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
“籃球呢?”
“也不怎么拿手。”
“那么,你拿手的到底是什么呢?”玲子堆起眼角皺紋笑著問,“除了同女孩子睡覺以外?”
“那也算不得什么拿手?!蔽矣悬c(diǎn)不悅。
“別生氣,開個玩笑。暖,到底怎樣?什么東西拿手?”
“沒有稱得上拿手的啊。喜歡的倒是有。”
“喜歡什么?”
“徒步旅行、游泳、看書。”
‘喜歡一個人做事?“
“嗯——或許。”我說,“以前我就對同別人配合的活動提不起興致。那類活動,無論哪樣我都沉不下心,覺得怎么都無所謂?!?/p>
“那么冬天來這兒好了。冬天我們搞越野滑雪,你保準(zhǔn)會喜歡上的。在大雪里邊撲騰撲騰一走一整天,弄得渾身是汗。”玲子說道,然后拉起我的右手,像在街燈下檢查樂器似的盯盯細(xì)看。
“直子經(jīng)常那樣吧?”我問。
“是啊,不時地,”玲子這回看著我的左手說,“不時出現(xiàn)那樣情況,亢奮、哭泣。不過不要緊,這樣還好,因為可以把感情宣泄出去??膳碌氖歉星樾共怀鋈ァ?那一來,就會憋在心里,越憋越多,各種感情憋成一團(tuán),在體內(nèi)悶死,那可就要壞事了。”
“我剛才沒什么失言吧?”
“根本沒有。不要緊,就算有什么失言也用不著擔(dān)心,只管照實直說,那樣再好不過。即使那樣互相有所傷害,或者像剛才那樣一時使對方情緒激動,長遠(yuǎn)看來也還 是那樣做最好。如果你誠心誠意地想使直子康復(fù),就那樣做好了。你剛來時我就向你說過,不是想幫助那孩子,而是想通過使她恢復(fù)而同時恢復(fù)自己自身,這就是這 里的醫(yī)療方式。所以就是說,在這里你必須推心置腹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外面的世界,不是什么話都不能全盤推出么?”
“是啊?!蔽艺f。
“我在這里呆了7年,親眼看見很多人進(jìn)來出去。”玲子說,“也許我看得太多了吧,因此我只要看上一眼,憑直覺就能看出這個人是能好還是不能好。但對于直 子,我卻完全摸不著頭腦。那孩子到底將怎么樣呢,我實在把握不住。也許下個月就能出院,也許年復(fù)一年地在這里長住下去。因此在她身上我對你提不出什么建 議。提也只能是極為泛泛的,例如要誠實啦要互相幫助啦,等等?!?/p>
“為什么偏偏對直子看不出來呢?”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那孩子的緣故吧,以至不能一下子看透,感情因素?fù)诫s太多啦。我說,我喜歡那孩子,真的。另外與此不同的是,她身上有很多問題交織在一 起,挺復(fù)雜的,就像一團(tuán)找不著頭緒的亂麻,關(guān)鍵是要一根一根地清理出來。而清理,一來可能花很多時間,二來說不定因某種偶然原因突然前功盡棄。情況大致就 是這樣。所以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