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俠
獨生的兒子突然地走了。受此打擊,妻子如墜入地獄深淵,一下子便整個崩潰了。每日啼哭不止,精神恍惚,茶飯不思,服三粒安眠藥也只能睡兩三個小時。幾天時間,人便瘦了20多斤。為了排解她的痛苦,忘掉一些思念,在兒子離開我們100天的時候,弟妹從寵物市場左選右挑,花2000元買來了一只貴賓狗,期望著能起點寬慰的作用。
狗狗取名“毛毛”,源于兒子的乳名“毛陀”。毛毛來家時,三個月,圓圓的腦袋,身材勻稱,長著一身柔軟的巧亮力色的卷毛,小巧而可愛。特別是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種怯生生的讓人心生憐憫的神情,和我們內心深處失去愛子的痛楚,交織在了一起。立刻,我和妻子就喜歡上它了。
毛毛來到家里,很快便沒有了陌生感。它常饒有興趣地這里聞聞,那里瞧瞧,儼然一副管家婆的樣子。它的模樣,讓患上“憂郁癥”的妻子有時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兒子走后,我們這個死一般寂靜的家庭第一次有了笑聲。
毛毛很溫順,喜歡靜靜地依偎在妻子的懷里,享受溫柔的撫摸。有時,看到妻子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襄著抱它的那個姿態(tài),臉上那種憐愛,我似乎又看到了20多年前幼小兒子在他媽媽懷里吃奶的情景,心里酸酸的,苦苦的,很不是滋味。
毛毛很通人性。毛毛雖然平時不太出聲,但每當妻子思念兒子放聲大哭時,它總是汪汪直叫,仿佛是一起同悲,又仿佛是高聲勸慰。也怪,毛毛大叫時,妻子通常很快止住哭泣,靜了下來。毛毛來家還只幾天,妻子哭臉的次數(shù)明顯少多了。
兒子走后,我們幾乎斷絕了與所有朋友的來往,整日封閉在家,只有毛毛才能撒嬌似的拖扯著妻子往門邊走,讓妻子順著它,去樓下的小區(qū)溜達。每天陪毛毛出去放風散步,成了我們生活里的必需課,像是一家三口。我常常感嘆,要是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這樣祥和的合影,記錄的一定是我們老兩口子和年幼的孫子。人生真是如夢。
前不久發(fā)生的一件事,加深了我們和毛毛之間如同親人般的感情。那天晚上,我突患急性腸炎,上嘔下瀉不止,帶著毛毛去了樓下的小診所。值班醫(yī)生給我掛上500毫升氨芐青霉素吊針之后,便去干別的事情了,偌大的治療室里,只有毛毛陪著我。大約滴到100毫升之時,我覺得有些難受,一下子就失去知覺了。后來搶救我的醫(yī)生說,她是聽到了狗狗的狂叫,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我已經暈死過去。她說:“當時狗狗躥到你的身上,發(fā)瘋一樣在舔你的臉龐。我們意識到你是藥物過敏性休克了。幸虧搶救及時,你算撿回來一條命。”
現(xiàn)在毛毛和我們已經共同生活五年了。過去這些日子里,我和妻子沒有在那個黑暗的世界里絕望、消沉,依然健康陽光地活著,真的受益于它。我常常暗想,毛毛是不是遠在天堂的兒子派來的安慰天使,讓它來延續(xù)我們之間不了的至愛親情。如是,面對浩瀚的星空,我要大聲告訴最最親愛的兒子:謝謝你,毛陀!
(據(jù)《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