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慧
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到現(xiàn)在也沒有停的意思。我隨手拿起昨天在圖書館借的一本書———汪涵《有味》,信手翻開,看到一篇標題為“油紙傘”的文章。于是在這個昏沉的午后,我的記憶便隨他安靜的文字回到了童年。我的童年也有一個關于油紙傘的故事。
不記得那時候是幾歲,總之還是一個會撒嬌的年紀。那天,像今天一樣,陰沉的天空下著淅瀝的雨,爺爺帶我去參加一場喜宴。宴席上人很多,狹窄的空間里人來人往,屋子的地面上印滿了雨靴留下的泥印,潮濕的空氣中充斥著人們喧鬧的談笑聲。爺爺是出了名的大嗓門,很快,他便抓住了談話的主導權,被眾人簇擁著開心地聊著別人的八卦。無聊的我因為外面下著雨不能出去,只好從這個房間溜達到另一個房間,看有沒有什么有趣的東西可以打發(fā)等待開飯的這段時間。就在那時,我發(fā)現(xiàn)了它,一把油紙傘。
它靜靜地待在房間的角落里,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收斂著自己的心事。我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激動不已,要知道,當時在我幼小的心中,油紙傘算得上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傘身散發(fā)著淡淡的桐油香味。我握著木質(zhì)傘柄,輕輕把它打開,傘骨慢慢舒展開來,很快在我頭頂撐起了一方小小的天地。薄如蟬翼的傘面上畫著一支傲放的紅梅,我愛不釋手地拿著它,舍不得放下。爺爺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失蹤”,找到我時發(fā)現(xiàn)我正鐘情于那把油紙傘。我望著爺爺,眼里流露著擁有那把傘的渴望。于是,一向?qū)櫮缥业臓敔敱阏埱竽前褌愕闹魅税阉u給我們。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是花了五塊錢把那把傘買下來的,那在當時算“斥巨資”了。吃完飯,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但我依然撐著油紙傘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我收獲了無數(shù)艷羨的目光。
回家后,我便把油紙傘小心收好,放在一個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并且明確聲明,除我之外,任何人都沒有使用它的權利。就這樣,當時小小年紀的我用自己的行動保護著自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沒事的時候,我便把油紙傘打開,屋子里不久便充斥著油紙傘散發(fā)出的桐油香味,我幻想著撐著油紙傘的自己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小女孩。討厭雨天的我倒期待趕緊下雨,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撐著油紙傘出去顯擺了。
終于有一天下雨了,瓢潑大雨的那種。我迫不及待地拿出油紙傘準備和媽媽一起到姑姑家去玩,媽媽勸我說雨太大,雨點會把傘面給砸破的,還是換一把布料的吧!當時,我被強烈的虛榮心籠罩,哪里還聽得進媽媽的勸告,一意孤行地撐著油紙傘沖進了噼啪作響的大雨中。結(jié)果可想而知,我心愛的油紙傘就這樣被我親手葬送在大雨中。
這就是我與油紙傘的故事,那是我擁有的第一把油紙傘,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把?,F(xiàn)在,在下雨天已經(jīng)見不到油紙傘了,它陳列在博物館里,成為某個時代的符號,偶爾被人記起。它出現(xiàn)在詩里:“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比绻麤]有油紙傘,這姑娘怎么會像丁香一樣美?想象這樣一幅畫面吧:油紙傘在畫中倚靠著素凈的旗袍,在細雨中遮擋著羅裙翻轉(zhuǎn),不管是在雨巷里,還是在西湖邊,人總會因它而有了好奇心,總渴望知道那油紙傘下是一種什么樣的眼波。我猜想,戴望舒在雨巷里看到那把油紙傘時就是如此吧!因為有了油紙傘,才有了那份古典的遐想和浪漫。
雨水之所以愿意落下,是因為它在天上,把滿地盛開的雨傘,看作蓮花。我原,我曾經(jīng)擁有的那把油紙傘,便是這其中的一朵。
(作者單位:長沙市砂子塘吉聯(lián)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