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益?zhèn)?/p>
摘 要 再分配制度體系由稅收和社會保障兩大制度構成,兩大制度的結構與相互作用關系形成不同的再分配機制,影響到再分配功能的發(fā)揮。從結構、關系與功能角度,瑞典、美國、德國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具有典型性。文章建立再分配制度的結構-關系分析框架,對三國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的結構特征、相互間作用關系和再分配功能進行分析與比較。三國經(jīng)驗與比較提示我國,構建合理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應注重制度結構的健全性與制度間關系的契合性。
關鍵詞 再分配;社會保障;稅收;國際比較
[中圖分類號]F811.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673-0461(2018)05-0071-08
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被公認為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的兩大支柱。雖然各發(fā)達國家都具有比較健全的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且根據(jù)OECD報告,主要福利國家的實際福利支出規(guī)模(包括各種現(xiàn)金性轉移支付、公營性社會保險計劃以及具有風險共擔性質的私營保險計劃)已呈現(xiàn)出趨同性特征,但是各國收入再分配效果卻呈現(xiàn)出較大的差別。[1]如果福利支出規(guī)模因素難以對再分配效果差異進行有效解釋,那么結構性因素就應得到重視,即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的結構和關系特征可能是影響其調節(jié)效果的重要因素。從結構、關系與功能角度,瑞典、美國和德國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具有典型性。這三國不同的結構模式與關系特征發(fā)揮了不同的再分配調節(jié)功能,形成了不同的再分配調節(jié)效果。我國2017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人民群眾對于收入分配還有不滿意的地方,要深化收入分配制度配套改革。黨的十九大開幕式上習近平總書記代表十八屆中央委員會作的報告更是強調,我國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要履行好政府再分配調節(jié)職能,促進收入分配更合理、更有序。瑞美德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的比較啟示我國,合理有序的收入再分配效果有賴于機制的合理構建,而制度結構的健全性與制度間關系的契合性則是機制合理性的必要條件。
一、再分配制度的結構與關系分析框架
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的兩大制度是社會保障和稅收,分別由可層層細分的具體制度或項目構成。再分配制度的結構與關系即指稅收和社會保障的制度的結構成分與成分間的作用關系(見圖1)。
首先是再分配制度的結構。社會保障制度由轉移支付和社會保險兩項子制度構成:轉移支付可分為根據(jù)收入等資格審查原則進行的補救性轉移支付以及公民皆可享有的普惠性轉移支付;社會保險根據(jù)運營主體不同,分為公共性的社會保險項目和私營性的社會保險項目。稅收制度包含稅式支出和稅式攫取兩項內(nèi)容。稅式支出(Tax Expenditure),指帶有社會性、福利性的稅收扣除、減免、優(yōu)惠等。稅式支出有兩種用途,其一給予個人、家庭等直接福利受益者,是類似于直接現(xiàn)金收益的支出;其二用于企業(yè)或NGO組織以鼓勵它們提供私營福利。稅式攫?。═ax Claw-back),指對個人或家庭的收入所得征收直接稅或保險費以及對個人或家庭使用政府發(fā)放的收益券購買的服務或物品征收間接稅。
其次是再分配制度的關系。稅收對社會保障具有兩個方向的作用:稅式支出對于社會保障收益具有補充和增進作用,稅式攫取對社會保障收益具有削弱作用。稅式支出的補充作用體現(xiàn)在:對中低收入者的類似現(xiàn)金給付的稅式支出可以補充補救性轉移支付,對公營與私營社會保險項目的參與者和運營者的稅收優(yōu)惠或減免可以鼓勵民眾的參與以及私營社會保險項目的發(fā)展。稅式攫取對社會保障的削弱作用體現(xiàn)在:由于個人所得中除了勞動收益、資產(chǎn)收益等外,還包括轉移支付所得、社會保險收益所得和稅式支出所得,對個人所得征收直接稅或間接稅(補救性轉移支付一般不被征稅)相當于將社會保障制度發(fā)給個人或家庭的收益,通過稅收的方式又重新攫取一部分回去,因此稅式攫取會減少個人或家庭實際獲得的社會保障收益。
概括而言,再分配制度的結構差異體現(xiàn)在:社會保障制度中的轉移支付是側重補救式,還是側重普惠式;社會保險是側重公營,還是私營;稅收制度是側重稅式支出,還是稅式攫取。制度間作用關系的差異體現(xiàn)在:稅收制度是側重通過稅式支出補充社會保障收益,還是側重以稅式攫取削弱社會保障收益。在不同的制度結構與關系特征下,各項子制度或項目將發(fā)揮不同的再分配功能,整個再分配機制也將呈現(xiàn)不同的調節(jié)效果。本文即從結構、關系與功能三個方面對瑞典、美國、德國的再分配制度進行比較以說明這個問題。
二、瑞典、美國與德國再分配制度結構特征比較
(一)瑞典:公共普惠型社會保障與高稅式攫取
1.社會保障制度側重普惠式轉移支付與公共社會保險
瑞典社會保障的基本特征是公共性與普惠性,轉移支付和公共社會保險具有很高的覆蓋率與給付水準。①轉移支付方面,瑞典實行普遍而豐厚的家庭津貼項目。如瑞典所有有兒童的家庭或與兒童長期共同生活的居民都能獲得兒童津貼和撫育補助,兒童生病或殘疾則享有特殊的兒童照顧津貼,低收入家庭還能獲得住房津貼等,家庭津貼項目完全由政府出資。②社會保險方面,絕大多數(shù)是公共保險計劃,私營性保險計劃極少。瑞典針對年老、殘疾和幸存者采取普遍性社會保險計劃、普遍性名義賬戶計劃以及強制性個人賬戶計劃;針對疾病、生育、工傷,在現(xiàn)金給付方面采取社會保險計劃,在服務方面則實行普遍性醫(yī)療照顧;針對失業(yè),實行基礎保險和自愿性收入關聯(lián)型保險。公共社會保障項目的待遇給付慷慨,根據(jù)CWED(Comparative Welfare Entitlement Dataset)綜合考慮收益替代率、給付時長等因素計算的公共社會保障給付慷慨指數(shù),瑞典的給付慷慨程度高于德國和美國(見表1)。
2. 稅收制度以稅式攫取為主導
在瑞典的稅收制度中,稅式攫取是主導,稅式支出極為弱小。稅式攫取形式主要包括個人所得稅、間接稅和社會保險繳費/稅,瑞典在這三方面的情況是:①累進式個人所得稅,起征線為個人年均雇傭收入430 200瑞典克朗,430 300~616 100瑞典克朗的個人所得稅率為20%,大于616 100克朗的所得稅率為25%。②高額間接稅,瑞典的普通消費稅稅率一般在20%左右。③高額社會保險繳費,瑞典的社會保險繳費占到其總薪酬(無上限,包括現(xiàn)金與實物)的31.4%[2]。
瑞典在社會保障領域的稅式支出主要針對養(yǎng)老保險項目,其他項目的稅式支出幾乎可忽略不計。公共養(yǎng)老保險的雇員繳費部分(一般占其總收入的7%)稅前被扣除,不計入納稅收入。并且這筆繳費一般通過雇員的稅收優(yōu)惠項目返還給雇員,因此雇員實際不繳納養(yǎng)老保險費。特定的私人養(yǎng)老儲蓄項目的繳費在一定程度上也會進行稅前扣除,除此外瑞典沒有什么針對個人的稅收減免。相比于瑞典的高稅式攫取規(guī)模,瑞典的稅式支出規(guī)模被OECD組織統(tǒng)計為零[3]。
(二)美國:公私共營型社會保障與高稅式支出
1. 社會保障制度側重補救式轉移支付與公私伙伴型社會保險
美國社會保障制度結構的特征為轉移支付的選擇性與補救性、社會保險由公共部門與私營部門共同參與。①轉移支付主要是針對無法從市場中獲得收入保障的人群提供的資格審查式社會救助。2012年,美國收入/資格審查式給付占其現(xiàn)金式福利支出的比例高達27%,而這一比例在瑞典只有2.9%,在德國為6.8%[4]。美國的兒童/家庭津貼也屬于補救式,只有收入低于一定程度或者符合規(guī)定條件的家庭才能領取家庭津貼。②社會保險項目構成中,私營性項目非常豐富。如美國針對年老、殘疾與幸存者群體除了實行社會保障計劃(實質是公共性社會保險計劃)及社會救助計劃之外,還存在大量私營性養(yǎng)老保險計劃,后者包括給付確定型、繳費確定型、個人退休賬戶、基奧計劃、受雇者基金儲蓄計劃等等。美國私營性福利支出龐大,相當于公共性福利支出規(guī)模的一半(見表2)。大量的私營參與使得美國福利國家被形容為公私伙伴型國家(Public-private State, 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5]。
2.稅收制度采取低稅式攫取與高稅式支出
美國稅式攫取的形式也有三種,其稅式攫取程度相比瑞典要低許多。①多梯級累進式個人所得稅,美國居民個人所得稅稅率梯級遞增,隨著可征稅收入的提高,稅率從10%、15%、25%、28%、33%、35%直至39.6%。②低間接稅,美國的普通消費稅稅率較低,只有4%左右。③低社會保險稅,美國社會保險繳費采取征稅的方式,2016年美國社會保障稅(老齡、幸存者、殘疾)約占工資的6.2%,醫(yī)療保險稅約占1.45%;自雇傭者的社會保障稅為自營收入的12.4%,醫(yī)療保險稅為2.9%[6]。
稅式支出方面,美國形式多樣且規(guī)模龐大。稅式支出形式包括對收入所得減免稅基、減免納稅人的納稅義務、收入所得稅率優(yōu)惠、對某些收入延遲征稅等。個人或家庭所享受的稅收減免數(shù)額依據(jù)通脹率每年調整,2016年標準數(shù)額為:共同納稅夫妻12 600美元,單身以及分別納稅的夫妻6 300美元,戶主納稅人9 300美元[7]。美國與社會保障相關的稅式支出項目包括對個人或家庭的醫(yī)療支出、慈善捐贈、兒童照顧支出、人壽保險支出、贍養(yǎng)費等的稅收減免/優(yōu)惠/延征。這些稅式支出可根據(jù)項目類別劃分為類似現(xiàn)金給付的稅式支出、激勵私營保險計劃的稅式支出和針對養(yǎng)老金的稅式支出,2011年美國這三類稅式支出數(shù)額依次達到1 067.07億美元、2 078.05億美元和1 186.9億美元[3]。
(三)德國:較平衡的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
1.社會保障制度補救與普惠、公營與私營并舉
德國社會保障制度的結構特征介于瑞典和美國之間,采取補救與普惠式轉移支付、公營與私營社會保險項目并舉的措施。①轉移支付方面,既有資格審查式的基礎社會保障給付,包括住房給付和培訓費用等,也存在與家庭相關的普惠收益,如兒童給付和父母給付。②社會保險方面,針對老齡、殘疾、幸存者、工傷皆實行社會保險計劃;針對失業(yè),以社會保險計劃與社會救助計劃相結合。這些保險計劃以公共性社會保險計劃為主,也存在非基金式或基金式私營社會保險項目,如公司養(yǎng)老金計劃、附加養(yǎng)老基金、市民養(yǎng)老金計劃、自雇傭者養(yǎng)老計劃、私營健康與長期照顧保險等。據(jù)統(tǒng)計,德國家庭從私營保險計劃中獲得的現(xiàn)金給付占到了GDP的4%左右[8]。
2. 稅收制度稅式攫取與稅式支出共存
德國稅式攫取與稅式支出的結構平衡性介于瑞典與美國之間。稅式攫取的三種主要形式在德國的表現(xiàn)如下:①累進式個人所得稅,2016年單身納稅人個稅起征線為年收入8 652歐元、已婚納稅家庭年收入17 304歐元,所得稅率從14%幾何遞增到42%,最高可達45%。②中等水平間接稅,德國的普通消費稅率介于美國和瑞典之間,為15%左右。③高社會保險繳費,雇員社會保險繳費占其雇傭收入的比率較高,其中養(yǎng)老保險費率為18.7%,失業(yè)保險費率為3%,健康保險費率為14.6%~16.1%,長期照顧保險費率為2.35%,工傷保險繳費率依行業(yè)而定。2013年德國社會保險繳費占到GDP的17%,加上私營性的社會保障項目,這一比例接近20%,而同年德國稅收只占其GDP的23.5%[8]。
稅式支出方面,德國針對居民個人收入所得實行一定的稅收減免政策。離婚贍養(yǎng)費、慈善捐贈、教育、健康保險、長期照顧險、社會保險繳費/津貼、養(yǎng)老金計劃、兒童津貼、父母津貼、雇主給付的津貼等項目都享受一定的稅收減免/優(yōu)惠。其中類似現(xiàn)金給付、激勵私營社會保險和針對養(yǎng)老金項目的稅式支出總額從2001年的603.37億歐元上升到2011年的700.93億歐元,與社會保障領域的稅式攫取數(shù)額大致平衡(見表3)。
三、瑞典、美國與德國再分配制度作用關系比較
(一)瑞典:稅式攫取削弱社會保障收益與再分配功能
由于瑞典稅收制度在結構上側重稅式攫取,在稅收和社會保障二者關系上,瑞典稅收制度對于社會保障收益主要產(chǎn)生了削弱作用。稅收制度在直接減少個人和家庭獲得的社會保障收益的同時,也使被征稅的社會保險項目的收入再分配效應減弱。
與美國和德國相比,瑞典稅收攫取的范圍更廣。美國對工傷保險收益外的其他保險收益征稅,德國僅對養(yǎng)老保險收益征稅,瑞典則是對社會救助外的幾乎所有福利項目收益征稅。這些被征稅的福利項目不僅包括現(xiàn)金性的社會保障收益,還包括公司提供的住房、車輛、免費餐等實物性收益。瑞典針對社會保障項目現(xiàn)金收益征收的直接稅的稅率高達20%以上,對家庭津貼的直接稅率甚至一度達到30%。相比之下,美國針對社會保障計劃(老齡、幸存、殘疾)收益征收的直接稅率只有4%左右,針對失業(yè)補償金的直接稅率為5%左右,針對私營養(yǎng)老金收益的直接稅率12%左右[3]。
針對社會保障收益的高稅式攫取也對社會保障制度再分配效應產(chǎn)生了明顯的削弱作用。1995年左右,瑞典社會保險項目總收益對戶主工作年齡段在25~59歲的瑞典家庭的再分配效應最初為22.8%。但經(jīng)過稅式攫取后,這些家庭實際獲得的社會保險凈收益只有16.4%的再分配效應。換言之,瑞典稅收制度使得社會保險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應削弱了6.4%。同年,德國稅收攫取的削弱效應只有0.2%,美國稅收攫取的削弱效應則可忽略不計。這三國失業(yè)保險計劃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的比較同樣說明瑞典稅收制度對社會保障再分配功能的削弱作用最為突出。進一步將瑞典本國的失業(yè)保險項目和補救性轉移支付項目的再分配效應進行對比,可以看出,相比于不可征稅的資格審查項目,征稅對于失業(yè)保險項目的再分配效果具有顯著的削弱作用(見表4)。
(二)美國:稅式支出補充社會保障收益,但具有逆向調節(jié)效應
美國稅式攫取對社會保障的作用相對較弱,相反,稅式支出的補充作用是其一大特色。2015年美國在收入保障、健康照顧、就業(yè)、住房、優(yōu)撫、教育、家庭服務等福利領域的稅式支出總額達到8 327億美元,幾乎相當于這些領域的直接預算支出規(guī)模(27 865億美元)的1/3[10]雖然稅式支出作為一種財政福利增進了美國的社會保障支出規(guī)模,但收入再分配方面,稅式支出卻逆向影響了美國稅收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再分配功能。
從具體項目看,美國不同的稅式支出項目呈現(xiàn)出不同的收入調節(jié)方向和效果。針對中低收入工作家庭的勞動所得稅減免計劃(EITC)提高了低收入納稅人的稅后收入,具有正向再分配調節(jié)效應。但另一些稅式支出項目則更多地惠及中高收入納稅者,具有逆向收入調節(jié)特征。如2005年,美國私營養(yǎng)老儲蓄計劃稅式支出中的33.3%惠及1%的最富有人群,而只有不到5%惠及60%以下的低收入人群[11]。
總體而言,美國的中高收入階層獲得了更多的稅式支出。表5列舉了美國福利領域的主要稅式支出在各收入階層間的分布情況。其中只有EITC項目的稅式支出主要分布于年收入低于5萬美元的中低收入階層,因其申請資格僅限于有工作的中低收入家庭。其他稅式支出項目雖在申請上實行普遍原則,并不局限于某一特定收入階層,但其實際受益主體是年收入5萬美元以上的中高收入階層。在幾乎所有稅式支出項目中,年收入低于1萬美元的貧困家庭受益程度最少。因為這些貧困家庭收入未達起征線,無需納稅,也不能享受稅收優(yōu)惠。
(三)德國:稅式攫取與稅式支出對社會保障的作用相對均衡
德國的稅收對社會保障的削弱作用和補充作用的力量介于瑞典和美國之間,呈現(xiàn)了較為均衡的態(tài)勢。這可從三國社會保障領域稅式攫取與稅式支出規(guī)模對比中反映出來(見表6)。與上述三國結構特征分析相一致,瑞典側重公共普惠型社會保障制度,公共性福利支出規(guī)模龐大,而對福利支出的稅式攫取規(guī)模也較大,稅式支出幾乎為零。美國公私社會保險項目并存,私營性福利支出規(guī)模突出,對福利項目的稅式支出規(guī)模也較大。德國偏重公共性社會保障項目,公共性福利支出也較大,對社會保障項目的稅式攫取與稅式支出規(guī)模則居于瑞典和美國之間。德國的稅式攫取規(guī)模略大于稅式支出,說明稅收對社會保障收益的削弱效應要稍高于其補充效應。據(jù)統(tǒng)計,稅式攫取(包括所得、其他間接稅與保險繳費)使得2013年德國家庭的可支配收入①相比初始市場收入有所下降,降低額度為GDP的9.4%[8]。
四、瑞典、美國與德國再分配制度功能比較
在各異的制度結構與關系特征下,瑞典、美國、德國的各項子制度或項目發(fā)揮了不同的再分配功能,整個再分配機制也呈現(xiàn)了不同的調節(jié)效果。瑞典的再分配效果最為顯著,其社會保障與稅收對收入再分配的貢獻度之比約為9:1。美國的再分配效果在三國中最弱,其社會保障與稅收對收入再分配的貢獻度之比約為6:4。德國的再分配效果居于瑞典和美國之間,其社會保障與稅收對收入再分配的貢獻度之比約為8:2(見表7)。
瑞典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有效地縮小了收入差距,使其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shù)相比初始市場收入基尼系數(shù)下降了接近50%。其中,社會保障對基尼系數(shù)改善度的貢獻率為87.2%~92.47%,遠遠超過了累進式個人所得稅的再分配調節(jié)功能(貢獻率為16.1%~20.85%)。在社會保障的各個項目中,再分配功能最強的是實行公共社會保險計劃的老齡、幸存者、殘疾項目給付(貢獻率為39.33%~59.72%)。針對貧困者的現(xiàn)金性社會救助項目的收入再分配效果并不突出(貢獻率為3.9%~7.11%),其功能只是略微高于普惠性的兒童/家庭津貼給付(貢獻率為3.79%~4.6%)。
與瑞典相比,美國社會保障與稅收的再分配效果要弱很多,二者使其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shù)相比初始市場收入基尼系數(shù)只下降了23%左右。美國社會保障對再分配的貢獻率為60%左右,可見補救性公共社會保障所具有的收入再分配功能遠低于瑞典普惠型的社會保障。由于美國社會保障側重補救性轉移支付,社會救助現(xiàn)金給付對再分配的貢獻率高于10%,而這一數(shù)字在瑞典只有5%左右;美國的兒童/家庭給付幾乎沒有顯示再分配功能,而瑞典這一項目的貢獻率則有4%。美國稅收制度對收入再分配的貢獻率為40%左右,說明累進式個人所得稅在美國收入再分配制度中占據(jù)非常重要的角色。2012年,美國有近2萬億美元從收入階梯上端的40%人群轉移到下端的60%人群,這其中接近一半的數(shù)額是由收入階層最頂端的1%家庭提供的[12]。
與瑞典和美國相比,德國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的收入再分配效果居中,各制度的再分配功能較為均衡。經(jīng)過社會保障和稅收的作用,德國居民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shù)相比于初始市場收入基尼系數(shù)下降了約40%,這一數(shù)值居于瑞典與美國之間。并且德國更為注重各個制度結構與關系之間的均衡,并不絕對依靠哪個項目對其工作家庭進行收入支持。除了養(yǎng)老、幸存者與殘疾給付的收入再分配功能(貢獻率57%以上)最為突出外(這多歸于養(yǎng)老保險的代際收入轉移功能),失業(yè)給付(貢獻率均值為4.55%)、兒童/家庭給付(貢獻率均值4.63%)、社會救助給付(貢獻率均值4.5%),這三大具有代內(nèi)收入再分配功能的項目的收入再分配效應相差不多。
五、結論與啟示
(一)主要結論
瑞典、美國和德國三國社會保障和稅收的結構特征、作用關系和再分配功能的比較說明,再分配制度的結構與關系,形成不同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影響到再分配功能的發(fā)揮。
瑞典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在結構上側重普惠式轉移支付、公共性社會保險與稅式攫取;在關系上,稅收對社會保障收益與再分配功能具有削弱效應,稅收補充效應幾乎為零。這種結構與關系特征下的再分配機制調節(jié)效果在三國中最佳,其中公共普惠性社會保障制度承擔了主要的再分配功能。
美國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在結構上側重補救式轉移支付,公私共營型社會保險,并實行大規(guī)模稅式支出;在關系上,稅式支出補充了社會保障收益,但具有再分配的逆向調節(jié)效應。這種結構與關系特征下的再分配機制調節(jié)效果在三國中最弱,累進稅制和補救性轉移支付的再分配功能較突出。
德國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在結構上以公共性社會保險為主,私營性社會保險為補充,補救式轉移支付與普惠式轉移支付皆有,稅式支出與稅式攫取并存。在關系上,稅收對社會保障的削弱效應與補充效應較為平衡。這種結構與關系特征下的再分配調節(jié)效果在三國中居中,每項社會保障子制度與稅收制度都相對均衡地發(fā)揮了再分配調節(jié)功能。
(二)啟示與借鑒
第一,繼續(xù)完善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結構。雖然瑞典、美國和德國的再分配機制各異,但共同之處在于三國都注重的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結構的持續(xù)完善。瑞典、美國和德國三國的稅收制度皆是直接針對經(jīng)濟活動(收入、消費、利潤)征稅的現(xiàn)代稅制,社會保障制度框架也較為完備,并隨著經(jīng)濟社會條件的變化不停完善,因為制度結構任何一處缺陷都有可能造成違背公平正義的再分配結果。如美國公立基本醫(yī)療保障的欠缺導致其疾病、工傷、生育給付的再分配功能十分低下,美國近些年就在為建立公立基本醫(yī)療保障而不斷努力??梢姡Y構的調整與優(yōu)化仍是當下我國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建設的重點。從提升再分配調節(jié)效果而言,覆蓋全面且整合的社會保障制度比零散的社會保障制度在功能上有效,直接稅制比間接稅制在結構上更優(yōu)化。我國應加快推進以流轉稅為主體的間接稅制向以所得稅為主體的直接稅制轉變速度,切實落實社會保障制度的銜接與整合。
第二,注重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之間的協(xié)調與平衡。瑞典、美國和德國的經(jīng)驗說明,任何一個成熟的收入再分配機制,其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間的關系是協(xié)調的。制度間的協(xié)調可根據(jù)制度結構的差異采取不同方式:瑞典公共性社會保障項目發(fā)達,公共福利支出規(guī)模較大,從而采取較高的稅式攫取,在一定程度上保證福利支出的財政可持續(xù)性;美國公共性社會保障制度側重補救性轉移支付,公共社會保障支出較為弱小,于是通過稅式支出進行補充;德國社會保障和稅收制度結構本身相對均衡,稅收對社會保障制度的削弱和補充作用也較為平衡。我國在完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過程中,也應根據(jù)制度結構發(fā)揮社會保障和稅收的相互支持功能,避免不合理的關系導致的相互削弱作用。當下我國社會保障與稅收制度正面臨著關系緊張的問題:一方面需要繼續(xù)增加精準扶貧與社會保障財政投入,另一方面又亟須進行結構性減稅與減低社會保險繳費以減輕企業(yè)負擔。在處理二者關系方面,我國可借鑒美國與德國財政讓利的經(jīng)驗,以稅式支出補充轉移支付和鼓勵公私社會保險的發(fā)展,同時注重稅式支出在收入階層間的合理分配。
第三,構建適合我國國情的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瑞典、美國和德國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的差異性與其不同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條件不可分割。瑞典再分配機制是靠對高、中、低各個收入階層實行普遍的高社會保障給付與高征稅,這一機制的形成與發(fā)展受到社會民主主義政治理念的影響,且需要各收入階層較為堅實的團結與認同。美國再分配機制主要指向收入階層的兩端,累進稅制削減過高的收入所得,補救性轉移支付對最貧困階層進行收入補充。對于中間階層,美國主要依靠公私合營的社會保險項目和大量稅式支出項目。這種再分配機制體現(xiàn)的是自由主義傳統(tǒng),需要較為健全的市場機制并秉持“稅收中性”原則。德國再分配機制中要求較高的社會保險繳費率,保險繳費由雇主和雇員均擔,這需要企業(yè)與國家、雇主和雇員之間的共識與合作。我國再分配調節(jié)機制的構建與完善同樣需要立足我國基本國情,尊重我國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并充分考慮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與發(fā)展階段所具有的支持和限制條件。我國秉持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這使得我國可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以幫助解決社保支出與稅收之間的緊張關系,從而充分發(fā)揮我國政治經(jīng)濟體制的優(yōu)越性。
[注 釋]
① 可支配收入=市場收入+社會保障項目現(xiàn)金收益-稅式攫取。
[參考文獻]
[1] ADEMA W,LADAIQUE M. Net Social Expenditure,2005 Edition: More Comprehensive Measures of Social Support[J]. OECD Social,Employment and Migration Working Papers,No. 29,2005.
[2] PWC WTS. Sweden Individual -Taxes on personal income [EB/OL]. http://taxsummaries.pwc.com/uk/taxsummaries/wwts.nsf/ID/Sweden-Individual-Taxes-on-personal-income.
[3] OECD. Detailed information on the impact of the tax system on social expenditure [EB/OL]. www.oecd.org/social/expenditure.htm.
[4] OECD. OECD Social Expenditure update 2014[EB/OL]. http://www.oecd.org/social/expenditure.htm.
[5] REICH CA. Social Welfare in the Public-Private State [J].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Law Review,1966:487-493.
[6] PWC WTS. United StatesIndividual - Taxes on personal income [EB/OL]. http://taxsummaries.pwc.com/uk/taxsummaries/wwts.nsf/ID/United-States-Individual-Taxes-on-personal-income.
[7] PWC WTS. United States Individual-Deductions[EB/OL]. http://taxsummaries.pwc.com/uk/taxsummaries/wwts.nsf/ID/United-States-Individual-Deductions.
[8] BACH S,GRABKA M,TOMASCH E. Tax and Transfer System: Considerable Redistribution Mainly Via Social Insurance [J]. DIW Economic Bulletin,2015.
[9] PWC WTS. Germany Individual-Taxes on personal income [EB/OL]. http://taxsummaries.pwc.com/uk/taxsummaries/wwts.nsf/ID/Germany-Individual-Taxes-on-personal-income.
[10] JCOT. Estimates Of Federal Tax Expenditures For Fiscal Years 2015-2019[EB/OL]. http://www.jct.gov/s-2-08.pdf.
[11] JEFFERSON RT. Redistribution in the Private Retirement System: Who Wins and Who Loses [J]. Howard Law Journal,2010,53(2).
[12] PRANTE G,HODGE SA. The Distribution of Tax and Spending Policies in the United States[EB/OL].http://news- business.vlex.com/vid/distribution-of-tax-spending-policies-480701894.
Structure,Relation and Functions of Redistributive System:
Comparison and Reference of Sweden,United State and Germany
Yu Yiwei
(School of Government,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Redistributive system is comprised of tax and social security system,the structures and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of which lead to diverse redistributive mechanism and affect the redistributive functions. Sweden,United States and Germany's redistributive mechanisms are typical in the aspects of structure,relation and function.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structure and relationship of tax and social security system,this paper comparatively analyzes the redistributive structure,relation and function of Sweden,the United States and Germany. This comparison enlightens that constructing reasonable redistributive mechanism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soundness of institutional structure and the fitness of institutional relationship.
Key words: redistribution;social security;tax;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責任編輯:蔡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