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勇

如果只被允許向外地朋友介紹一家北京的法式餐廳，恐怕我只能介紹馬克西姆餐廳了。

馬克西姆確實太有名了，而且充滿了傳奇。它曾經(jīng)被人稱作是在華法式餐廳的旗艦、歐陸文化的沙龍。即使在今天，它仍披著一層神秘的色彩。

19世紀末，一名叫馬克西姆·加雅爾的人，選中了巴黎皇家大街辦起一家餐館，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1893年5月21日，“馬克西姆餐廳”誕生了。很快，馬克西姆餐廳便成了巴黎上流社會年輕人經(jīng)常聚會的“俱樂部”。俄國的大公爵、南美的富翁、德國與荷蘭的男爵紛紛來此饗宴。著名的電影懸疑大師希區(qū)柯克，即使遠在美國，吃鵝肝醬也指定吃這家餐廳的。

90年后，法國服裝設計師皮爾·卡丹將它買下，并馬上開始了他的海外擴張計劃。

宋懷桂在馬克西姆餐廳

令人驚訝的是，他首先選中的城市既不是歐洲之都倫敦，也不是美國的經(jīng)濟中心紐約，他將這家海外分店開在了北京！

1983年，在北京的繁華地帶崇文門路口西南角，突然出現(xiàn)了一家好像與這個古老的城市風格迥異的、充滿著巴黎式的奢華和驕傲的馬克西姆餐廳。

北京的馬克西姆餐廳的內部裝飾，幾乎完全仿照了巴黎馬克西姆餐廳。它的門臉雖然不大，外觀看上去也并不氣派，但內部卻有著絕對精致的情調。

幾何狀桃花木貼板、墻壁上的鎏金藤條圖案、楓栗樹葉狀的吊燈和壁燈、似乎望不到盡頭的水晶玻璃墻、臨摹自盧浮宮的古典壁畫、絢麗的彩畫天花板、繽紛的繪圖玻璃窗、深褐色的家具，這一切營造出一種懷舊的寧靜，帶著濃濃法國浪漫風格，使人仿佛置身于19世紀的法國宮廷。

令業(yè)內人大跌眼鏡的是，皮爾·卡丹先生禮聘了寓居巴黎的華裔女藝術家宋懷桂女士，請她全權代表自己赴京打理這家當時在中國最顯貴的西餐廳。而這位宋女士，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什么經(jīng)營餐廳的經(jīng)驗！難道皮爾·卡丹先生瘋了？

人們的猜疑沒有持續(xù)太久便有了答案：原來，皮爾·卡丹先生并非是要單純地向中國人推介法式大餐，他似乎更熱心于向中國人介紹法國的生活方式、介紹一種全新的文化。他希望通過這家餐廳，向剛剛開放的中國傳播歐陸文化的精神、西方藝術的精華、現(xiàn)代生活的品味。他堅信，消費他所設計的產(chǎn)品的人群，必須要具備這樣的精神、精華、品位和素質。

數(shù)年后，皮爾·卡丹的品牌在中國大獲成功，馬克西姆也成了京城法式餐廳的旗艦。此時，我們不得不嘆服這位法國設計師的精明。

馬克西姆餐廳努力打造的這一切，在西方國家可能是司空見慣的，但在當時的中國，馬克西姆餐廳卻是開了將餐飲與文化、餐飲與藝術直接相接的先河。

很多中國人就是通過馬克西姆餐廳，才真正親身體驗到了什么是歐洲上流社會的生活，什么是沙龍文化，明白了為什么“貴族”和“藝術”是那樣的親密。

我后來有幸出沒這里完全是因為工作的緣故。當時，崔健作為中國搖滾樂的先驅，雖然還未走紅，但已經(jīng)被宋懷桂女士看重，并作為一種先鋒藝術予以扶持。他常被邀請到那里參與沙龍演出，尚未登頂?shù)闹袊皳u滾樂之父”，在這里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華。這種活動使得崔健的名字很快就在北京的外國人圈里傳播開來，并順暢地傳到國外?？梢院敛豢鋸埖卣f，當99%的北京老百姓還不知道崔健是何許人時，很多國外的媒體已經(jīng)知道北京有了搖滾樂，是個叫崔健的小子在領頭玩兒。

馬克西姆的派對（右1為宋懷桂）

我開始是隨著崔健去那里。后來和宋懷桂母女熟悉了，我應邀教宋女士的女兒小紅漢語。這樣，有時也單獨去餐廳或她們購買的坐落在西城區(qū)的那所四合院。

宋懷桂女士主持下的馬克西姆餐廳，當然不僅僅是為先鋒藝術提供展示和發(fā)展的平臺，她關注的是更廣泛的文化藝術領域。

當時，紅遍中國的影帝、影后馬上成了這里的常客。我是在那里和姜文第一次吃飯，并聽他用陜西方言講段子，把在座的一圈貴婦惹笑得花枝亂顫。

中國的第一支時裝表演隊的誕生也與宋懷桂和馬克西姆餐廳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當年，最靚麗的時裝模特被請來在這里亮相表演。據(jù)傳，很多荷爾蒙分泌旺盛的年輕小伙子，為了能一睹模特的芳容擁堵在餐廳外，還因相互擠碰發(fā)生摩擦，引發(fā)了不大不小的流血事件。我猜想那陣勢可能類似現(xiàn)在車展上看車模的騷動。

中外一些著名的藝術家、設計大師都把這里當作聚首的客廳。要想得見他們的尊容，您來這里埋伏是最聰明的選擇。

法國使館和外國駐京機構、商社，頻繁地在這里舉辦各種盛宴和Party。記得我參加過一次紀念法航通航北京某周年的Party，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個小型的橡木酒桶，小紅悄悄告訴我，那里面是法航專門定制并空運過來的波爾多紅酒，品質極佳，你多喝點。我之前一直以為葡萄酒就是中國“通化葡萄酒”的那個味道——帶點酒精度，甜絲絲的。那晚我才明白，好的紅葡萄酒是酸的還帶著澀澀的味道（那時還不知道丹寧這個詞）。

那時候，這里幾乎是夜夜頻傳笙歌，日日高朋滿座;名人騷客，把酒暢飲;宗師大腕，日落而聚?！霸隈R克西姆吃過飯”，在當時的北京絕對是一項值得炫耀的資本。

馬克西姆餐廳格外強調服務。在正式開張前，餐廳就精選了一批精干帥氣的小伙子，送到巴黎去接受嚴格的培訓。當您步入餐廳，看到清一色的男侍為您服務時，心情一定會有所不同。因為，這是北京第一家只用男侍的高級餐廳。

除了上面介紹的文化特點外，馬克西姆餐廳從菜肴到酒窖也都是一流的。

它的菜肴講究原汁原味，做湯時先取菜汁，再把菜研碎過濾，這樣做出的湯菜味道純正。有很多獨家風味的菜式，為避免做廣告的嫌疑，這里通通略過。只提示牛排、蝸牛等均是“好貨”的最愛。餐后甜點種類很多，第一次去就餐者，常常為沒有為肚子留好足夠的空間而后悔不已。

葡萄美酒歷來都是評判一家法式餐廳優(yōu)劣的重要依據(jù)。據(jù)說，當時馬克西姆餐廳存有800多種、20余萬瓶法國名牌美酒。這里還備有聞名遐邇的巴拉特玻璃酒具，如果配上這種酒具來飲用法國美酒，那感覺更加美妙。

值得一提的是，喜歡吃蛋糕的人一定不會錯過馬克西姆制作的蛋糕。那時，每到我母親的生日，我必須跑到馬克西姆去買蛋糕，一直堅持到我出國。我買的是小紅特意推薦的一款全奶酪蛋糕。蛋糕是要到餐廳附屬的、開在西側隔壁的美尼姆斯去買。

海報

搖曳飄忽的燭光、芬芳迷人的玫瑰、曼妙經(jīng)典的音樂，色味俱佳的美味，這就是馬克西姆——浪漫和優(yōu)雅、古典與時尚。雖然經(jīng)歷了30多年的風雨，雖然皮爾·卡丹早已被其他品牌所取代，如今宋懷桂女士也已作古，但馬克西姆餐廳像一個古老的貴族，已經(jīng)沒落，但仍然堅守著自己的尊貴，令所有的后來者，至今都不敢對其小覷。

（編輯·張子樂）

kelemyt@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