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凌薇
摘要:作為日本治愈系小說的天后,吉本芭娜娜的作品一經(jīng)出版便引起了極大轟動。本文圍繞其小說《阿根廷婆婆》,試從死亡與重生,災難中的自我救贖、重組家庭蘊含的治愈力量三個方面,對其中暗含的治愈性主題進行深層的精神意義提煉,并以此為如今快節(jié)奏、高強度生活下的我們提供積極意義上的自我精神療法。
關(guān)鍵詞:死亡與重生;自我救贖;重組家庭;治愈性主題;精神療法
早在漢朝時期,我國著名學者劉向就曾提出過:“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yī)愚?!比祟悘暮芫弥熬鸵呀?jīng)認識到了閱讀對于個體的治愈療效。如今高強度,重壓力的快節(jié)奏生活下,文學閱讀作為一種簡單方便的有效方法,能夠使人們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快速的舒緩或治愈,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關(guān)注。順應(yīng)這一時代潮流,吉本芭娜娜的治愈系小說,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喜愛。閱讀吉本芭娜娜的小說,讀者往往把自己投射于其中的一個人物形象中,從中獲得可以汲取的治愈力量?!叭毡镜闹欣夏耆俗x著吉本隆明的文章走向了20世紀,年輕人則捧著芭娜娜的小說迎來了新的世紀。”[1]在父親吉本隆明的影響下,芭娜娜自小便受到文學作品的熏陶,二年級的時候就展現(xiàn)出非凡的創(chuàng)作天賦。1987年11月憑借《廚房》榮獲第六屆海燕新人文學獎,從此以后芭娜娜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一發(fā)不可收拾。先后獲得泉鏡花文學獎,紫式部文學獎等其著作也在不斷的被譯為英語,意大利語,韓語,漢語等銷往海內(nèi)外。吉本芭娜娜筆下的小說平凡細膩,通常從日常情節(jié)展開描述,作品中多涉及死亡、變性、不倫之戀等晦暗的主題,卻又并非沉浸于痛苦的沼澤中無法自拔,而是帶領(lǐng)著故事中的人物一步步走向治愈,給予人溫暖的力量。芭娜娜創(chuàng)作的小說,獨特的治愈性特色,貼近大眾的生活場景,使得在當今飛速發(fā)展,快節(jié)奏的社會背景下,迎合了眾多年輕人的口味,深受追捧。筆者在此僅圍繞芭娜娜的小說《阿根廷婆婆》,從死亡與重生,災難中的自我救贖和重組家庭蘊含的治愈力量等主題進行分析,試圖闡釋這種治愈性力量所在的精神層次的價值,為高強度精神壓力下生活的人們提供一點可供借鑒的精神治愈療法。
《阿根廷婆婆》主要講述了故事的主人公“我”——美津子,在自己十八歲的時候母親突然過世,這段黑暗的歲月里父親竟然也悄無聲息的消失。后來從朋友那里得知,父親竟然和一直被村子里的人當笑話看的阿根廷婆婆住在了一起。雖然美津子聽后感到滑稽,但她還是決定前往阿根廷樓尋找一下父親。在美津子前往尋找的過程中逐漸明白并理解了父親的作為,并在阿根廷婆婆,父親和“我”重新構(gòu)建的新家庭中幸福生活。故事的最后阿根廷婆婆為父親生下了與自己同父異母的可愛弟弟。阿根廷婆婆去世之后我們打算把她送回她出生的國度。父親和弟弟依舊生活在阿根廷樓上,美津子、嬸嬸和父親則共同照料著弟弟的溫馨故事。小說在阿根廷婆婆曾對美津子說的一句話中走向了尾聲“……希望心愛的人永遠不會死去,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今天?!盵2]讀者隨著小說中的人物,共同經(jīng)歷黑暗,擺脫過去的羈絆,最后達到對自我的救贖,并在重構(gòu)的家庭中治愈精神的創(chuàng)傷,從死亡的陰影中找尋生的力量。讀者能夠從中找到與自身經(jīng)驗吻合的契點,在這片假想的現(xiàn)實世界中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消解悲郁的情緒,最終達到治愈的效果。
一、死亡與重生
生與死仿佛是兩個完全隔離和對立的概念,互相獨立,沒有關(guān)聯(lián)。其實在文學作品中它們是具有一定的轉(zhuǎn)換關(guān)系存在的。吉本芭娜娜曾在《吉本隆名×吉本芭娜娜》中談到:“總而言之,所謂死亡并不是死去的人的問題,而是活著的人所要面臨的問題。”[3]我們常說的死亡指肉體的離開,其實還有另一種死亡是精神的死亡。在芭娜娜的筆下,親人的忽然死亡雖然是常見的主題,但隨之而來的還有周圍人的精神重生。正如她所說的:“比起描寫死亡本身,我還是對描寫心靈被治愈的過程更感興趣?!盵4]生與死在此實現(xiàn)完美的轉(zhuǎn)接,進而給予讀者的是經(jīng)歷死亡黑暗后對于生命的重新思索。
美津子作為小說故事的第一敘述者,敘述了她從母親的過世,父親新家庭的組建到最后自己、父親和弟弟的平凡生活。在面對一次次猝不及防的變故時,不斷調(diào)整面對新生活的心態(tài)?!坝谑?,我也像保養(yǎng)汽車那樣愛護起自己的身體來?!襁@樣,把自己的內(nèi)體想象成汽車,凡事就好理解多了,我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健康了?!盵5]面對母親的突然離世,美津子也并非一開始就像上述描繪的那樣“愛惜起自己的身體”,而是經(jīng)歷了那段難熬的日子,那片被黑暗中烏云籠罩的天空下真切的感受到“原來人真的會死”。親人的去世死去的是肉體,而這往往帶給活著的人精神的死亡。美津子獨自在寂寞孤獨的黑夜里,無助的舔舐著傷口。之后父親的消失,仿佛給生活又添了濃重的一抹黑色。但是生活還是需要繼續(xù)前行的。它不會因為個人的悲傷就停止腳步。望著母親冰冷的軀體,美津子不由得也愛惜起自己的身體來?!爱斘颐鎸︾R子時,可以看到鏡中的自己眼神里前所未有地蘊含著一種強大的力量”,[6]這種力量是精神重獲新生后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是某種程度上精神的復蘇。肉體的死亡難以挽回,而精神的死亡卻可以重生。
在穿越喧嘩的城市前往村子邊上的阿根廷樓尋找父親的過程中,心也隨之安靜了下來。在幽靜的郊外,阿根廷樓就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這里與世隔絕般的靜謐,人的精神除卻表面的浮華,靈魂都因此而得以沉淀。“只要從這里邁一步進去,所有的一切將歸于平靜。我似乎理解了父親為什么會來到這里。”[7]美津子在深切的成長體會中,深受啟發(fā),逐漸理解并原諒了父親的所作所為。在小樓慢下來的時光中,隱藏的一切都得以釋放。阿根廷樓就像一個手術(shù)臺,在這里積郁的病人可以露出胸膛,得到醫(yī)治。吉本芭娜娜平和舒緩的敘述中,主人公美津子一次次的精神成長歷程取代了母親的死給她留下的傷痕。肉體的死亡與精神的重生,在這里實現(xiàn)了生死轉(zhuǎn)換的的完美觸合。小說情節(jié)平和舒緩,場景平凡貼近大眾生活。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仿佛可以給小說中的人物注入自己的靈魂,隨之一起感受死亡帶來的痛苦,在與主人公的一同成長中脫離死亡陰影,走向“生”的光明。引導讀者對生命的重新思索,以積極的態(tài)度面對當下的生活。
二、災難中的自我救贖
父親的手工作坊在量販式生產(chǎn)代銷的時代,被無情的排擠。低頭實干,做了一輩子匠人的父親,失去了作坊形同失去了與自己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友,而母親的死訊無疑使父親的整個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轉(zhuǎn)變。靜謐的阿根廷樓遠離了俗世的喧鬧,父親在這個世外桃源重圓了年輕時代雕刻家的夢想;摒棄以往古板的模式,在母親的墳前,雕刻了她生前最愛的海豚作墓碑……那些曾經(jīng)束縛著父親的存在,早已被夢想的刻刀割裂。父親在那段漫無邊際的黑夜里,不斷改變著以往的生活軌道,重新定義自己的生活。重生的喜悅,新的開始。父親接連遭受打擊之后,最終在阿根廷樓找到了自己精神的歸屬地?!半S他們說去吧,自己覺得幸福就行了?!盵8]父親熱愛上了這片世外桃源般的土地。曾經(jīng)在心里構(gòu)建過無數(shù)次的宏偉藍圖,終于有了可以實現(xiàn)的機會。過去已死,未來尚且充滿生機。日子在平凡中一點一滴的流逝,自我卻在每分每秒中得以無限的升華。嚴格來講,父親并不是背離了原來的生活軌道,相反,而是在一次次的自我重建中逐漸回到曾經(jīng)的軌跡中。阿根廷樓里,午后的溫暖愜意中,一切都在重建,一切又與眾不同。以前的父親一直為死者能夠安心的睡去而努力,現(xiàn)在的父親為活著的人重鑄心靈休憩的港灣而奮斗。一切都在繼續(xù),一切又都另有編排。幾重風雨的洗禮,讓重回自然的父親感受到重生的喜悅,從此可以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經(jīng)歷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不是曾經(jīng)苦苦追求的夢嗎,而現(xiàn)在就在眼前,并且正在進行。這正是在不斷地自我修葺,不斷改變生活方向后才有的“第二人生”。讀吉本芭娜娜的小說,仿佛經(jīng)受了一場靈魂的過濾,又像是接受了精神治愈的微手術(shù)。讀者在現(xiàn)實中難以實現(xiàn)的愿望,能夠與人物的某個引起讀者共鳴的細微之處迅速匹配,一同走向自我治愈的道路,給予讀者以慰藉。
三、重組家庭中蘊含的治愈能量
(一)重組家庭中更廣闊的精神空間
當一提到非血緣關(guān)系重組家庭,人們首先想到的往往是家庭成員之間的內(nèi)部摩擦?,F(xiàn)實生活中,這種矛盾糾結(jié)的重組家庭一直得不到像原生家庭同樣的尊重。但在吉本芭娜娜的筆下,非血緣重組家庭卻一反常態(tài),顯示出與有著血緣關(guān)系牽連的原生家庭同樣的和諧與溫馨?!鞍拍饶热绱藷嶂杂谶@類重新組合的家庭,一方面是由于社會的變遷和時代的發(fā)展促使她以文學家的責任和敏感去思考新形勢下的家庭問題;另一方面,也與芭娜娜對人性形成的理解有關(guān)?!盵9]原生家庭擁有血緣關(guān)系牽起的家庭成員之間的紐帶,也使得一定情況下家庭成員被綁架于一定的方框內(nèi)。在重組家庭中,少了這樣的規(guī)章制度?!盎蛟S這才是真正的父親,現(xiàn)在的他只是把由于職業(yè)關(guān)系禁錮在心的東西釋放出來而已?!盵10]父親與阿根廷婆婆重建的家庭,不再有原生家庭中殘留的桎梏。依照自己的內(nèi)心生活,是所有人所共同向往的。重組家庭的每個成員在平凡的生活中,進行的是心與心的真切碰撞,是彼此思想的共通。這比循規(guī)蹈矩的血緣關(guān)系,多了更多精神上的理解力量。新型家庭關(guān)系中,具備了這樣的因素,大膽地打破了原始家庭的傳統(tǒng)理念。小說人物得到的是淡化過去的黑暗,在走向自由釋放空間的精神治愈。這或許是芭娜娜小說走紅的又一種不可或缺的因素。
(二)重組家庭中親情的成長
雖然非血緣關(guān)系的重建家庭一直以來得不到世俗的認可。但是在吉本芭娜娜的筆下,卻往往賦予他們親情的力量?!按撕?,我時不時拿上些肉、牛奶、大米等慰問品去探望他們。這也是因為作為他們的家人,我有責任這么做?!盵11]“他們兩人一唱一和,儼然一對夫婦,作為母親親生女兒的我,卻不可思議地沒有絲毫異樣的感覺?!盵12]家庭成員之間的互相理解,隨著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推進,親情的種子萌芽,成長,現(xiàn)在已然長成了茁壯的大樹。一切不需要刻意維持,一切又在自然發(fā)展中形成了最恰如其分的相處模式。阿根廷樓已經(jīng)成為了“家”的避風港灣。小說最后以父親和阿根廷婆婆,即美津子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出生達到高潮。這意味著新型重組家庭中也擁有了原始家庭所重視的血緣紐帶關(guān)系,卻依然留有新型家庭所獨有的自由空間。達到了新型家庭與原始家庭的完美契合?!爸灰幌氲揭粋€原本不存在的人有緣來到了這個世上,并把他的愛給予我,我心中就會生出無限的感動。”[13]美津子經(jīng)歷成長之后,在做回女兒身份的同時也擁有了姐姐的嶄新形象。小說并未使主人公不斷地回憶過去原生家庭的幸福桎梏中,而是在重組的新生家庭中重獲幸福,獲得愛的養(yǎng)料?!凹彝ビH情之幸福儼然成了基本筆下的一幅愿景,成了吉本芭娜娜靜默而有力的呼喚,這是從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的深情呼喚:一家人共同生活,能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14]吉本芭娜娜向這個新的時代展示的是一種打破傳統(tǒng)的開放式思維,是在壓抑的現(xiàn)實中大膽的構(gòu)想。讀者可以從中體會到,即使不被世俗所接受的重組家庭,都有資格像原生家庭一樣,獲得幸福。
王波曾在《閱讀療法》一書中寫道:“文學藝術(shù)作品的創(chuàng)作往往是被壓抑者心理需求的升華,作者通過寫作來躲避精神瘋狂的危險、拯救受傷的心靈,閱讀者則將作品作為發(fā)泄或寄托感情的對象。”[15]作為治愈性主題的小說,《阿根廷婆婆》篇幅不長,如同向人們講述發(fā)生在身邊的小故事一樣,平和舒緩的訴說著小說人物一步步走向自我的治愈的過程。作者向讀者傳遞著一種溫暖的情愫,讓讀者從死亡的陰影中感受生命的美好。對于當下生活在高強度高壓力快節(jié)奏的我們來說,治愈性的作品品讀,能夠讓我們正確的認識痛苦,消解煩惱,從中提煉精神層次的意義,就具有了極高的價值?!栋⒏⑵牌拧繁蛔u為“描述幸福光景的物語”,小小的篇幅,處處充滿療愈的力量。這或許是吉本芭娜娜對于小說治愈性主題最好的闡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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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吉本芭娜娜.阿根廷婆婆[M].李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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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上167頁.
[5]吉本芭娜娜.阿根廷婆婆[M].李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8.
[6]同上7頁.
[7]同上28頁.
[8]同上34頁.
[9]周閱.吉本芭娜娜的文學世界[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4:233.
[10]吉本芭娜娜.阿根廷婆婆[M].李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8.
[11]同上46頁.
[12]同上57頁.
[13]同上77頁.
[14]劉春波.吉本芭娜娜文學中幸福主題的日常性抒寫[J].文藝爭鳴,2017:188~189.
[15]王波.閱讀療法[M].北京:海洋出版社,2014:18.
(作者單位:大連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