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凱

正在讀小學(xué)五年級的兒子想要養(yǎng)一只小狗，我考慮再三后沒有應(yīng)允，而是給他講了一段三十年前，我和一只狼狗的故事……

（一）初來乍到

嘉豹是我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狼狗。那年冬天很冷，快過年的時節(jié)下了好大一場雪，我和爸媽住在自家?guī)г鹤拥姆孔永铩＠蠇屢辉缙鸫?，推開門就大喊：“老向，有小偷！”院子里幾寸厚的積雪上，兩行腳印清晰可見，從后院墻角一直延伸到臥室屋檐下。一處院墻上的雪很是凌亂，有明顯身體壓過的痕跡，旁邊還印著一個大大的手掌印。老媽掛在二樓屋檐下的幾十斤臘肉和香腸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街道派出所民警很快到了，研究了很長時間的鞋印后安慰老媽：“陳姐，這估計(jì)是個打工的，回家過年前來你家置辦年貨了……”

從那以后，爸媽琢磨著要養(yǎng)條看家狗。一天，我放學(xué)后剛進(jìn)家門，老媽就在廚房窗前朝我招手，“快過來，看好東西！”廚房地板上放著一個裝蘋果的小紙箱，一顆毛茸茸的黃色小狗頭靜靜地搭在紙蓋子上。箱子外面恰好是個大大的紅蘋果圖案，簡直就是兩個大圓球嘛。我一走近它，它就立刻把頭縮進(jìn)了紙箱。小小的身子黃黑相間，頭顯得特別大，鼓著兩只又黑又圓的眼睛，怯怯地望著外面。那個晚上，我花了半個小時，捧著一本《新華字典》反復(fù)推敲，最終選定了一個名字——“嘉豹”！

（二）一地狗毛

嘉豹是一只剛剛滿月、有著德國牧羊犬血統(tǒng)的小狼狗。自從它來到我家，我每天放學(xué)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沖回家，因?yàn)榭醇伪饶虒?shí)在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老媽買來一個特大號奶瓶，剪塑膠奶嘴上的小孔時，一不小心就剪大了，奶瓶出奶又快又猛。嘉豹仰頭喝奶狠狠地被嗆過一次后，老媽總是舉著奶瓶喂一會兒，就要把瓶子往后拉，好讓它歇會兒。偏偏嘉豹護(hù)食得緊，我媽一往后拉奶瓶，它就死死咬住不讓動。于是，開始的時候，是在樓梯下的狗窩里喂奶，結(jié)束時已經(jīng)一人一狗牽扯著挪到了后院里。

但嘉豹很快不喝奶了，它開始吃飯，而且要肉湯泡飯。慢慢地，它對飯里肉的占比要求越來越高，甚至只吃肉不吃飯。老媽生氣了，餓了它一整天，嘉豹還就真的開始絕食，沒精打采地趴在老媽腳旁，用一種極其哀怨的眼神望著她。老媽最終服軟了，常常買便宜的雜碎肉煮成一大鍋。只要老媽在廚房窗口大聲一喊：“嘉豹，吃飯了！”這家伙無論是在二樓陽臺散步，還是在一樓院子哪個角落閑逛，立刻就沖回自己的窩里，張嘴叼上那個已經(jīng)被牙齒咬得凹凸不平的不銹鋼大碗，搖著尾巴奔向廚房。待吃完飯，老媽舀一勺水幫它沖洗干凈飯盆后，它就會邁著小方步，慢悠悠地把飯盆叼回窩里。

后院圍墻邊上種了一株葡萄，嘉豹竟然知道自己應(yīng)該在那里方便。畢竟除了葡萄樹下有土，其他地方可都是水泥地面。每次嘉豹尿尿或嗯嗯后，都會用兩只后腿往后刨土，黑色的土渣子飛揚(yáng)起來，想把它自己的“戰(zhàn)果”掩埋。但那又有什么用，葡萄樹下可總是臭臭的。老媽以自己胃不好，見到狗屎會惡心為由，將鏟狗屎的艱巨任務(wù)安排給了我。我只好每天默默地先用灶灰蓋在狗屎上，再拿一把專用的掃帚去清理。有一次，我突然想到，如果嘉豹直接拉在有灶灰的簸箕里，就可以直接去倒掉，豈不是省了好多力氣。于是，我留神盯著嘉豹，看它一到葡萄樹下，站好馬步、撅起屁股時，就立馬把它的屁股往預(yù)先放在旁邊的簸箕上按下去。可嘉豹反抗得實(shí)在厲害，四個爪子使勁地?fù)缸〉孛娌豢吓矂?，還用硬硬的額頭用力地抵住我，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咆哮聲。折騰了幾天后，見嘉豹沒有一點(diǎn)愿意嘗試新方法的誠意，我也只好作罷。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嘉豹越長越大，個頭到我的腰間。從脖子到后背都是黑色，腹部延伸至腳的一側(cè)則呈現(xiàn)金黃色，一條大尾巴向下耷拉，整個毛色是油光發(fā)亮！黑色的嘴巴狹長，兩只尖尖的三角形耳朵總是豎立著，銅鈴般的眼睛上面各有一撮小黑毛，像兩條粗眉毛，很是神氣。但是，到了夏天，隨著氣溫升高，嘉豹就開始脫毛了。一叢叢要掉落的狗毛會像一個個小棉花球一樣鼓起來。嘉豹一覺得癢，就在門框邊、欄桿上不停地蹭來蹭去。老媽早已不讓嘉豹進(jìn)廚房了，還把房門全鎖得牢牢的。院子里狗毛飛揚(yáng)，有時看到嘉豹很酷地趴在地上，擺出一個英俊的側(cè)面肖像；但一轉(zhuǎn)過頭，就發(fā)現(xiàn)幾團(tuán)圓球樣的狗毛顫巍巍地吊在它脖子外面，令人忍俊不禁。于是我又增加了一個新的工作——梳狗毛。根本不用招呼它，只要搬一把小凳子坐在院子正中間，手上拿起一把大號梳子，嘉豹就會自己湊過來。我一遍又一遍地把已經(jīng)松動的絨毛刷下來，刷完一面后，用梳子拍拍它，嘉豹就自己轉(zhuǎn)個180度讓我為它梳理另一面。而給它洗澡就更加有趣，老媽在院子里的水龍頭上接一個皮管，把出水口的軟管一捏，水就噴射出來，直接往嘉豹身上沖去。有時我們一人站在一邊，用兩根水管對著中間的嘉豹一起噴水，看誰對得更準(zhǔn)。洗得開心了，嘉豹會故意跑到我們跟前，渾身一抖，大圈的水霧就彌漫開來，紛紛揚(yáng)揚(yáng)濺在我們身上。

當(dāng)然，嘉豹對我也是極好的。每次離家門口還有好遠(yuǎn)，它就能聞到我的氣味，把鼻子貼著門縫發(fā)出親昵的哼哼聲；或者在門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尾巴打在門上撲撲作響。等我一用鑰匙打開門，一雙毛茸茸的大爪子立刻搭在我雙肩上，一個碩大的狗頭和我平視，嘴巴張開露出尖尖的獠牙，大舌頭則呼哧著甩在一邊。我一般會立刻轉(zhuǎn)頭，避免一股熱氣噴在臉上。嘉豹表達(dá)完熱情后，就一口將我肩膀上挎著的書包輕輕咬下來，一扭頭直接送到我房間的書桌下面。做完作業(yè)后，我就拿一條鐵鏈子扣在嘉豹脖子上的皮圈上，興沖沖地帶它出去兜風(fēng)。離開小樓小院的束縛，嘉豹一出門就撒開了腳丫飛奔。屋外是一條長長的巷子，碰見的鄰居往往會打趣我：“喲，凱凱又練習(xí)跑步了??？”因?yàn)橐粭l健壯的大狼狗呼嘯著在前面跑得暢快，脖子后面一條長長的粗鎖鏈拉得筆直，后面跟著一個氣喘吁吁狂奔的小姑娘。

（三）一語成讖

那個盛夏的午后，我一覺起來，迷迷糊糊地從臥室走向廚房喝水。在走廊里路過嘉豹的時候，嫌它擋路，便習(xí)慣性地用腳蹭了蹭它，聽到“哐當(dāng)”一聲響，我想也許碰到它的飯盆了。我沒在意，繼續(xù)前行的時候隱約聽到嘉豹在后面發(fā)出生氣時才有的低吼聲。等到喝完水，迷糊著走回去時，忽然踩到什么東西腳下一滑，緊接著腳背刺痛！“?。　币宦暭饨?，我立刻清醒過來，定睛一看，腳背竟然被嘉豹銜在嘴里，拖鞋歪歪溜溜地掛在腳趾上。嘉豹似乎也被尖叫聲驚醒，自己松開了口，甚至有點(diǎn)茫然地傻傻地看著我。老媽聞聲沖了過來，抱著我飛奔去了醫(yī)院。老爸得到消息趕回家，拎了一根長棍子，幾步走進(jìn)樓梯下的狗窩，對著嘉豹一頓狠揍！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聽不見一聲狗叫。那是老爸唯一一次拿棍子打嘉豹，而嘉豹不跑不躲，沒有任何反抗。它足足在窩里待了兩天，老媽喚它出來吃飯都沒用。后來大家分析，因?yàn)槲蚁忍吡思伪娘埮?，后來又踩到它要吃的肉，這小狼狗的野性就出來了。嘉豹應(yīng)該不是真的咬，只是很生氣，狠狠地銜了我的腳想甩開。不然以它足足一寸多長的獠牙，就不是那淺淺的兩個小血坑了。我受傷后，它估計(jì)也很自責(zé)……不知不覺中，我們倆又和好了。

嘉豹真正咬人是在不久后的一個傍晚。我家前院是個小花園，角落里種了一棵近兩層樓高的香椿樹，我記得椿樹的嫩芽炒蛋特別香滑可口。椿樹旁邊，緊靠磚砌的院墻，種了一排月季花，大紅、玫紅的各色月季開得非常熱鬧。那個傍晚，只聽得前院傳來一聲聲凄厲的尖叫。老媽從廚房里跑過去，把手上的抹布往嘉豹頭上一甩，它才松開了口。院子外面的小道上，鄰家阿姨伸進(jìn)來摘月季花的手已經(jīng)鮮血淋漓，傷口深可見骨。

事后，那位阿姨憤憤不平地向老媽控訴：“我看到嘉豹在樹下趴著睡覺啊，怎么一眨眼就撲了上來？”嘉豹并沒有被懲罰，畢竟這是看家狗的本分。老媽在心疼賠償?shù)囊淮蠊P人民幣時，用手指頭點(diǎn)著嘉豹的額頭笑罵：“人家就摘了一朵月季花，你就不能輕點(diǎn)？差點(diǎn)咬斷人家的手，下次再咬人就打死你！”誰也沒有想到，一語成讖！

（四）狗已成精

嘉豹日漸長大，日?；顒臃秶褪且粋€后院與二樓的一圈陽臺。老式的樓房并非現(xiàn)在的套間，而是如田字形的四間屋子，形成上下兩層。二樓的一側(cè)是鄰居家的屋頂，其他三面都有長長的陽臺，用彎成花樣的紅漆鐵欄桿圍著，連成了一個一米多寬的通道。嘉豹總是呼嘯著從后院的樓梯沖上樓，沿著陽臺狂奔?？斓奖M頭時，四個厚厚的腳墊子就開始剎車，“哧”的一聲停住后，一扭頭，一個漂亮的轉(zhuǎn)身，它又莫名其妙地呼嘯著往回奔。

有一次老爸回家，我去開門，嘉豹四個腳丫子踏在木樓梯上噼哩叭啦的腳步聲，忽然成了轟隆隆的大聲響。扭頭一看，這家伙下樓的速度太快，以致于一激動，一條腿沒踏準(zhǔn)節(jié)奏，竟然呼嚕嚕地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我和老爸捧腹大笑，嘉豹灰頭土臉地起身，一條腿懸著瘸了十來分鐘，眼神閃爍，滿臉懊惱。

人們都說狗很聰明，但嘉豹卻不是聰明，而是成了精怪。已經(jīng)不記得是為了什么原因，我和老媽吵架，她氣極了揚(yáng)手要打我。說時遲、那時快，一直在我們身旁晃悠的嘉豹竟然一頭撞了過來，“砰”的一聲從我們中間穿過，把我們分開了。然后，它又隨意地在一旁繼續(xù)散步。

我和老媽可驚訝了，都忘了繼續(xù)吵架。兩人悄悄合計(jì)了一下，就假裝手拽手，大吵大鬧地打起架來。嘉豹立即一個踏步，輕輕一躍到我的身后，后腿站立、兩只毛絨絨的前爪從后面把我的兩個胳膊緊緊抱住。我扭頭惡狠狠地瞪向它，那個碩大的狗頭竟然就那么輕輕一扭，別過頭不看我。真是親疏立現(xiàn)??！我覺得嘉豹實(shí)在太偏心了，晚上便將這事講給老爸聽。老爸不大相信，決定親自試一試。于是，老爸、老媽便在嘉豹的面前開始“吵架”，繼而“動手動腳”。嘉豹毫不猶豫，在老媽身后緊緊抱住了她，任憑老媽如何厲聲呵斥也不松開爪子。老爸心情可好了，眉開眼笑的，只是不敢在老媽面前太得意。我們一家在嘉豹心中的地位排名算是清楚了。

盡管老媽對嘉豹有些生氣，但它有的是辦法討好她。最無良的一招就是“狗拿耗子”。有段時間，老媽早上打開臥室門，就能看見門前兩到三只死老鼠排成一個豎排，展覽似的。嘉豹端坐在一旁，伸著長舌頭，神采奕奕地等著受表揚(yáng)。老媽摸摸它的頭，幫它順順脖子上的毛，嘉豹就眼睛半瞇、雙耳后倒，那條黑尾巴像個大掃帚似的在地上擦來擦去，奴態(tài)十足。直到有一天，一只死老鼠不是躺在水泥地上，而是被擺在老媽的棉拖鞋上展覽時，嘉豹的屁股才被狠狠地踢了一腳。

（五）顛沛流離

記得是讀初中的那一年，我家搬離了老巷子里的大宅子，去了老爸單位新修的公寓樓。決定搬家時，嘉豹的安置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于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嘉豹跟著我們上了一輛小皮卡。透過駕駛室后面的玻璃窗，看到它興奮地在車廂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以為是像往常一樣全家出游呢。嘉豹瞇著眼睛，頭愜意地搭靠在車廂邊上，張著大嘴巴，臉皮都被呼呼的暖風(fēng)吹得鼓了起來。

幾個小時后，小皮卡開到了鄉(xiāng)下大伯家。吃過飯，老爸把嘉豹用鐵鏈子拴在豬欄外的一個石頭樁上后，我們就悄悄回城了，嘉豹從此被托付給了大伯家照看。

原以為鄉(xiāng)下天高水長，它會像童話里的王子一樣，找到一位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然而，當(dāng)時大伯家并不富裕，不可能天天給狗喂肉，嘉豹的生活待遇一落千丈。待老媽幾個月后再去看它時，嘉豹油光發(fā)亮的毛色早已不見，窩在豬欄邊上一動不動。而且，嘉豹太兇了，根本沒有人敢把它脖子上的鐵鏈條解開。真是難以想象，那么長的日子里，它的活動范圍竟然就只有鏈條所及的十幾平方米。

看著嘉豹萎靡不振的樣子，我們都覺得不適合把它再養(yǎng)在鄉(xiāng)下了。那時，正好老爸一個開廠的好朋友，抱怨廠區(qū)里不久前遭了賊。于是，爸媽便主動把嘉豹送給朋友去護(hù)院。

為了讓聰明的嘉豹認(rèn)可新主子，老爸特意當(dāng)著它的面，將項(xiàng)圈上那條象征主權(quán)的鏈子遞到朋友手中。但無論那位叔叔如何用力，嘉豹的四個爪子死死地?fù)缸〉孛?，一動不動。沒有辦法，老爸只得親自牽它去了廠里。

然而對一只成年狼狗而言，認(rèn)可新主人談何容易。當(dāng)數(shù)月后我們再去看它時，它已經(jīng)在那個籠子里待了三個月。每天，工人會用一根帶鉤的細(xì)長鐵棍子，把飯盆從籠子的縫隙里推進(jìn)去；嘉豹吃完后，再用小鉤子遠(yuǎn)遠(yuǎn)地把碗拉出來。嘉豹在籠子里大小便后，工人就接個長長的水龍頭，對著籠子沖洗……

那天晚上，我們走到離它的鐵籠子只有二三十米時，嘉豹還在狂躁地吼叫。原來，監(jiān)牢一樣的生活足以讓一個少年渾身充滿戾氣！老爸一跺腳，重重地“哼”了一聲后，嘉豹忽然間呆若木雞。緊接著，就是一雙爪子撐著鐵欄桿，耳朵貼到了腦后，發(fā)出“嗯、嗯”的聲音，拼命地想把長長的嘴巴從籠子縫隙里伸出來。

老爸打開鐵籠子的一剎那，嘉豹牢牢地?fù)湓诶习稚砩喜豢纤砷_爪子?？粗е袔е鴳┣蟮难劬Γl也不忍心把它再關(guān)回去了，我們把嘉豹帶回了家。

（六）沒有如果

嘉豹跟著我們住到機(jī)關(guān)院子時，爸媽再三保證，這只狼狗訓(xùn)練有素，絕對不會咬人。我家位于家屬區(qū)最西面的二樓，位置相對偏僻，大伙兒對于我家養(yǎng)狼狗的行為也就漸漸默認(rèn)了。對門鄰居家的叔叔阿姨為人很好，嘉豹的籠子便放在了他們家陽臺底下。

元旦節(jié)那天，老爸把嘉豹從籠子里放出來，沒來得及套上鏈條，它就撒開蹄子躍上樓梯找我?？吹綄﹂T鄰居家的門虛掩著，便自顧自地進(jìn)去了。鄰居阿姨看到嘉豹時嚇了一跳，根本不敢靠近，只能好聲好氣地問它：“嘉豹啊，你是不是走錯門了？”據(jù)說嘉豹很有范兒地瞧了她一眼，把每個房間慢慢地逛了一遍，那樣子就像領(lǐng)導(dǎo)視察?；蔚綇N房時，阿姨已不再害怕，從冰箱里拿出一塊臘肉喂給它。第一次來，總得給個見面禮吧，而嘉豹也從來分得清善惡。

但不是每個人都如鄰居一家好相處。一個晚霞漫天的傍晚，老媽正在廚房做飯，忽然聽到樓下傳來嘉豹狂躁的怒吼，接著就是一個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嘉豹，咬人了！

用現(xiàn)在的話說，那個姓張的七八歲小姑娘，真是個地道的熊孩子！看嘉豹關(guān)在鐵籠子里，她竟然撿了長長的棍子去捅它。嘉豹對伸進(jìn)來的木棍自然不客氣，籠子里已經(jīng)有好幾個斷成兩截的棍子。周圍找不到長棍后，熊孩子竟握著一根短棍子繼續(xù)扎嘉豹。嘉豹咬住木棍順勢一拉，她沒來得及放手，胳膊伸進(jìn)了籠子，被嘉豹一口咬在了小胳膊上！

直到老媽沖下來，嘉豹才松開口，熊孩子的胳膊已經(jīng)被咬成重傷，哭得震天動地。整個家屬區(qū)都被這個消息震動了，看到受傷孩子的可憐樣，沒有人問為什么嘉豹關(guān)在鐵籠子里也能咬到人，在乎的只是狼狗傷人的惡果。

盡管爸媽不停道歉、承諾賠償，但姓張的一家人堅(jiān)持必須打死嘉豹才罷休。旁人散盡時已是深夜，老媽默默地在廚房里給嘉豹煮肉，我奇怪地問：“嘉豹今天闖了禍，你不餓它一頓？”老媽沉默著。良久后，只說給它吃頓好的，還讓我一起去看看嘉豹。

嘉豹看到我們這么晚給它送吃食，還把它放出籠子，開心得不得了，圍著老媽的腿穿插著繞來繞去。待得它吃飽喝足，老媽摸摸嘉豹的頭，把一個活的繩套套了進(jìn)去，繩套的另一頭在陽臺上面老爸的手中。那只傻乎乎的大狗啊，一邊親昵地對著主人搖著尾巴，一邊被拉著脖子吊了起來……

那以后很多年里，一想到嘉豹，我就會深深憎惡自己當(dāng)年的怯懦。如果當(dāng)時我有勇氣沖上去，而不是害怕得扭頭就跑，嘉豹的命運(yùn)是否會改變？它能夠再去哪里？是被圈禁一生，還是自由自在地老死他鄉(xiāng)？我真的不知道。直到年歲漸長，理解了父母當(dāng)年的無奈后，我還是不知道。因?yàn)?，這世上的事，從沒有“如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