相同的生活之道[9]。
世世代代生活在鄉(xiāng)野間的農(nóng)民深受傳統(tǒng)精神的感染,他們質樸而內向,安于艱苦的生活,對子孫后輩、父老鄉(xiāng)親有著深重的關懷與愛。賈平凹在《祭父》中飽含深情地追憶了自己的父親,他深愛親人、勤勤懇懇、剛正不阿。文本中有多處細節(jié)體現(xiàn)出賈父對親人深刻的愛和他正直的品性。如為了解決兒女的工作,他四處奔波求人,日夜思慮不休,“整整兩年有余,小妹的工作有了著落,父親喜歡得來人就請喝酒,他感激所有幫過忙的人,不論年齡大小皆視為賈家的恩人。”為了滿足兩個兒子對一頓好吃食的翹首以盼,他總是在周六的下午餓著肚子回家,“在口袋里裝上學校的午餐,或許是一片烙餅,或是四個小素包子”。顯然對于這位樸實無華的父親來說,子女的溫飽比自己更重要,子女的未來有所保障才是他最大的心愿。“讀書,勞作,治家,教子,育孫;期待,煩惱,擔憂,自豪,堅持,這是一個農(nóng)民式知識分子父親的使命和路歷程,也是千百萬相似命運的父親的使命和心路歷程?!盵10]又如在賈家族里,因父親是文化人,喪葬嫁娶、族人紛爭等都要請他去解決,在他死后,“我守坐在靈堂里,看著多少人來放聲大哭,聽著他們哭訴:‘你走了,有什么事我給誰說呀?’”這正體現(xiàn)了父親因正直公正、能主持大局,在家族人心中有著很高的地位。賈父的言傳身教影響了賈平凹的一生,也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忠厚勤奮和重視血親是古老傳統(tǒng)的精神統(tǒng)照。
典型環(huán)境充分展現(xiàn)出現(xiàn)實風貌和人物的生活,它孕育了典型性格,而且制約著人物性格的發(fā)展。在從商州轉到西安之后,賈平凹對城市生活有了深切的感觸與思考。城市是文明的象征,市民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tài)度與鄉(xiāng)村明顯不同,在城里為生活和理想打拼的眾生,少了幾分質樸木訥,多了幾分圓滑幽默[11]。賈平凹在寫這些人的散文中,采用突出和簡化的方法,以濃墨重彩和淡化背景來吸引讀者,略去事件的細節(jié)而抓住主干,寥寥幾語間抓住主人公的神韻,準確生動地“畫”出人物形象。如《王木犢傳》中的開場第一段話描寫滑稽人物石國慶,“面長,嘴闊,皺紋縱橫其上,人見其形象皆樂。平日不善言笑,但出語則逗,正話反說,反話正說,顛三倒四,幽默而不油滑,世稱‘冷臉蔫怪’”,準確的把握住了人物最主要的特點:做事不正經(jīng),說話卻詼諧幽默。作為在城里摸爬滾打、最終獲得成功的名人,王木犢(石國慶)身上沒有鄉(xiāng)下人的單純木訥,他“自卑和自尊結合,倔犟和脆弱相融,既聰明又糊涂,既善良又自私,既能忍讓又愛嫉妒,是個可笑可悲又可愛的角色?!币驗橥稒C取巧,他出盡了洋相,戲演不成之后又被居委會罷免,經(jīng)商以失敗告終,就連自殺也屢試未遂。但他講話幽默又樂觀,會從自身取材,演富有個人風格的獨角戲,竟因此贏得了滿堂喝彩,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在寫家鄉(xiāng)傳說中令人敬佩的女性形象之時,賈平凹抓住的是女性柔弱與堅韌兩方面的特征,將女性作為美的象征,展示出她們別樣的人生風采。長篇傳記類散文《名角》中的鳳蘭愛戲如癡,賈平凹通過對鳳蘭神態(tài)、動作的細致刻畫,栩栩如生的描繪出其臺上的風華絕代與臺下的羞怯婉約,形成鮮明的對比。臺下的她,“不喜張揚,見人羞怯,伏低伏小。劇團多有是非,無故牽扯到她,旁人都替她變臉作怒了,她仍只是忍耐,靜若淵默?!贝角厍坏蔫尮穆曧懫饡r,則是“粉墨登場,竟判若兩人。坐則低首嘿答,立則背削肩蹇,抖起來如雨中雞,訴起其冤,聲口凄婉,自己也骨碌碌墜下淚來,一時驚動劇壇?!彼淖侄陶Z的運用讀來朗朗上口,把年輕女子私下里嫻靜樸素,唱戲時活靈活現(xiàn)的神韻揭示出來。勤勞沉靜、吃苦耐勞,又愛戲如癡的性格賦予鳳蘭獨特的吸引力,成全了她的愛情與婚姻,也造就了她歷經(jīng)坎坷的唱戲生涯。
與虛構性較強、故事完整的小說相比,賈平凹的寫人散文多以粗筆勾勒人物生活的點滴,用濃重的筆墨描繪人物性格,較為明顯的體現(xiàn)出作者的主觀情感?!多l(xiāng)黨王盛華》中的王盛華聰慧而直來直去,《屠夫劉川?!分械膭⒋ê2粌H僅是手起刀落的好屠夫,也是教女兒守家門不晚歸的傳統(tǒng)父親;《小白菜》中的小白菜正直而勇敢,面臨的一系列遭遇都引人同情……在這些人身上,賈平凹給予了他們獨特的閃光點,或是那些具有傳統(tǒng)氣息的的淳樸性格,或是幽默圓滑的生活態(tài)度,或是執(zhí)著向上的堅韌品性,形形色色眾生相,顯示出作者繪人寫事的熟練技巧。
賈平凹曾說,“中國散文的一興一衰哎,皆是真情的一得一失?!盵12]他對散文的體悟與寫作一如他對中國散文的認識,感悟出真情與哲理,塑造出藝術上的真實,以“歷史理性”的眼光,透過生活真實的表層對社會生活的內蘊做出藝術的揭示和表現(xiàn),傳達出對于社會的獨特體悟和對于人生的自我看法。因此,賈平凹散文中的人物既表現(xiàn)出陜西傳統(tǒng)的文明結構所賦予他們的質樸厚道的品性,又有著個體所不同的性格特征。作者善于“以小見大”“借事說理”,沒有空洞的說教,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講述一個個富有哲理的故事,介紹一個個性格各異的人物,娓娓動聽,從容不迫[13]。通過描寫這些人物,他透露出的也是自己深刻的哲思與人生追求,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贊賞文人畫家不逐名利,堅持高尚藝術的品性。這種態(tài)度集中體現(xiàn)在他寫幾位藝術家友人的散文當中,如《李廣瑞》《李相虎》《說白燁》等。“賈平凹作為創(chuàng)作中的大家,酷愛書法和繪畫,對古樂器塤也情有獨鐘,多年來,在賈平凹周圍形成了一個文學藝術品類多元化的文人圈子,這些文人在一起品鑒書法、鑒賞作品、談論藝術理論,交流精神志趣,是賈平凹西安文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盵14]賈平凹的這些文人朋友大都風光月霽,有心之所好并專長于此,人生圖的只是藝術創(chuàng)造力的升華。如青泥散人李相虎,他不僅學養(yǎng)深厚,內心尤是淡然平和,能對自己所理解的藝術全身心的投入。趕到這位友人的家中,賞讀他的作品,目睹他伏案而作,對賈平凹來說是“一個受活的下午”。盡管快節(jié)奏的社會生活正在不斷朝著娛樂化和商業(yè)化迅速發(fā)展,讓人感嘆“目下世風靡麗,沒有多少人能欣賞他的字的,他的字只供搞書法的人去看,趣味太高,感應人寡。”但能有志同道合的好友相互敬仰贊賞,仍是人生樂事。寫的是這些朋友的事跡,文本中透出來的卻是作者自身的感悟和追求,他追求才氣、活力、開闊的心胸和儒雅的修養(yǎng),這種心靈上的升華遠比經(jīng)濟的富足更加來之不易。
對家鄉(xiāng)土地、親人的熱愛與依戀,對鄉(xiāng)村現(xiàn)狀的關懷與反思。從《鄉(xiāng)黨王盛華》《劉家兄弟》等寫家鄉(xiāng)人的散文中,我們可以窺探到作者對養(yǎng)育他的故土充滿著愛與關懷,對農(nóng)村生活和曾朝夕相處的親人充滿著想念。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有的農(nóng)民離開了農(nóng)村,失去了質樸和純真;有的農(nóng)民留在仍然貧瘠的商州山區(qū)中,和土地相依相存,受古老的生活習慣和民風民俗影響,面臨著種種困難。如年輕人的愛欲得不到寬容,基層干部以權謀私的問題無處伸張,農(nóng)民生活如何跟上時代和社會大環(huán)境的問題得不到解決等等。改善農(nóng)村生活的現(xiàn)狀,呼吁發(fā)展這塊傳統(tǒng)的“精神鄉(xiāng)土”,是賈平凹在其寫人散文中所透露出的追求?!睹~捉鰲的人》對女性最原始的要求而不得滿足的悲劇,體現(xiàn)了反常的政治造成農(nóng)民物質精神上的雙重貧困,剝奪了貧苦農(nóng)民滿足正常欲求的權利。《一對恩愛夫妻》中丈夫對妻子殘忍的毀容行為,也體現(xiàn)的是對農(nóng)村基層干部以權謀私,以勢壓人的強烈抗議。除了在散文中展現(xiàn)商州風情和文化傳統(tǒng),作者也對這些受到封閉文化迫害的主人公給予極大的同情,借此傳達出對家鄉(xiāng)落后面貌的憂慮與反思。
傳達善惡終有報的思想,追求真情真愛。具有人文關懷,崇尚和尊重人的生命、尊嚴、價值、情感、自由的精神是文學藝術的靈魂和存在的根據(jù)。賈平凹筆下人物命運的悲觀離合多與社會憂戚相關,在表現(xiàn)主人公經(jīng)歷的同時,他也表露出自己對底層人群命運和情感的深切關懷,悲天憫人的情懷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15]。王木犢的投機取巧最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認真生活和發(fā)揮特長才讓他最終成名;行徑惡劣的加列最終因母親和哥哥的勤懇善良沒有遭到驅逐,他的兒子卻受到了上天的懲罰,患上癡呆;擺渡人盡管受到嫉妒和排擠,卻一次又一次的打破這些禁錮,世世代代活的悠然自得;小白菜在死后贏得了平反和尊敬,鳳蘭也以精彩的演出收獲了淚水和掌聲。感人至深的往往是真情和真愛,賈平凹在這些散文中唏噓真情的存在,對動亂社會的冷漠人情和階級壓力表示出不滿,凝聚出自己的人生觀和愛憎觀:生活需要付出與給予,真愛終會得到回報,懷著淳樸與善良的心才能過上好日子。
思想標準是衡量文學作品思想性正誤強弱的尺度,藝術標準是衡量文學作品藝術性高低優(yōu)劣的準繩。賈平凹的人物類散文不僅富有審美魅力,也有著深刻的思想內涵,其藝術形象鮮明生動,顯示出高度的真實性、進步的傾向性和積極健康的情感性。在寫家鄉(xiāng)親族之時,他多從內心深處生發(fā)情感,真切而深厚,不加雕飾即能感人至深。在寫家鄉(xiāng)傳說中的人物時,則通過懸念的設置和解答,在曲折離奇的故事發(fā)展中塑造典型人物形象。從這些散文中讀者能欣賞到商州別具一格的自然人文風情之美、人物的獨特性格之美以及作家的人生態(tài)度之美,這是賈平凹立足家鄉(xiāng)、追求審美與哲思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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