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繼凡 陳未沫
陳未沫(作者,以下簡稱陳):林老師,您好!很榮幸有這個機會采訪您。
林繼凡(以下簡稱林):你好,你好!因為今天的采訪,我一晚沒睡好,一回憶過去種種,就停不下來了。我這處地方還好找嗎?
陳:喬司空巷(林繼凡工作室)我是認識的,我家離觀前街近,這附近經常走,還是熟悉的。但是沒想到古城區(qū)最繁華的商業(yè)地帶,有這么一處酒店式公寓,而且出去幾步就是地鐵和公交站臺,出腳十分方便,是個好地方。
林:那就好。我現在的家就在附近,在閶胥路和干將路交叉的地方。這處公寓是我的工作室。我之所以在這里又找了這間小房子,就是有一個情結,想要回歸到老蘇州的中心地帶,保持和尋找那份過去的味道。
陳:您這個地方好啊,出門就是觀前街,走兩步就是嘉馀坊了。老蘇州說觀前街,有“吃煞太監(jiān)弄”的說法,而嘉馀坊,我記得我小時候,大概是千禧年前,也是有名的美食一條街,有很多飯店。
林:是的,嘉馀坊興起是改革開放后,不少飯店慢慢興起,逐漸形成了美食一條街。
陳:但是說起來也怪,嘉馀坊雖然地處主干道,本來應該是繁華不破之地,但是世紀初,嘉馀坊的“美食勢頭”慢慢回落以后,就再也沒找回過去的輝煌了。原來鱗次櫛比的飯店,現在也都變成旅行社了。感覺就此荒掉了。
林:對,那里過去就是比較熱鬧的地方,嘉馀坊的美食風潮過去以后,就轉到了鳳凰街,然后學士街也興起過一段時間,都是一階段一階段的?,F在提到嘉馀坊,最有名的就是巷口的怡園了。
陳:還有最近兩年完成修復、對外開放的過云樓.。
林:過云樓嚴格來說,也是屬于怡園,顧家花園嘛。隔壁那條小弄堂叫尚書里,再邊上一條很有名的小巷叫鐵瓶巷,鐵瓶巷再往外就是干將路了。干將路從前叫干將坊,只有一小段,樂橋往東到宮巷為止。
陳:現在只有“干將東路”“干將西路”,統(tǒng)稱干將路了。
林:到鳳凰街,那里就叫閭邱坊了,費新我老先生你知道吧,他就住在那一段、對著宮巷的那個斜對角的地方,那里有一個回龍橋。我對觀前鬧市區(qū)這一帶特別了如指掌。因為我的童年就是在當時蘇州的鬧市區(qū)度過的。我原來住在景德路往南邊去一點點的地方。我這里有一個信封給你看看。
陳:這個信封比您出生還早啊。
林:肯定是的,這里有一行小字:上海生達信封廠制,那個年代做信封還需要在上海專門定制。信封底下這個地址——嘉馀坊34號,就是我當年住在嘉馀坊時候的門牌號碼,也就是我爺爺醫(yī)館的地址。
陳:這里還有一個三位數的是電話號碼,那時候很少有人家里裝電話吧?
林:是的,這個診所電話是710,說明當時蘇州有電話的人家也要有幾百家之多了。到我后來知道還有電話的地方就是在馬醫(yī)科附近的公用電話了,在老字號慶泰醬油店邊上,號碼好像是2013。我上的學堂是“景一小學”,就是景德路第一小學,位于景德路城隍廟后的一條弄堂里,那條弄堂叫“埃河沿”,再往里頭叫“殺豬弄”。那個城隍廟和我的小學是相通的,過去我上學經常會和同學抄近路,從城隍廟里穿過去,有時候碰到城隍廟里的道士,還會把我們攔下來,不讓我們走。后來我們熟悉了以后,道士都認識(我)了,就不攔我了,有時候還會和我說說話,攀談一下,給我喝口水。
陳:您那么小就敢和外人攀談了。
林:我喜歡和人交流,小時候相當頑皮。馬醫(yī)科也有小學,但為什么選擇景一小學呢,應該是因為小學校長和我爺爺認識。我兒時在嘉馀坊的房子有四進,我們家住前面三進,最后一進是租給別人住的。我們的起居生活主要在第二進,最靠外面的一進連帶旁邊的東西廂房都是用來作為我祖父的診所的。在這之前,我爺爺從醫(yī)科大學畢業(yè)以后,就供職于“博習醫(yī)院”,也就是現在的蘇州第一人民醫(yī)院。
陳:您祖父叫林湛蓀,現在網上也能找到,作為溧陽地方名人。
林:我爺爺現在算江蘇溧陽人,其實他1895年出生在江蘇金壇,幼年的時候,他一直在金壇讀書、生活。我爺爺的父親曾經是金壇衙門里做文書的,古時稱為“錄事”,寫得一手好字。我小時候還看到他的手跡,臨的碑帖這類的,可惜文革的時候被抄家抄掉了。
陳:所以說,你們一家可以稱為是書香門第,一脈相傳咯。
林:但是我爺爺小時候,家里并不富裕,因為當家的父親早逝,爺爺的母親就去給人做幫傭,一手拉扯大了連爺爺在內的六個孩子。我爺爺是家里的末子,小六子。我爺爺的大哥后來作為晚清公派的知識分子,前往英國學習郵電,回國后,在北京郵政部做事。二爺爺因為肺病,沒讀過書。五爺爺則是經商,后來他那一脈都在無錫定居。
陳:您爺爺那一輩等于分散在“五湖四?!绷?。
林:是的。我爺爺年輕時先到常州去讀高中,又考到了蘇州醫(yī)學院前身繼續(xù)攻讀,一九二幾年畢業(yè)后,他在溧陽的長富亭,開辦了診所。
陳:您爺爺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
林:他學的是西醫(yī)。
陳:西醫(yī)?20世紀初的西醫(yī)可不多啊。
林:對。林湛蓀算是中國最早的那批西醫(yī)了,而且他的醫(yī)術挺高的。那時候,溧陽瘟疫多發(fā),中醫(yī)治不好,但是我爺爺學的是西醫(yī),西醫(yī)幾片藥下去,病就能除。再加上,他醫(yī)德很好,所以在當時溧陽城幾十里方圓,他的名頭是最響的。但也因為名聲在外,求醫(yī)者太多,他又不愿意讓前來求醫(yī)的人失望,往往是忙到連覺都沒得睡,有時候為了睡一個覺,甚至要偷偷跑到家外頭找地方睡。從鄉(xiāng)下趕來的病人,都是連夜坐在他診所門口等,等到第二天天亮開門,立刻上去求診。后來甚至在坊間有一個傳說,說是只要在林神醫(yī)家門口的小橋上坐上一會兒,病就會痊愈。
陳:被說成是神醫(yī)了!不過那時候瘟疫屬于疑難雜癥,被他幾個療程就治好了,也難怪病人覺得他是神醫(yī)。
林:是的。再加上我爺爺善良,人特別四海,碰到拿不出診費的窮苦人,就不收費用,施舍藥物。
陳:可真是活神仙了,后來怎么又離開溧陽了呢?
林:后來日本軍侵略中國,轟炸溧陽,炸得一塌糊涂。在日本人來溧陽前幾天,我奶奶的妹夫,叫許聞天,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曾經擔任過國民黨政府立法委員,也當過宜興縣長。他就勸告我爺爺,早一點離開溧陽。因為以我爺爺當時在地方的威望,日本人來到溧陽,肯定會抓他去維持會做事;就算沒有被日本人抓到,之后也可能被牽涉到國內黨派的政治斗爭中,會很麻煩。當然無論如何,首要的是不能給日本人當漢奸!我爺爺深諳這個道理,而且作為醫(yī)生,他還有醫(yī)術傍身,無論跑到哪里,都能生根落地。所以他就聽從了建議,離開了溧陽,隨后沿著長江逃難,到達了重慶,在重慶市區(qū)外的合川短暫落腳,當然,在那里他的醫(yī)術也同樣取得了當地百姓的信任和愛戴??箲?zhàn)勝利后才輾轉上海,來到了蘇州,落戶生根,在中正路嘉馀坊口開辦了診所。
陳:您爺爺也是一位奇人了。除了鉆研醫(yī)術以外,還有些別的愛好嗎?
林:爺爺除了醫(yī)術高明以外,他也隨父親,喜歡中國傳統(tǒng)字畫。他的父親雖然故去得早,導致家中貧困,但是留下的字畫收藏卻是始終保存得很好,即使經濟困難的時候,也沒有流入過他人之手。我爺爺繼承了這份對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在行醫(yī)多、手頭積蓄寬裕以后,他把大部分錢財都投到了收藏字畫古玩里面。我也是受我們家族的影響,我們林家一直對字畫收藏、傳統(tǒng)文化別有鐘情,也是這個原因,導致我在日后,走上了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與傳播之路。然而我爺爺不少收藏,在文化大革命的前后六次抄家中,連地板、井底都翻了個遍,有部分收藏當場撕毀焚燒光了。
陳:這實在是太可惜了。我聽說您爺爺同蘇州著名書畫家張辛稼交往頗深,您也受過張先生的指導?
林:我爺爺雖然喜歡收藏,但是他對收藏的字畫要求檔次比較高。解放初期的時候,以我爺爺的眼光,齊白石的畫作,只消5個大洋, 他還不要的。那個時候有專門從事字畫買賣的商人,稱掮客,會帶著字畫上門(來找我爺爺)。
陳:這很有意思,還上門推銷呢,您爺爺看來是當時的“收藏大戶”,名聲在外啊。
林:那些賣字畫的掮客了解到林湛蓀醫(yī)生喜歡字畫,就上門了。文革抄家的時候,雖然在家里的部分收藏當場被毀了,但是好在紅衛(wèi)兵把大部分字畫集中送到了蘇州文物商店。那時候的文物商店還不在現在的人民路和干將路的交界口,而是在嘉馀坊的斜對角。
我爺爺認識張辛稼,也是因緣際會。張辛稼出生在1909年,小我爺爺十幾歲;我家住在巷口,張辛稼則住在巷尾。他剛出道的時候辦了一兩個畫展,我爺爺就覺得他有出藍之勢,相當看好張辛稼。我爺爺又樂于結交朋友,正好他和張辛稼都喜歡喝酒,家里經常擺宴席請客,次次都是賓客滿座的。張辛稼每次和我爺爺對飲,都要來上五六斤黃酒。
陳:雖然您前面說你爺爺是個“四海人”,生性好結交,但是不管是你們家里還是結交的人物,大部分都是文靜讀書人,你爺爺平時又懸壺濟世,為什么文革當中會受到這么大的沖擊呢?
林:1966年6月2號,正好就是文革開始前三天,我跟著江蘇省昆劇團到蘇州巡回演出。我作為男主角,好婆當然很自豪。以前一直調皮搗蛋、令人操心的孩子現在學戲回來,海報在開明大戲院張貼出來了。那時候大家還開開心心、其樂融融的,還一起拍了照片。結果第三天,就受到了沖擊,戲沒演成功,我們(江蘇省昆劇團)只好打道回南京。我回去沒幾天,我們家就被抄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被允許回家了
后來有一天,我偷偷回到蘇州,我走到富仁坊口,看到我好婆就在怡園那段掃馬路,胸口還掛著牌子。我想過去和她說說話,她看到我,卻只是對我揮揮手,示意我趕緊走,這個家不能回來,不然會受到牽連。我爺爺就是在那場浩劫里,在批斗時,被人推搡了一下,摔了一跤,導致股骨頸斷裂,臥床了九年,我好婆服侍了他九年;到后來恢復一點能坐了,但是坐一段時間就會喊痛,其實就是骨頭最后沒有長好。自己明明是個名醫(yī),最后卻落到這樣的地步……長久沉默)
陳:所以您這幾天聽說我要來給您做訪談,回憶到之前的事情,都睡不著了…
林:唉,回想了很多事兒……我之前有說過,我有個二爺爺,就是我爺爺的二哥,得過肺病,沒法工作又沒有后代。我爺爺把自己的大兒子承繼給他二哥,并且出錢在溧陽買下了138畝田地,送給他二哥,用來收租,以維持生計。等到二爺爺去世后,我爺爺忙于治病救人,地契的事情也沒來得及及時處理,一耽擱就慢慢淡忘了。誰會想到,文革抄家的時候,這張地契被翻了出來,上面是以我爺爺林湛蓀的名義購買的,所以當下他就被扣上了“逃亡地主”的帽子。
當時,除了地契外,還抄出了一把龍泉寶劍。這把寶劍其實是我的父親在外地買來孝敬給我爺爺的,我爺爺覺得好玩,就當玩物一樣掛在家里。結果被紅衛(wèi)兵看到,就說他是“反革命”“殺人犯”。其實我爺爺退休后,還經常去居委會幫忙,為街道、里弄做了許多好事。
陳:那可真是無妄之災。明明是一樁好事情,為了自己兄長才買下的地產。那么您的父母是怎么相遇的,有什么好玩的故事嗎?
林:我父母其實也算是奇遇了。先說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叫董茜,是河北唐山人,當年跟著她的叔叔,也就是我的叔公,一路南下,南下的原因,一是為了逃難,二是為了沿途尋找她外出做生意的父親。我叔公名叫董霖,原名董瑞霖,抗日戰(zhàn)爭時期曾經出演過多部電影。
陳:網上還能查到呢,說是抗戰(zhàn)前在重慶中國電影制片廠當演員,以塑造反派角色見長,后來進入上海電影制片廠,曾經和陳述、程之、于飛被并稱為“上影四‘壞蛋’”。董霖是不是還和瓊瑤有親戚關系?
林:是的,董霖的夫人,林榛,是瓊瑤的母親的妹妹,所以董霖是瓊瑤的姨夫。那時候董霖帶著我母親加入了當時也屬于抗戰(zhàn)文工團的國民黨的抗敵演劇隊,一路往昆明走。而我父親呢,考入了國立清華大學,因為戰(zhàn)爭緣故,他跟著學校一路兜兜轉轉,最后遷到了昆明。
陳:國立清華大學我知道,當時和國立北大、私立南開,三校合并為西南聯大,可以說是當時最牛的學校了。
林:然后我母親,就是在昆明,同她叔叔因為意見不合而分開了;而董霖還是留在國民黨演劇隊,一路兜轉,最后進了中國電影制片廠(前身為國民黨“南昌行營政訓處”下的漢口攝影場),簡稱“中制”??箲?zhàn)勝利以后,許多電影廠搬至上海,成立天馬、海燕等電影廠,最后都合并成上海電影制片廠。而我母親也就是在和叔叔董霖分手以后,在昆明,遇見了我的父親。兩個人隨后很快喜結良緣,于1944年,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女兒,林南琇,小名滇姑。
陳:滇姑,就是云南姑娘的意思咯。
林:對的,我在兩年后出生,因為戰(zhàn)亂的緣故,我父母就將我留在了蘇州爺爺家里。其實很多人像你一樣,對我提出過疑問,就是為什么我這樣的出身,最后會走上戲曲這個行當。
陳:是的,這是我最好奇的。因為戲曲行業(yè)在20世紀初,不能說像封建年代那樣名聲不好,但是也沒有像現在一樣被視為藝術,得人尊敬。至少書香世家應該是不會隨便同意您走上戲曲行當的吧?
林:我覺得如果說我對中國傳統(tǒng)字畫的研究、收藏和喜愛是來自我父系一脈的傳承,那么我身上的表演藝術細胞就一定是來自于我的母系一脈了。所以我也常常說我是我父系一脈的“絕對叛逆者”。
陳:您雖然不是嚴格意義的長孫,但是您爺爺奶奶肯定還是十分喜歡您,才會同意您走上藝術之路的吧?
林:那肯定的啊。我三歲左右的時候,父親患了感冒,其實本來應該是沒什么,結果反而因為太重視而出事了。那時候,他在北京,我爺爺得知他患病后,就給他北京的醫(yī)生朋友打電話,讓他們多多照應。結果我父親就因為注射了青鏈霉素,而死于醫(yī)療事故了。
陳:青鏈霉素事故?肯定是那時候沒做皮試。
林:是的,他青鏈霉素過敏。
陳:您那時那么小,家里肯定瞞著你吧?
林:是的,他們沒有讓我知道,是等我長大以后,才慢慢告訴我的。在那之后我就一直由我爺爺奶奶帶著長大,也因此,我爺爺奶奶對我更加愛護。
陳:可想而知,您爺爺奶奶當年忍著喪子之痛,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林:說到我小時候,我是1946年生的,農歷七月初九,現在查下來應該是陽歷8月5號,身份證給我登記錯了,弄成了20號。我對兒時記憶最深的一天,我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神奇,為什么我當年那么小,卻對家里的人、家里的情況,甚至東西的擺設,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會對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如此歷歷在目?那一天就是1949年,蘇州解放。
陳:蘇州解放是1949年4月,等于您實足年齡3歲還沒滿。
林:準確來講,是解放日的前一晚,那天夜里,我徹夜未眠。我當年嘉馀坊的舊宅隔壁備弄里出來走到路口,有一家照相館,叫新村照相館,照相館的老板、老板娘,就租住在我家房子的第四進。我小時候經常鉆到照相館里玩,對他們如何攝影,還有暗房里如何放照片,是打小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實際上這些對我也是一種啟蒙。
陳:等于說您從小就耳濡目染了攝影的構圖、色彩和人像的處理、表情的把握。
林:對.那個照相館的老板叫徐新夫,是有大本事的,他可以把照片畫在瓷板上,那個畫比工筆還要細致,但是色彩層次極其豐富,就像真的一樣。
繼續(xù)說那晚,我就是站在那個照相館二樓的一排窗戶前,盯著路上等候解放軍進城,興奮得不得了,遠處的槍炮聲一直在響,直到第二天清晨接近天亮的時候,解放軍的隊伍終于從樓下走過來了。
陳:為什么會對這段記憶特別深刻呢?
林:不得而知啊,而且那印象是深刻的,我連他們騎的馬,手里提的燈,還有街邊的一草一木,我現在回憶起來都好像放錄像一樣清晰。后來解放軍進城后,就到老百姓家里借宿。我們家當然也是大門大開,歡迎解放軍入住。
陳:我聽前輩的人說,那時候解放軍進城,都是借住在居民家里,一戶人家里有時候要住好幾個解放軍。
林:我們家的客廳里就住了二三十個解放軍。隔天早上,我爺爺還特意買了大餅油條招待他們。
陳:那年頭早飯吃上大餅油條是很奢侈的事情了。說到吃,現在流行管愛吃的人叫“吃貨”,其實我們蘇州人以前就有專門的詞來形容這些人,叫“天吃星”。我聽說您就是一個“天吃星”,是這樣嗎?
林:那還真的是,我從小就是“天吃星”。還在吃奶的時候,有一次我喝完了就在床上睡覺,我奶奶路過房間覺得我的呼吸聲不對勁,馬上抓住我的小腳,把我倒過來,急急地拍我背心數下,我就“哇”一下把喝多了的奶水全都吐了出來,吐出來的奶要從床邊一直流到門口。
后來長大一些了,只要聽到說吃飯,我總是沖在第一個。別人拿我尋開心,對我喊:“來吃大栗啊,吃大栗??!”我一聽到吃栗子,跑得飛快!結果等到了跟前,才發(fā)現他們拿狗屎騙我,因為狗屎外形和栗子挺像的。
還有我小時候,只要生病發(fā)燒,我就一定會吵著鬧著要吃,覺得生病了嘛,就要補一補。如果端到我面前的是蘿卜干、泡粥,我肯定把碗往邊上一推,心里想怎么就給我吃這些東西?反正一定是要見著好吃的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