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穎
柏楊先生所著《丑陋的中國人》,書的大部分內容為先生的演說詞,相信這些不是先生一時興起隨口說出的,而是其琢磨了無數(shù)遍后才得出的感悟。
馮驥才先生曾說,“作家就該在褒貶之間才有價值”。的確,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他的視角必定是獨特的,他所能看見的一定是正反兩面,不會有一位作家只看得見好,也不會有一位作家只能看見不好,不過是因為個人性格有所側重而已。正是這種有所側重,才使中國社會波動上升,在過于安穩(wěn)以至驕傲自滿時,鞭策一下,在低迷頹喪時吹一吹光明的號角,這便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意義所在。
而如柏楊先生一樣的作家,天性便是批判的,他思考的是國民性問題,暴露的大多是人性的負面,即劣根性。我們知道,為人父母,有虎性的,也有貓性的;為人師長,有嚴師,也有慈師;柏楊先生,大抵是前者——虎父、嚴師,然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出發(fā)點都是一個“愛”字。
中國古話說得好,愛之深才會恨之切,正是因為對祖國愛得深切,才會狠心揭露傷口,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人看清楚,自己哪兒傷了,該用什么藥。柏楊先生的言論,逼得人不得不正視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不狠不痛,焉能觸動?
本書很大一部分都提及團結的問題。不團結,窩里斗,這是部分國人的劣根性。對于這個問題,不論是在柏楊先生的演講中,還是后人的補充說明都已經足夠多了。因此我想說的并不是關于如何團結的問題,而是本書另外一個觸動我的點,關于禮儀之邦。
何謂禮儀之邦,《鏡花緣》中唐傲先生到了君子國,對禮儀之邦的定義是:“圣圣相傳”“禮樂教化”“八荒景仰”。中國是大國,面積大,人口多,如此泱泱大國,最欠缺的居然是禮儀。我們一直標榜自己是擁有五千年歷史的禮儀之邦,然而這么多年的文化積淀,最后成就的居然是醬缸文化。
我們必須承認中國這五千多年文化一直在向前發(fā)展,不斷進步,但是前進途中,免不了有一些污垢沉淀下來,而無人清掃,自然會漸漸發(fā)酵,這樣,引以為傲的中國文化便成了一個醬缸。
從最小的地方說起吧,首先說排隊。先生在書中說道,“中國人排隊,只是一種學說,美國人排隊,卻是一種生活?!蔽覜]有去過美國,故而對這番話的真假對錯, 無從評判。但有幸去過一趟日本,可以十分確定地說,日本人排隊是一種習慣。
在日本,隨便一間生意興隆的飯館,任意一條JR線路都是需要排隊的。記憶深刻的是第一次在日本乘坐JR鐵路列車時,剛下飛機,我們站在一旁等待。其實站在隊伍里排隊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從旁邊的報刊欄拿下一份報紙或雜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我們在中國的經驗,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會兒向前擠得最厲害的,于是我們很自然地像在國內一樣,爭先站在黃線以后,還將手中的行李箱與自己并排,一家人站在黃線后,一字拍開,腳尖正頂黃線,感覺若是有一絲間隙,列車到站時,自己這個第一排便會不保,保不準就會被人群沖散,上不了車。準備好了一切,只等列車一到便開始“沖鋒陷陣”。沒想到,車到的時候,原本在一旁坐著的人陸續(xù)起身,很隨意地站到了隊伍后面,隨著隊伍進入車內。這樣的情景讓剛下飛機的我們都感到奇怪,早知道日本是人口密度很大的國家,換言之,他們狹小的國土上鋪設有限的交通線,公共交通的使用密度應當與我們差不多,為何他們如此從容不迫?奇怪之余,我們也入鄉(xiāng)隨俗,不再在等待時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刻處于作戰(zhàn)狀態(tài)。
15天的旅程明白了不少,原來對于日本人來說,排隊早已是一種習慣,而且是一種優(yōu)雅的習慣;在他們的認知里排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對于插隊,幾乎聞所未聞。當然他們會讓出一條應急通道,讓的確有急事的人通過。
再說尊重。
尊重,一是要尊重自己,二是要尊重他人。
尊重自己,首要的是認真,比如重信守諾、一言九鼎;愛崗敬業(yè),一絲不茍;純真、善良、誠信、坦蕩……用一句話說就是“認認真真做事,踏踏實實做人”。
尊重他人。都說尊重是相互的,要想獲得別人的尊重,首先要學會尊重別人。
一個人是不是懂得尊重別人,從其日常的言行舉止中就看得出來,比如和別人約會時不遲到;在別人說話時注意傾聽不打斷;在別人取得成績時給予真誠的祝賀等。
尊重他人是自律的表現(xiàn):一個人能夠時刻地保持尊重別人的狀態(tài),那證明他是懂得自律的人。自律更能讓人清醒的認識自己。
尊重他人是有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有教養(yǎng)的直接體現(xiàn)就是能夠在任何場合任何時間保持尊重他人的良好儀態(tài)。
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如何在時而沉渣泛起的社會中不被污染,著實引人深思。
而關于思,又涉及到中國人的另一個特性,那就是想。有的人不敢想,而有的人又太過狂熱。
柏楊先生在書中提到中國人缺少敢講敢想的靈性,這與我們骨子里那種盛行了幾千年的儒家思想有關。儒家思想中,很少倡導激發(fā)靈性,很少鼓勵競爭,大多是教育子孫如何安貧樂道,而不是教導他們去創(chuàng)造,去抗爭,講自己的想法,想前人所不敢想之事。這與西方的觀念,和我們現(xiàn)在所倡導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馳。從古時開始,我們所倡導的“仁政”中的“仁”字似乎并不是愛。照柏楊先生的看法是,“仁”是當權派對小民的一種憐憫和同情,是施舍,是賜予。但我認為,這話說得有些偏激,在中國古代,封建帝王的統(tǒng)治下,思想家也只有迎合帝王的需要,才能將自己的為政理念貫徹下去,而這種憐憫和同情,對于貧苦又翻不了身的下層百姓來說,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然這種施舍和賜予,在21世紀的新中國,卻是行不通的,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造就了如今這樣一個民主和法制初具規(guī)模、不斷發(fā)展的國家。
與之相反的一個極端是過度狂熱、憤世嫉俗。這種人較之前面那種人更加為人所唾棄,因為他的憤世嫉俗,只是對著別人的。柏楊先生在《只我例外》這一章中,詳細描述了這種人。我們民主政治的精義是“我不例外”,大家都不能違法,我也不能。然而這種人實在是有趣的緊,一面高揚人人平等的大旗,一面在生活中歧視“入不了自己眼”的人;對開車亂扔垃圾的人往往罵上好久,似乎是全中國都為這么一個敗類丟臉,卻將自己手中的礦泉水瓶,狀似不經意地扔掉。這樣的人沒日沒夜地感慨,如今的世道是怎樣的不堪,他們用坐而論道彌補鄙俗自私,令人哭笑不得。
丑陋的中國人,當真如此嗎?不論是哪個國家,即使是發(fā)達國家也有所謂的“街角社會”,美國等發(fā)達國家也有貧民區(qū),也有陰暗面。正所謂兒不嫌母丑,透過書本,我看見的是柏楊先生痛心之余的一顆赤誠愛國心。
愛之深,才會恨之切,我們所念、所感是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
只因自己泡在醬缸里,所以無比渴望地,想爬出去見一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