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興
摘 要:特定關系人明知他人給予財物是為了謀求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其提供幫助,仍然與國家工作人員達成心照不宣收受他人給予財物的默契,經(jīng)手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雖然沒有轉達請托、配合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等行為,可以構成受賄罪的共犯。
關鍵詞:特定關系人;通謀;共同受賄
1 簡要案情
2007年,羅某與原鐵道部運輸局局長張某發(fā)展為情人關系。在情人關系存續(xù)期間,羅某在明知廣州某車輛銷售租賃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楊某為了討好張某,希望張某利用擔任原鐵道部運輸局局長的職務便利為其提供幫助的情況下,于2007年上半年,經(jīng)張某同意,接受楊某給予的30萬元人民幣,用于購買車輛,并于購車后告訴了張某;2007年12月,在香港旅游期間,接受楊某出資30萬元港幣購買的迪威特手表一塊,并于事后告訴了張某;2008年5月至2011年1月間,經(jīng)張某同意,接受楊某的安排,到楊某的公司擔任宣傳總監(jiān),在實際未為該公司工作的情況下,在該公司領取31個月工資,共計49.6萬元人民幣;2010年10月,經(jīng)張某同意,接受楊某出資50萬元人民幣購買的瑞馳邁迪手表一塊。羅某收受財物后,張某應楊某及楊某父親的請求,幫助楊某解決了藍箭動車組的繼續(xù)使用問題,還按照楊某的提議,帶著楊某跟相關領導吃飯。案發(fā)后,上述兩塊手表及其余79.6萬元人民幣在張某受賄案中全部追繳。
2 裁判
針對羅某提出其沒有幫助楊某從張某處獲得利益,其行為不構成受賄罪,以及辯護人提出被告人羅某對楊某直接向張某請托的事項及張某實際為楊某提供幫助的事項不知情,主觀上沒有與張某就利用張某的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利的問題形成通謀,客觀上沒有向張某轉達請托,沒有與張某相互配合實施利用張某的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取利益的行為,羅某的行為不構成受賄罪的意見。經(jīng)查,被告人羅某作為特定關系人,明知楊某給予其財物是為討好其情夫張某,以獲得張某利用擔任鐵道部運輸局局長的職務便利提供幫助,仍收受楊某給予的財物,并于事前征得張某同意或事后告知了張某,張某亦接受楊某請托利用職務便利為楊某提供幫助,應認定被告人羅某具有與張某共同受賄的“通謀”和故意,參與實施了共同受賄行為,應認定與張某的行為構成共同受賄,對其應當按受賄罪的共犯定罪處罰。雖然現(xiàn)有證據(jù)不能認定羅某除收受財物外,還向張某轉達請托,或幫助楊某從張某處獲得利益,或與張某相互配合實施利用張某的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取利益的行為,也不能認定羅某對楊某直接向張某請托的事項及張某實際為楊某提供幫助的事項知情,但認定作為特定關系人的羅某構成受賄罪共犯不以此為必要。故被告人羅某所提辯解及辯護人所提辯護意見均不能成立,不予采納。一審判決被告人羅某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宣判后,羅某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二審法院認為一審法院根據(jù)羅某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jié)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所作判決,事實清楚,證據(jù)確實、充分,定罪及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維持原判。
3 評析
在本案的訴訟過程中,對羅某行為性質的認定存在分歧,第一種觀點認為,被告羅某沒有積極主動行為,沒有幫助楊某向張某轉達請托,且對楊某直接向張某請托的事項及張某實際為楊某提供幫助的事項不知情,沒有與張某就利用張某的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利的問題形成“通謀”,不宜認定為受賄。第二種觀點認為,“通謀”是共同犯罪故意的意思聯(lián)絡、溝通,包括事前通謀和事中的通謀,“通謀”的形式多樣,既有明確的謀議,也有心照不宣的配合默契和心領神會,羅某的行為具有與張某共同受賄的“通謀”和故意,并參與實施了共同受賄行為,是受賄共犯。
隨著我國經(jīng)濟不斷發(fā)展,職務犯罪案件發(fā)案率居高不下,國家工作人員與近親屬、情婦(夫)等關系密切的人相互勾結共同受賄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受賄方式多種多樣,手段極其隱蔽,案發(fā)后相互推脫,企圖逃避法律制裁。中國共產(chǎn)黨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以來,發(fā)腐敗走上的新的臺階,對腐敗行為零容忍,效果顯著。本文認為第一種觀點對共同受賄行為的構成要件要求過于嚴苛,在當前一些極其隱蔽的腐敗行為中,特定關系人與國家工作人員之間的一些交流也是極其隱蔽的,交流不一定必須雙方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兩者之間心領神會、心照不宣也是一種交流,將這種相互之間清楚了解對方意圖的默契,排除在“通謀”的范疇之外,勢必會讓一些特定關系人逃避法律的制裁,因此這種觀點不適應十八大以來的反腐形勢。本文贊成第二種觀點,法院最終認定該觀點無欠妥之處。我們可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
(一)法律規(guī)定“特定關系人”的意義
2007年7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lián)合發(fā)布《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就不同形式受賄行為的定性處理、罪與非罪等問題作出了相關具體規(guī)定,其目的是為了進一步依法從嚴懲治受罪犯罪活動?!兑庖姟返谑粭l對“特定關系人”作了明確的規(guī)定:“特定關系人是指與國家工作人員有近親屬、情婦(夫)以及其他共同利益關系的人”。所謂情婦(夫)一般是指行為人的配偶以外長期保持有不正當性關系的人,不必以同居為必要條件。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貪官與情婦(夫)”共同腐敗的情況屢見不鮮。而在《意見》發(fā)布之前,辦理貪官涉嫌受賄犯罪的案件追究刑事責任時,貪官身邊的一些人并未得到相應的刑事處罰,而這些人對官員的腐敗和腐化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導致法的功能和價值得不到彰顯,難以從法律上有效的防范和遏制受賄犯罪。在法律上明確界定“特定關系人”,準確的反映了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情況,適合當前從嚴反腐的需要,是對受罪犯罪從嚴打擊的體現(xiàn)。
2009年2月28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七)中明確規(guī)定了“其他與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的概念,進一步擴大了共同受賄的主體范圍,不僅僅包括上述“特定關系人”,還把那些“僅僅有情感往來但卻無明顯共同利益的其他人”也納入了共同受賄的視野當中,更進一步體現(xiàn)了反腐的決心和嚴密。
(二)共同受賄的主觀要件
在該案中,共同受賄的主觀要件是羅某在主觀上必須具有與張某共同受賄的犯罪故意。首先,羅某是否認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正當性和社會危害性。羅某作為一個思維清晰的成年人,其對自己在沒有任何付出的情況下,楊某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送財物給自己,羅某是可以而且應當認識到的,也就是羅某明知楊某是希望通過送財物給羅某而達到討好張某的目的,讓張某利用擔任原鐵道部運輸局局長的職務便利為其提供幫助。其次,羅某與張某在共同受賄的意志上是否達成了一致,具體而言是羅某與張某之間是否商量一致,也就是上面所講的“通謀”?!巴ㄖ\”是共同犯罪故意的意思聯(lián)絡、溝通,包括事前通謀,即著手實施犯罪實行行為之前的預謀,以及事中的通謀,即各共同犯罪人在犯罪實行行為已經(jīng)著手實施過程中形成共同的犯罪故意;“通謀”的形式多樣,既有明確的謀議,也有心照不宣的配合默契和心領神會。該案中,羅某在收受楊某的財物之前經(jīng)過張某同意或者收受財物之后告知了張某,且羅某和張某都明知楊某給予財物是希望張某利用職務便利為他謀取利益,羅某就已經(jīng)與張某形成了“通謀”,并不一定必須有具體轉達請托、配合實施利用張某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取利益、幫助楊某從張某處獲得利益等行為,也不一定必須要求羅某對楊某向張某請托的具體事項和張某實際為楊某提供幫助的事項知情。
(三)共同受賄的客觀要件
在該案中,共同受賄的客觀要件是羅某與張某共同實施了具有內在聯(lián)系的受賄犯罪行為。共同受賄的客觀要件具有復合性,整個受賄行為由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和索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兩方面組成,且兩方面的行為可以分別實施。因此,共同受賄的實行犯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多人。羅某作為特定關系人,雖然沒有實施利用張某擔任鐵道部運輸局局長的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取利益的行為,但參與和單獨實施了收受楊某所送財物的行為,該行為積極完成了受賄罪復合行為的一部分。羅某在收受財物前征得張某的同意或收受財物后告知了張某,伴隨著張某接受楊某的請托并利用職務便利為楊某謀取利益行為的完成,張某與羅某最終共同實施完成了受賄罪的復合行為,即符合共同受賄犯罪的構成要件,張某構成受賄罪,羅某是受賄罪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