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夏臨
[摘 要]在比較文學課程教學中,理論尋根法使得同質的文本與理論被羅列于一個思維場域下,擁有理論書寫的文學創(chuàng)作具有人文主義和邏輯思辨的雙重高度,理論尋根法的介入,使得既有文本具備其能生成文學批評的初級條件。而現(xiàn)實理論尋根教學實踐中,如能以自身創(chuàng)造的理論思想指導并融入自己的作品,就構成了本體理論尋根的最佳范例。以司湯達的著名作品《紅與黑》及其理論文本《十九世紀的愛情》管窺本體理論尋根法,并對作品中自詮的愛情結晶理論及愛情分類等進行闡析。
[關 鍵 詞]本體理論尋根法;愛情結晶理論;戀母情結;《十九世紀的愛情》
[中圖分類號]I0-03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2095-8854(2018)03-0028-02
司湯達的愛情結晶理論,是其作品中描述愛情之所以能引人入勝的重要理論因素,集中反映在他的一部理論著作《十九世紀的愛情》中,這部書對十九世紀法國異性間的愛情展開了理論研究。這部當時只賣出了十七本的冷門書籍,今已成為文學批評界研究愛情理論的金石之作,也再一次充盈了司湯達這位悲情作家的身后盛名。在《十九世紀的愛情》一書中,司湯達將愛情作出了具體分類,并對愛情產生的過程進行了詳盡的闡釋,其間對戀母情結、愛情結晶理論與懷疑論調等“愛情理論”都有細致入微的描述,不僅能夠讓讀者通過論著了解司湯達的愛情觀,亦能借此加深對作者的感情生活、寫作活動的了解。比較文學本體理論尋根的教學實踐,對深層次地解讀司湯達的名作《紅與黑》有重要的闡釋學意義,可不必以他山之石攻本山之玉,借其本體理論以一彈指,即可明了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終目的指向,這于借助理論、精讀文本并取其精髓、厘清其生平要旨而言,抑或與比較文學教學實踐而言,都是一箭雙雕。
于連與德·雷納耳夫人的愛情是司湯達對“激情之愛”的最佳詮釋。正如《十九世紀的愛情》中所說,葡萄牙修女的愛是激情之愛的最佳范例?!都t與黑》中的德·雷納耳夫人所處的境遇就好像一個修道院,“在她內心的深處‘從來沒有殷勤獻媚或矯揉造作的惑情,宗教的熏陶使她待人柔順,且富有自我犧牲精神”。而于連則信奉拿破侖,在現(xiàn)實與自我的沖突中變得失去本性,不相信任何人。這樣看來,德·雷納耳夫人與于連的愛情,按常理似乎根本就是相悖的,也務必較世俗的愛要有更多投入。于連觸到的則是比自己大了十歲的柔和而輕快的聲音,當它挨近他耳畔響起時,他竟為之顫抖。他回過頭來,看到的是德·雷納耳夫人柔婉的眼神;接下來,夫人將卑微的他尊為“先生”,還帶著懇求的語氣讓他不要鞭笞自己的孩子們。一個女人能夠這樣講究漂亮、容光煥發(fā),并用一種柔甜的口吻向他說話是前所未有的事,將一時間對上流社會的鄙斥之墻沖了個落花流水。經過了些許談話,他就對她產生了良好的印象——此時的德·雷納耳夫人在他看來顯得是那樣年輕端莊;他還立即崇拜地想到要吻德·雷納耳夫人的手,并為了個人英雄主義的愿望實現(xiàn)而真的那么做了。
吻手這一個細節(jié)在《紅與黑》中頻頻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被認為是主人公于連戀母情結的一種表現(xiàn),而根據作家傳記所述,司湯達本人亦具有這種傾向。他的母親昂里埃特·甘尼永十分美麗,司湯達與母親的關系很好,然而他的母親在他七歲那年便去世了,在司湯達的心目中,母親既是神圣的尊長,又是他心目中完美女性的代表。《紅與黑》中的于連亦是自小失去了母親,德·雷納耳夫人溫柔善良、美麗高貴的形象使得他立刻就想用“吻手”的方式,通過合乎禮儀能夠達到的最大限度的肉體接觸,使身心都歸位到一種重獲母愛護佑的狀態(tài)中去。不可否認,他的吻手有向上流社會挑戰(zhàn)的意思:市長要他當家庭教師只是為了炫耀,就好比他是一只體面的獵犬;然而他被高薪聘入府中,既揚名維鯉葉城,又得到了冰清玉潔的市長夫人的垂青,這反過來將那個炫耀的目的徹底打破了,市長先生成了笑柄,賠了夫人又折金,好不懊喪。然而從另一個層面上來看,他對德·雷納耳夫人的情感是沒有那樣復雜意味的痛恨的,握住她的手就可以讓他幸福,吻她的手則立刻使他愉悅,這與孩子對母親的肉體點到為止式的占有類似,這種情感由肉體接觸到身心占有,是母愛的變形,真正相愛的雙方是不存在地位差距的,但是于連對愛侶的愛是占有。
司湯達在《十九世紀的愛情》中細析了愛情產生的七個過程,即由驚嘆到內心認定再到希望、愛情誕生,之后就是每兩次以懷疑論調為阻隔的結晶理論了。結晶,在這里指的是心靈的作用,它從眼前紛至沓來的萬事萬物中又發(fā)現(xiàn)了愛人身上新的閃光之處。然而這樣膚淺的幸福容易習以為常,這就需要“第二次結晶”,在反復的驗證中,證實除了愛情而只有死亡這個選擇的時候,第二次結晶的至高境界就形成了。所以他臨死前仍舊感到源源不斷的幸福,是因為德·雷納耳夫人不僅沒有背叛他,還情愿拋棄自己的一切來與他相伴,這甚至使他產生了再活上五年的思想?!斑@呼聲出自一個即將被送上斷頭臺的人之口,不正是人性復歸和愛情復蘇的充分體現(xiàn)嗎?”經此一難,于連反而真正地看清了愛的情勢,他虛偽蒙蔽的心由真愛的光輝拭亮了。然而這種結果的前提是真愛,“他對德·雷納耳夫人的‘征服,既有真實的愛,‘驚詫她的美麗,同還不嫌她的處境,甚至有過和她一起過隱居生活的念頭。他在愛情生活中,又表現(xiàn)出一個突出特征,就是他的愛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的”,這種真愛經過了現(xiàn)實的淘洗與滌蕩,最終使他和德·雷納耳夫人沖破一切世俗觀念相愛,這種愛不以死亡作為局限,可見其程度之深了。
于連與瑪蒂爾德·德·拉莫爾小姐的愛情恰如其分地演繹了“虛榮之愛”。正像司湯達在《十九世紀的愛情》中對“虛榮”之愛所詮釋的那樣,絕大多數男子(尤其是法國男子)都希望擁有一個能夠為上流社會所歡迎的妻子,就如同有一匹漂亮的馬,是一件身份和財富的華美外套。瑪蒂爾德年輕貌美,擁有了眾人所企望的一切,然而于連竟是德·拉莫爾小姐心目中那“喬裝的王子”。但于瑪蒂爾德來說,這個選擇卻幾乎是必然的,太空虛的生活使她的目光終于定格在于連的身上。 “對瑪蒂爾德這樣的女性來說,情愛熱度的維系和持續(xù)升溫是以不斷有新鮮事物的刺激為前提的”,當于連向她表示了愛慕之情時,這種刺激也消頹下去。所以,于連和瑪蒂爾德的愛情就因了這樣的緣故而不得不一張一弛地延展開去,最終以于連的死作結,在伸張開時停止,幸運地以一個偉大的升華作結。而瑪蒂爾德的美麗聰明、大膽上進則是他對她產生真愛的突破口,有了要關注瑪蒂爾德的愿望——雖然每次溝通都像一場惡戰(zhàn)。為了穩(wěn)住這份愛情,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高傲對驕傲?!币灾劣诂數贍柕虏坏貌挥芍試@服:這個人是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她與生俱來的高傲冷漠需要人的打擊,于連就像對待對手和男人那樣一次次與之挑戰(zhàn),并“對瑪蒂爾德故意敬而遠之”,“這反而更刺傷和激怒了瑪蒂爾德與生俱來的虛榮心,開始狂熱地追求于連”。而當瑪蒂爾德得知于連與德·雷納耳夫人之間的戀情時,她更是痛苦得發(fā)瘋,然而她卻更加賣力地為于連的事情奔走。嫉妒心像饞蟲一般,時刻在噬啃著她那高傲的靈魂以維系她的愛情,然而她卻以此為幸福。于連死亡的可能性,使她覺得她愛人的形象看起來是那樣光彩照人,盡管他與德·雷納耳夫人毫不避人耳目的幸福時光是多么讓她憤忿。如果說瑪蒂爾德最終愛上了于連,那么于連對她的愛則缺乏了第二次結晶,而保證愛情經久不衰的只能是這第二次結晶。
在于連為愛身死之后,他的愛情載體的結晶還在人間與天界延續(xù),與之有過愛情經歷的兩個重要女主人公的愛情,最終都經過了兩次結晶理論的考驗而升華了。于連名義上的妻子瑪蒂爾德得到了一個真心英雄,她帶著獲得最崇高的愛的愉悅與喪失最愛的人的痛苦,堅持完成她的“莎樂美情結”。而于連心中的至愛、心靈上真正的歸屬——德·雷納耳夫人,情節(jié)安排上在于連死后三天就抱吻自己的孩子們離開了人世,這就是死亡與信仰間最為理想的歸宿了,同時也沒有太多痛苦的肉身折磨,故無太大悲劇性,好比中國傳統(tǒng)愛情故事《梁?!分械摹盎弊鹘Y,反而帶上了十足的浪漫主義色彩,這是司湯達一石二鳥式現(xiàn)實主義書寫的神來之筆。于連死后,他的愛情則在今世和來世都延續(xù)了下去,這不僅僅是一種融貫中西皆放四海的愛情理想,一定程度上也蘊藏了司湯達對人性的理想與感性政治的理想。
司湯達的愛情理論在他的小說《紅與黑》中是有著十分集中的反映的,具體到類型、過程及其細節(jié)所闡發(fā)的理論都包蘊其中,構成了本理體論的完美自詮。司湯達的愛情理論是他一生愛情生活的結晶,既有親身實踐,亦有社會這個大背景作為映襯,而與小說中的情節(jié)人物又能夠相得益彰,此足可見作者筆力之精深,更足諳其愛情理論之深邃、老道,實堪為史上奇談。這樣的文本與理論交織,讓比較文學對理論尋根法的教學改革實現(xiàn)了充分的自我闡釋,讓學生在觀文時可以結合理論,理論的表述又時時可以通過細化文本來詮析,而妙在文與理皆出于一人之筆,行文與理論不分彼此,為管窺本體理論尋根提供了最有“效率”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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