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
對所有生長在高光下的“二代”來說,—切成就都顯得輕而易舉且順理成章。但個中滋味,可能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真正體會
湖水混雜馬糞和動物尸首,呈現(xiàn)出詭異的墨綠色,在盛夏的大漠里散發(fā)著臭氣。導(dǎo)演喊“開始”,張若昀跪在湖邊,捧起湖水就往嘴里灌。
劇本里,他飾演的西漢名將霍去病長途跋涉,抵達一片野湖,只寫著用湖水洗臉,但張若昀覺得,烈日當(dāng)頭,一個人暴曬3天后,首先應(yīng)該補充水分,而不只是洗臉。他臨時加了這場戲,之后,吃了一周的打蟲藥。
2016年年初,張若昀的微博粉絲只有300多萬,年底飆漲到1000萬。那是風(fēng)頭正勁的時候,他卻在寧夏泡了一整年,拍攝古裝歷史正劇《霍去病》。后來他公開承認,“以藝人發(fā)展的立場來說,這可能是最糟糕的選擇”。
他的想法是:“兩個月拍一個作品,投入度不夠,很多是急中生智。想靜下來好好磨一個戲。”
《霍去病》拍攝周期長達422天,超期四五個月才完成,這讓張若昀失去很多賺取名利的機會。他對朋友坦陳:“我之所以爆發(fā)也是因為這些選擇,我尊崇自己的選擇。”
“霍去病是他的夢,他心里住著一個騎士?!焙糜褏浅熊幐嬖V火星試驗室。
2月3日播出的綜藝《聲臨其境》中,張若昀用純熟的英語為《阿甘正傳》中教官與阿甘兩個角色配音。截然不同的聲線,表現(xiàn)出他聲音的控制力和爆發(fā)力。
幾天前,張若昀從俄羅斯買回一尊青銅騎士像,擺在家門前。馬的姿態(tài)像在馳騁,騎士一手叉腰,一手提劍,直指前方。
“寓意勇往直前地沖鋒。”29歲的張若昀對火星試驗室說。
2016年,張若昀有6部作品面世,包括奇幻劇《九州·天空城》、懸疑偵探劇《法醫(yī)秦明》、諜戰(zhàn)劇《麻雀》、動作電影《沖天火》,還有他為滿足奶奶心愿接拍的青春偶像劇《十五年等待候鳥》。
《霍去病》則是制片人張健一直想做的項目。四五年前,他就跟張若昀提過這個故事,并且想邀他主演。張健是《雪豹》的制片人和編劇、《新雪豹》的導(dǎo)演和編劇,也是張若昀的父親。
最初的劇本聚焦在霍去病成為大將軍后傳奇而短暫的一生。史書上,霍去病是名將衛(wèi)青的外甥,17歲建奇功,19歲封驃騎將軍,24歲英年早逝。
張若昀同樣年少成名:22歲出演《雪豹》劉志輝一角,23歲當(dāng)上《黑狐》男一號方天翼,25歲接棒文章出演《新雪豹》男一號。
但始終逃不開父親的蔭庇,張若昀因此被貼上“星二代”的標簽。這標簽伴隨至今,“拼爹”的話題幾乎是每個采訪都必不可少的。
張若昀從小父母離異,跟爺爺奶奶在測繪大院長大。爺爺張志新是地質(zhì)學(xué)家,有個測繪公式就是以他名字命名的。張若昀在訪談節(jié)目里坦陳,小時候自己性格孤僻,喜歡獨來獨往。
很多人都說張若昀傲,永遠一副“公子哥”做派。2017年參與綜藝節(jié)目《花兒與少年》第三季,井柏然在節(jié)目里說,第一次見到張若昀覺得他很傲,不易相處,但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他是個“敏感、細心的人。
吳承軒第一次見到張若昀是在大學(xué)宿舍,印象是化煙熏妝、穿鉛筆褲、頭發(fā)抓得很夸張,還戴耳釘,“特范兒的一個1人”。吳承軒跟他打招呼,他只是微微點頭,一臉高冷。
差不多半年時間,張若昀都沒有被褥,只有一個睡袋堆在硬床板上。晚上,他鉆進睡袋,聽著死亡搖滾,一覺到天亮。吳承軒問他,這樣能睡著嗎?他說,習(xí)慣了。
因為日本電影《大逃殺》,張若昀逃課去燙了爆炸頭,第二天走在操場,冷眼看人,心里想著自己像個“殺手”。結(jié)果當(dāng)天下午,就被老師要求剃成寸頭。
“很傻,嘚嘚瑟瑟的孩子?!睆埲絷佬χ貞?,眾多飾演過的角色里,《十五年等待候鳥》里的裴尚軒最像上學(xué)時的自己。他喜歡翻老照片,把不同時期的證件照做成九宮格,“看看這誰也不服的眼神”,發(fā)現(xiàn)“全是‘你丫瞪誰的感覺”。
對所有生長在高光下的“二代”來說,一切成就都顯得輕而易舉且順理成章。但個中滋味,可能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張若昀拒絕了父親遞過來的《霍去病》劇本,理由是“天生戰(zhàn)神的故事并不能讓他信服”。
2013年演完《新雪豹》后,父子倆定了個“三年之約”——3年內(nèi)不再和父親有任何合作。他離開父親的公司,成立工作室,推掉戰(zhàn)爭題材的劇本,試圖最大程度上尋找可能性。
“我不想說你為了捧我,讓我拍這樣的片子……我不希望走這條路,我就希望一步一步證明自己。”他說。
“三年之約”讓張若昀經(jīng)歷了漫長的空窗期。
倒也不是完全無人問津——到手的劇本,都不是那個階段他想嘗試的題材。大多都是戰(zhàn)爭戲,而他心儀的題材還沒有找上來。有一兩個戲他很喜歡,但最后因為片方不認可他的市場價值,被替換掉。
終日無所事事讓他變得意志消沉,靠吃東西、喝酒麻醉自己,兩個月內(nèi)胖了20多斤,再花1個月瘦回來。房租吃緊,員工工資吃緊,最落魄的時候,他還強撐著給奶奶買了一塊名表,幾乎掏空了口袋。
他開始有了危機感——“怎么越來越?jīng)]有理想的劇本了?”微博熱門話題“張若昀滾出盜墓筆記”,更是給了他迎頭一擊。
情況直到2014年年底《新雪豹》播出才有所改善。2015年,他拼了一整年,一口氣演了7個作品,基本沒有休息。最疲憊那陣子,他在錄制《十五年等待候鳥》主題曲的間歇,一頭倒在錄音棚睡著了。
“咱得努力,得拼,再不拼,都快30了!”吳承軒記得當(dāng)時張若昀說過,如果每天睡覺超過5小時,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張若昀曾這樣形容自己的成長軌跡:從不知天高地厚到妄自菲薄,再重新?lián)旎刈约骸?/p>
吳承軒曾因失掉幾個戲倍感失落。張若昀激勵他:“難怎么了?難說明你走上坡路,不難才可怕,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咱們就踏踏實實地闖,也不會餓死?!?/p>
這些話,張若昀說給朋友,也說給自己。他們以“不要慫,就是干”相互鼓勵,甚至玩游戲時也這么說。
即將開拍的《慶余年》是張若昀主動爭取來的機會。他看完劇本,找到出品方毛遂自薦:“男主這個角色非我莫屬。”他覺得,跟陌生人要角色和跟父親要角色是一樣的,“我想要,我行,我真的行,為什么不去要?”
2016年,網(wǎng)劇《法醫(yī)秦明》播出之后,張健再度把《霍去病》的劇本遞到張若昀面前。劇本經(jīng)過調(diào)整,前20集都在講霍去病成為將軍之前,在邊塞的小兵生活。
電視劇《霍去病》工作照
“一株野草,倔強地生長起來”,這樣的故事讓張若昀感同身受。同時,他很清楚自己的價值得到市場認可?!澳莻€時候找我演男主,就知道能找到什么樣的女主、男二和女二,整個劇的配置就上去了,市場才會要你的片子?!?h3>堂言訶德
百老匯音樂劇《我,堂吉訶德》里,主角是個“向一切墮落的、腐朽的東西宣戰(zhàn)”的夢幻騎士。這也是張若昀心中的經(jīng)典騎士形象。
《霍去病》開拍前,張若昀就勾勒好一幅海報:少年騎著戰(zhàn)馬在蒼涼大漠中獨行,夜空清透,抬眼看得到銀河;少年向畫面深處前行,仿佛要一路沖破星空,天都裂開兩層……
電視劇《麻雀》導(dǎo)演金琛告訴火星試驗室,張若昀是個內(nèi)心有強大訴求、格局開闊的人,“他想要一直前進,不像演員只為演戲,只考慮當(dāng)前最紅狀態(tài)的問題,他之后的道路布局也會考慮?!?/p>
在奇幻劇《九州·天空城》里,張若昀戴藍色美瞳、化飛眉妝,浮夸的造型很像“哈士奇”。
他自認不是有喜劇細胞的人,但也能熟練玩轉(zhuǎn)“段子手”的人設(shè)。那是保護色,因為“人要有自嘲精神,我逗比不是為了嘲諷別人或取悅別人,都是用來化解尷尬”。
藝人的歸藝人,演員的歸演員。更多的時候,張若昀像張畫,寡言安靜,給人距離感?!稛o心法師》演員陳瑤告訴火星試驗室:“感覺他有雙重人格,有時候特別安靜,可能在看一些書,平時跟大家一起玩的時候,又會講很多段子來活躍氣氛?!?/p>
馬思純與張若昀2015年合作電影《奇葩朵朵》后成為好友,兩人都是“星二代”,家人的光環(huán)讓他們在初出茅廬時受到質(zhì)疑?!八雷约阂裁?,他的核心訴求就是他在尋找和證明他自己是誰,或者他可以成為誰。”馬思純告訴火星試驗室。
在張若昀眼里,這個世界挺荒誕的,“有時候大家會非常認真地、并且心知肚明地齊心協(xié)力地去做一件錯事。每個人都會,包括我”。
與這種荒誕比起來,堂吉訶德一點都不可笑。
《霍去病》塞外戲份于2017年7月殺青。當(dāng)天,張若昀發(fā)了一段近800字微博長文,向他的戰(zhàn)馬張松(張若昀給馬取的名字)告別。他寫道:每次三二一開始的時候,你立起耳朵,前蹄不停地刨地,身上每一塊肌肉、每一根血管都躁動起來,只等一聲令下,就跟著我一騎絕塵,征戰(zhàn)“沙場”。
從劇組回到北京,張若昀選擇了另一個“戰(zhàn)場”,去演話劇。“話劇永遠在一個演員的計劃之中,我很早就想過,我演員生涯結(jié)束之前,一定要去舞臺走走?!?/p>
接到林兆華導(dǎo)演的邀約后,他興奮了一晚上,當(dāng)即把后面幾天的工作暫停。凌晨兩三點,正在睡覺的吳承軒接到電話:“告訴你一個炸街的消息,大導(dǎo)找我排戲了!”
直到第二天,他才想起來:找我演什么?
《三姐妹·等待戈多》是林兆華在1998年改編的劇本,將契訶夫的《三姐妹》和貝克特的《等待戈多》結(jié)合在一起。首演由濮存昕和陳建斌主演,當(dāng)年票房慘敗,上座率不到四成。如今,張若昀演的正是濮存昕當(dāng)年的角色。
《三姐妹·等待戈多》巡演經(jīng)理王楠告訴火星試驗室,他們當(dāng)時聯(lián)系了很多當(dāng)紅“小鮮肉”,要么直接拒絕,要么說沒時間,還有的說看不懂劇本。只有張若昀爽快答應(yīng)。
林兆華說過,“表演就是在舞臺上做游戲”,這讓張若昀很受用。《三姐妹·等待戈多》后,他更加明確了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一個快樂的演員。
馬思純也有同樣的經(jīng)歷,摘得金馬影后之后,她參演了話劇《如夢之夢》。“我們是很像的人,外在的得到對于我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內(nèi)心的踏實和充足才是最重要的。他對自己始終都有要求?!彼f。
張若昀看過一段關(guān)于的阿根廷球星梅西的視頻。視頻里,梅西被人撞倒,或者被觀眾用激光筆干擾,仍然目不轉(zhuǎn)睛,非常專注?!八赡懿皇莻€聰明的球員,不會利用規(guī)則,但真的是在踢球,而不只是一場游戲或比賽?!彼X得,無論做什么都離不開這種專注度。
他想成為這樣的人。
2017年年底,張若昀去了趟貝加爾湖,在微博發(fā)了張照片:零下30多攝氏度的極寒之地,他立在湖前,高舉右手。配文寫著:飲馬瀚海。
那是2000多年前霍去病去過的地方。公元前119年,他率兵西去,與匈奴左賢王部接戰(zhàn),乘勝追殺至瀚海(今貝加爾湖),后在狼居胥山(今蒙古境內(nèi))舉行祭天以告成功之事。后來封狼居胥成為中華民族武將的最高榮譽之一。
“演過就替他活過?!睆埲絷勒f。
來源:火星試驗室(微信公眾號:spackle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