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柱
村子周圍有幾座山,半圓狀相連。
向西過了沂河,虎山和鳳凰山之間有條溝,叫柴干溝,順溝而上四五里,有一個村落,十幾戶人家,叫柴干村,很別扭的名字。但是我們都愿意來。為什么?有杏樹。
五月紅六月黃,說的是摘杏的月份。五月紅,紅透在五月中旬,個頭中等,滿樹挨挨擠擠,紅著臉,像唧唧喳喳的孩子。六月麥黃,正在忙麥收的時候,黃透的是麥黃杏,很軟,個大,一捏一包水。杏子熟的那段時間,攪得我們上樹爬墻。
偷杏總得有個好理由,幾個小伙子,突然出現在大忙季節(jié)的山路上,大搖大擺的,一看就知道是奔杏去的,人家早早就把狗牽到杏樹底下了。
逮蝎子是我們最好的理由,過了初夏,到了杏熟的時候,我們的活動就頻繁多了。大人不攔,我們也不嫌累。幾座山轉下來,到了中午,每個人的瓶子里總有幾十只大蝎子。那時,帶的煎餅當零嘴吃了,又累又餓,更渴得難耐。我們的落腳點總在柴干村東面的鳳凰山半腰,每人找一塊大石頭坐下來,眼巴巴地看著山下房前屋后一團一團的紅黃,不住地咽唾沫,不住地看帶頭出來的三哥。
三哥大我們很多,十七八歲,個頭高,大手大腳,粗壯。他看著山下,很果斷地一揮手,下去。
挨近村子,我們不敢進院子,不敢大聲說話,只敢打手勢。杏樹多了去了,院子外面一棵挨一棵全是杏樹。各自找一棵中意的,鞋脫了,裝蝎子的瓶子放進鞋里。三哥三下兩下爬上一棵,扔下幾個杏核。我們就像猴一樣爬上樹,撅著屁股往上爬。一個不會爬樹的,放哨,蹲在院墻跟前看著,有人出來就喊。先吃,吃飽肚子的過程很快,再把上衣兜褲兜也裝滿了。樹下鋪一層杏核。下樹的時候有些困難,怕擠了兜里的杏子。正撅起腚來,尋思著怎么下樹的時候,下面一聲脆喊射上來。
是一個姑娘,白,手白,臉白;俊,臉俊,身子也俊。
三哥說下。下到一半,又都上去了。每棵樹根周圍鋪滿了荊棘,恰好鋪到我們跳不到的地方。
“把荊棘拿開。”三哥朝下喊。
想都別想。小姑娘看也不看,抱著胳膊蹲樹蔭去了。三哥摘一個杏,不吃,左看看,右看看,嗖地扔到地上。三哥又扔。一個、一個,熟透的杏子扔到地上就癟了。那個姑娘瞪著三哥,干生氣,沒辦法,又心疼杏子,就拿袖子抹眼淚。
“妮啊,和誰吵吵?!背鰜硪粋€老奶奶,顫顫巍巍的,癟著嘴。
“吃幾個杏,你看看你,他們家沒有?!崩夏棠坦帜枪媚铮质箘叛銎痤^對著我們,“都下來,都下來?!边呌檬种械哪竟魈糸_荊棘。
那姑娘一轉身走了,氣鼓鼓地。
不會爬樹的就是我。院子里出來人我根本不知道,正看著三哥他們使勁咽唾沫呢。那妮子閃出來,一把就把我摁住了,揚著手,沖我瞪眼,不讓我說話。我就呆了。她太俊了,再說手掌上有老繭,那滋味我知道。
三哥站在樹下愣了一會兒說:“把蝎子給人家留下?!蔽覀儾辉敢狻H缌粝伦约旱钠孔?,扭頭上山?!澳闳枂査嘻惾A她叫什么名?!迸赖缴巾?,坐到一塊石頭上,三哥小聲和我說。宋麗華和我一個班,讀二年級,就是這個村的。我瞪著眼看了他好幾秒鐘。
三哥當兵回來時,變得靦腆了很多,不再那么咋咋呼呼的。
三哥把三嫂娶進門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就是那個叫劉英的又白又俊的妮子。我們只有傻笑的份兒了。那天晚上,我們聽見三哥對妮子說:“要不是你一封信接一封信的,我還不想復員呢。”妮子說:“你是想吃杏吧?!?/p>
“三嫂,我們也想吃杏!”我們一起喊。屋里一聲脆喊射出來:“滾!”
這時候,那位老奶奶已經去世了。
(選自《河南日報》2016年6月8日,有刪改)
1.對小說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恰當的一項是(? )
A.作者在文章開篇采用“繁筆”交代“我們都愿意來”柴干村的原因,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背景,給人以自然淳樸之感。
B.偷杏之前要做充分的準備,要“智取”,“我們”以逮蝎子為名,起到了掩人耳目,迷惑村民,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C.看杏子的姑娘與老奶奶對待偷杏子的“我們”不同的態(tài)度,既突出了看杏子姑娘的倔強,又寫出了老奶奶的善良。
D.后來“三哥”娶了看杏子的劉英,這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之前“三哥”讓“我”打聽劉英的姓名,即埋下了伏筆。
2.請賞析文中畫線的句子。
答:
3.結合文本,請分析本文的語言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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