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缺
父親說過,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獨這臉面,萬萬不能丟。父親說這話的時候,通常都會看著墻上那張全息照片,語帶緬懷。照片上是祖輩們的模樣,都長得差不多,在全息影像里依此出現(xiàn),俯視著父親和他。
但祖輩們的余暉已經(jīng)散去,這張臉曾經(jīng)代表的權勢和財富,并沒有遺留到他身上。他只是這座擁擠的城市里最平凡的一員。所以,當商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提出要買這張臉——準確地說,是買這張臉的使用授權——的時候,他很詫異。
“你是說,”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難以置信,“我這張臉,還有人搶著要?”
平心而論,他這張臉確實不算英俊——臉盤很大,兩條直直的眉毛下面是一對略顯突出的眼睛;鼻梁也不算挺拔,且鼻頭碩大,仿佛貧瘠的山脈上隆起了一個巨大的石頭。唯一有特色的,是他的嘴巴——大,非常大,嘴邊非常精巧地出現(xiàn)了一顆痦子,化腐朽為神奇,令原本混亂不堪的五官組合顯得非?!哺?。
對面的商人靠近了一些,說:“話也不能這么說。張先生,您的這張臉其實非常……有特色。的確,在廣義的審美上,它確實占不了太大優(yōu)勢,但它很詼諧,人畜無害的樣子,看著會令人心生好感。不是嗎?”
商人的話讓他回憶起了一些往事。他記得第一次遇見妻子時,他這張臉就引起了她的笑容。那是在一個酒會上,他端著酒站在角落里,無人交談,就在他灰心喪氣準備離開時,一轉身,就看到了她的笑臉。她笑是因為看到他的臉。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聲抱歉,說:“對不起,對不起,但你長得……好好玩……”這是他們相識的初始,如今很多年過去,連妻子都已經(jīng)離開,這一幕其實他已經(jīng)記得不再清晰。但不知怎么的,商人這一句話,就撥開了回憶里的迷霧。
他回過神來,說:“好吧,不過我沒弄太懂,你說的授權,是什么意思?!?/p>
詢問,就代表有興趣。商人那一張精明干練的臉上,浮起職業(yè)笑容,“讓我們移步咖啡廳,我為您解釋,”見他遲疑,商人補充道,“放心,我請客?!?/p>
于是他們穿過天橋上的人群,來到街邊一家檔次不低的咖啡館。一路上,很多張精致的臉從他們兩側路過,男的英俊不凡,女的美貌艷麗。他被一個帥哥撞到了肩膀,他連忙道歉。錯身分開后,沒走幾步,他又碰到了這張臉,帥哥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路過。就這么十幾米的天橋,這張帥哥的臉,他就看到了五六次。他突然明白商人所說的使用授權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坐下后,商人對他解釋說:“剛剛在街上,是不是很多人長得跟陸小凡一模一樣?”
他愣了一下,說:“那個明星?不是早就過氣了嗎?我記得還是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他演的電視劇?!?/p>
“是啊,雖然他沒什么演技,但當年紅,就是靠長得帥。明星——尤其是流量明星,這種吃年輕飯的行當,人一老,就不太混得下去了,據(jù)說前一陣子潦倒得很。但他年輕時長得帥嘛,跟我們公司簽了授權協(xié)議,公司旗下的醫(yī)院可以用他的樣子給客人整容。你看看,他現(xiàn)在有了一大筆錢,街上又都是他的臉,得錢又得名?!闭f著,商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多么聰明的做法啊。”
他說:“那得很多錢吧。”
商人深沉地點了下頭,卻不說具體數(shù)字,只是說:“不便宜啊,不便宜,畢竟這張臉是他的產(chǎn)權,祖祖輩輩賦予他的,年輕時吃飯的家伙,哪能便宜?”
“臉也能有產(chǎn)權?”他來了興趣,探了探身子,“以前整容,不都是可以照著明星的臉整嗎?”
“先生,您也說了,那是以前?!鄙倘艘桓蓖葱募彩椎臉幼?,“以前行業(yè)不規(guī)范哪。那些小醫(yī)院,拿著一張照片就去整,這是對肖像使用的侵犯!現(xiàn)在整容技術成熟了,人人都可以長成想長的樣子,吻合度逼近97.12%,這種情況下,行業(yè)法規(guī)就必須樹立起來!而且,每個人的臉,都是辛辛苦苦、一顆飯一滴水地養(yǎng)大的,別人要用,當然得付錢。這當然是產(chǎn)權,是知識產(chǎn)權,是IP哪!先生,您想想,IP哪有便宜的?”
他深以為然。
他記起了前一陣子,女兒跟他要錢時的情形。女兒說:“我要換一張臉。”當時他在廚房里做飯,煙熏火燎中,聽到這句話時沒反應過來。女兒又重復了一遍,他才聽清,問:“為什么要換臉?”女兒說:“你還好意思說,你給我的這張臉,又大又圓,跟個盤子似的,我頂在腦袋上,哪個男生會看我一眼?還有這個痦子,我點掉了又長出來,點掉了又長出來,非要在我臉上!老爸啊,你看我都二十歲了,還沒談過戀愛,現(xiàn)在隨便哪個男生跟我多說一句話,我在心里把跟他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這么下去,你不怕我被人騙啊?”女兒的一番話比滿廚房的油煙更讓他頭昏腦漲,愣了好久,他才問:“換一張臉多少錢?”女兒接下來回答的數(shù)字,又讓他連連搖頭,“你看,家里連個全自動生態(tài)廚房都買不起,哪里還有錢去給你換張臉?”打那以后,女兒就沒給過他好臉色,連躺在病榻上的父親也察覺到了,好幾次問他,他都苦笑搖頭。
“但哪怕貴,能換上一張心儀的臉,還是值得的吧?您想想,古往今來,哪個年代最看重的不是臉,不是顏值?有了一張好臉,戀愛選擇增多,職場一帆風順,不是有句古話嗎——顏值就是正義嘛?!鄙倘诵跣踹哆兜卣f,“您有孩子吧,如果您孩子想換一張更好看的臉,讓人生開掛,難道您會不同意嗎?”
他心虛地搖搖頭,“嗯,一定會同意?!?/p>
“所以嘛,盡管貴,市場還是有的?!鄙倘俗隽丝偨Y。
他轉了轉頭,茶色玻璃外的世界里,布滿了斜陽和人群。這兩者混在一起,讓每一張臉都蒙上了金黃色的輝邊。他注意去看街上的人流,不知是不是陽光的緣故,他發(fā)現(xiàn)許多張臉都是一模一樣的。人們高矮胖瘦各不同,卻頂著同一張臉、同一種表情,行色匆匆地路過這斜陽下的街道。
“所以,現(xiàn)在開掛的人有這么多?”他問。
商人干笑兩聲,說:“這個嘛,畢竟門檻不高,別人有了開掛的人生,我自然也可以有啊——大家都這么想,就都去買了好看的臉面。這么一看似乎換臉就沒有優(yōu)勢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別人都開掛了,那自己更不能落后??!”
的確,整容技術發(fā)展到今天,不止改變了人們的相貌,也讓世界變得格外陌生。原本他走在街上,能看到各種各樣的臉,好看的、丑陋的、正派的、滑稽的……現(xiàn)在,那些迥異的臉逐漸變得趨同,所有人似乎都是從模具里刻出來的一樣。他看新聞里,在H國,整個國家的男人都是按照最紅的男明星來整的臉,女人也都頂著同一張臉。有時候他會擔憂地想:這些人怎么來分辨彼此呢?
“但我們跟H國不一樣,”商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抿了口咖啡,“不是有句古話嗎——求同存異嘛,您這張臉,也是很有市場的。我們研究過,您家里祖上還當過首富,您爺爺?shù)臓敔斣?jīng)在他名下所有的房地產(chǎn)廣告上,都放上了他自己的臉。尤其是您家族這個標志性的痦子,火遍全國,很有意義。”
商人這番話,倒是跟父親常對他說的很像。一想起父親,他滿腦子里對錢的渴望,就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因為父親是絕不會允許他把這張臉賣出去的。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父親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說完后,還會補充一句:這人哪,什么都可以丟,就是臉面不能丟。
他記得很早的時候,父親就這么告誡他。那時候父親還年輕,面龐寬闊,說話時痦子一跳一跳——當時,他知道自己長大了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滿心期待。而現(xiàn)在,父親已經(jīng)萎縮成了干癟的樣子,骨頭變得脆弱,一張臉皺皺巴巴,連那顆痦子都成了灰色,被耷拉的臉皮遮住——這也是他日后終要長成的模樣,無可躲避。父親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先行者,他一步一步,跟在后面,復制著父親的相貌。
但他復制不了父親對這張臉的驕傲。
商人顯然做了功課,知道他家族的事情。的確,早幾代的時候,他們家是巨大財富和名聲的擁有者,爺爺?shù)臓敔斢直容^浮夸,不請明星代言,而是把自己的樣子印在所有廣告上。這個習慣在幾代人之間傳了下去,整整幾十年,這張臉都是全國人民最熟悉的。家里人出門,都不用出示身份,別人就能知道這是誰。可以說不用一句話、不花一分錢,只要憑著這張臉,就能享受到別人的尊敬。
這就是臉面啊。父親每次把這些事跡說完,就要用這句話作為結尾,眼睛里充滿著無限緬懷。
是的,緬懷。他在心里默默地說?!熬拺选钡囊馑季褪?,這張臉代表的輝煌已經(jīng)逝去,祖上建立了偌大的商業(yè)帝國,卻沒有留下一片瓦給他。但這番話他不敢對父親說。
晚上回到家,他照例看見女兒冷著的一張臉?!霸趺床怀鋈ネ姘??”他上前討好地說。哪知這句話讓女兒更加火冒三丈,吼道:“我長得這個鬼樣子,誰愿意跟我玩?。?!”吼完進了自己房間,摔上門,哐當聲震得山響。
其實平心而論,女兒繼承了自己的臉,絕不算丑。但別人都變得那么漂亮了,相比之下,僅僅不算丑,就被遠遠落下了。
摔門聲把父親吵醒。
“聰聰啊,”父親叫著他的小名,“怎么了啊?”
父親的聲音被歲月和疾病磨得沙啞,隔著門傳出來,游絲一般。
他趕緊推門進去,站在父親床邊,“爸,沒事兒,她鬧脾氣呢?!?/p>
父親看著他,眼睛里一片灰白。不知道為什么,這種眼神總讓他害怕,仿佛父親的目光會透過這層灰色的翳,直接刺破他的謊言。從小便是如此。
但這一次,父親看了很久,然后閉上眼睛。
“聰聰,”他說,“這些年,辛苦你了?!?/p>
他一愣,隨即說:“沒有沒有……倒是苦了爸爸?!彼@句也不是套話,整個屋子里,就父親的房間最破舊,家具都是女兒不要了的,潮濕仿佛從墻縫里滲進來。
“苦不要緊,”父親振奮精神,喘口氣,“守住骨氣,守住臉面就好。”父親床的對面,全息相冊檢測到有目光掃過來,又開始播放祖輩的畫面。說起來,他們這家人的基因真是強大,一代代傳下來,所有人都是一個模樣。
不知怎么,平時他可以無視這句話,但現(xiàn)在,一股莫名煩躁從他心里升起。他轉身走出去,把父親獨自留在對昔日榮光的緬懷里。
對他來說,白天的工作已經(jīng)結束,而真正的操勞卻只是剛剛開始。他還要照顧叛逆的女兒、病重的父親。或許是因為滿腹心事,抑或是廚房太過陳舊,他在做飯時,手一抖,火焰突然從爐子里噴了出來。
商人又來了。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他已經(jīng)出院了,但臉上包裹著一層紗,過一陣還得再去醫(yī)院拆布。如果他有更多錢,可以選擇更好的醫(yī)療,甚至都不用慢慢養(yǎng)傷,直接換上合成皮膚——但顯然,他沒有那么多的錢。他打算去倒垃圾,推開門,就看到了西裝革履、一臉干練的商人。
“對您的遭遇,我深表遺憾?!鄙倘瞬徽堊赃M,邊走邊說,“雖然您拒絕了我,但我覺得您有必要再考慮一下……咦,這是您的女兒嗎?”
他看了看商人,又扭頭看看女兒,最后看向父親的房門。
他受傷這陣子,跟父親的關系變得比較微妙。一場火灼燒了他的臉,卻讓父親眼睛里的火熄滅了,父親把那張全息照片放在床下。這幾天都沒有再念叨臉面了,反而讓他有些不習慣。但他還是擔心父親聽到商人來買自家的臉,會勃然大怒或黯然神傷。
不過,此時房門緊閉著,父親正在熟睡。他這才放心,對女兒說:“你先進去?!?/p>
女兒一臉疑惑,但還是走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但他知道女兒的耳朵,一定支在門后。
他嘆口氣,對商人說:“是我女兒?!?/p>
商人“嗯”了一聲,看著他的臉上的紗布,說道:“我過來,不是趁火打劫,而是雪中送炭——你現(xiàn)在缺錢吧?”
“現(xiàn)在”這兩個字是多余的。他心里想著,表面上卻沉默不語。
“而且恕我直言,你這張臉,長在男人身上,很別致,但長在姑娘身上……”商人及時打住,“不如你給咱閨女換個好看的臉吧,只要你簽了這個授權合同,別說一張臉,能買好多女明星的臉呢。到時候追她的男生,得從這里排到幾條街外吧?!?/p>
他猶豫了一下,問:“是不是簽了,別人就能隨便用我這張臉了?”
“給了錢才行?!?/p>
“可誰會一天到晚頂著這張臉呢?”他還是懷疑。
商人解釋道:“也不會一天到晚用你的臉。你想想,你的臉特別喜感,特定場合會用到的。現(xiàn)在便攜換臉機都普及了,每個人都可以買好幾張臉,約會的時候用帥氣的臉,談工作的時候用嚴肅的臉,不是有句古話嗎——因地制宜嘛?!?/p>
“那我這張臉,會用到哪些地方呢?”
商人說:“比如跟人講笑話的時候,配合你這張臉,效果一定很好。還有其他特定場合嘛。”
那就是跟馬戲團的小丑差不多了。他想。
他轉過頭,看了看女兒的房門,女兒一定在聽。
他又看了看父親的房門,父親在熟睡。
最后,他把頭擺正,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鏡子里,他的頭被白紗布重重包裹,看不到里面的臉。
什么都能丟,就是臉面一定要在呀。
父親的話蒙上心頭。
“沒關系,”商人放下名片,語氣依舊殷勤,“想清楚了,有需要再找我就好?!?/p>
他無聲地搖搖頭。
女兒的房間里,傳來了踹門的聲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商人,卻見商人并未起身,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個手柄,橫向一拉,側面的金屬扣展開,整個包立刻變成了一個盒子,恰好裝得下一個人腦袋。
“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差不多也下班了,”商人把包套在自己腦袋上,因此聲音顯得悶悶的,“就在你家里換臉了哈?!?/p>
他明白了,這就是商人之前說的便攜換臉器。
商人把換臉器拿下來的時候,臉果然跟之前不一樣,圓潤了不少,而且原本干練的笑容,變得和煦了許多。
“這是……你自己?”他遲疑地問。
商人收好便攜器,說:“我自己哪能長得這么和藹?這也是買的臉,要回家陪老婆孩子嘛,就得親切一些。有利于家庭和諧呢?!闭f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商人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門。
他沒有注意到商人的暗示,愣了愣,問道:“那你原本——我是說,你自己的臉呢?”
商人擺擺手?!霸缛恿?,”頓了頓,似乎是在解釋,“留著干嗎呢?”
他坐在醫(yī)院走廊門口,等待醫(yī)生叫他。一個漂亮女生走過來,對他說:“爸爸,加油!”
他一愣,看向這張陌生的臉。
女生笑起來,“爸爸,是我啊。你看,我是不是變漂亮了?今天才第一天,我就收到情書了呢?!?/p>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醫(yī)生叫他的名字。他走進去,又連忙退了出來——這是一間高級手術室。
“是叫你呢,”醫(yī)生一改之前的冷漠,笑語盈盈,“進來吧?!?/p>
醫(yī)生給他把紗布打開,指著他臉上一塊駭人的傷疤,說:“都破相了,痦子也燒沒了,得換一張臉?!?/p>
他連忙起身,說:“是不是哪里搞錯了?我不換臉啊,我也沒錢換?!?/p>
“錢都交了,“醫(yī)生說,“你就躺著吧?!?/p>
“誰交的?”
醫(yī)生也愣了,但還是熱情地解釋:“你爸爸呀,前幾天來過了,給你安排了高級理療。聽說啊,是你爸爸簽了什么授權,得了好大一筆錢。你看看你女兒,新?lián)Q的那張臉,可是最新爆紅的明星,不便宜呢……”
醫(yī)生絮絮叨叨的話,他沒有聽進去。他滿腦子里都是父親蒼老的樣子。原來,那天父親并沒有熟睡,父親躺在房間里,聽到了一切。而自己的臉,跟父親年輕時一樣,父親也有這張臉的知識產(chǎn)權。
父親簽下了那張合約。
很快,這張臉就會出現(xiàn)在大街小巷,只要出錢,所有人都能頂著它,做任何可笑的事情。
但父親……父親忘了他曾經(jīng)說過的話了嗎?人什么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了自己的臉面。
醫(yī)生正絮叨地說著,突然愣住了——病床上,病人那丑陋傷痕旁的眼睛里,涌出了一抹濕痕。
“先生,”醫(yī)生小心翼翼地說,“您如果想就這樣出院,也沒問題,只是傷疤會比較難看。而且我們不會退錢了?!?/p>
“給我換一張臉吧?!?/p>
醫(yī)生一喜,調(diào)出屏幕,給他看里面各種各樣的臉,“按照您父親付費的規(guī)格,您的選擇空間很大,這些帥氣的臉,還有溫柔的、成熟的、性感的……都可以選?!?/p>
但他閉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嘴唇翕動,說出了一個名字。
“嗯?”醫(yī)生搜索這個陌生的名字,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一張臉,并不英俊,臉盤很大,嘴角還有一顆痦子。
“給我換上這張臉。”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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