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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六下午四點

2018-06-08 03:44林一
安徽文學(xué)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收銀臺夢幻店里

林一

1

我每個禮拜六下午四時,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一家叫“兔四爺”的動漫主題冷飲店里。

進(jìn)門右手邊有個五層的小櫥柜,最下面一層擺放著四盆花,兩盆像枯草的葉子,一盆姹紫嫣紅的花,紅色果子從花叢里爭艷綻放,只有一盆是真的,綠蘿,很茂盛,明亮的光打在葉子上光滑滑,綠意盎然。從第二層開始,各種動漫的手辦矗立在櫥柜上,有海賊王路飛、七龍珠悟空、灌籃高手櫻木花道、忍者、美少女戰(zhàn)士,以及幾張棋魂的木制版畫。店里大多數(shù)是四人以上的多人位,我選擇在二人位上坐下,然后點了杯叫“誘色夢幻”的冷飲。

我說來一杯“誘色夢幻”的時候,那個女人眼角上挑,像新娘子被瞬間掀起蓋頭,試圖通過眼睛來讀懂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我沒有給她詳細(xì)觀察我的機(jī)會,付了錢,找了個二人位坐下。那個位置正對著收銀臺,只要我愿意抬頭,就能夠好好端詳那個女人。老實說,那個女人有點像七龍珠里的布瑪,一雙像玻璃彈珠的大眼睛,晶瑩剔透,一頭齊肩干練的短發(fā),染上了點淺黃色,像一抹清水,干凈怡人。她在吧臺低頭忙碌,輕飄的短發(fā)猶如一簾瀑布傾瀉下來,水蒸氣飄了過來,我瞬間產(chǎn)生了些醉意。

她的腿很細(xì),穿著一條齊臀牛仔褲。她端著那杯“誘色夢幻”朝我走來。我很想問她,她是否照著布瑪?shù)臉幼哟虬缱约??又生怕我唐突的話語會讓她覺得我不懷好意。好吧,我的確是不懷好意來到這里的,要不然我怎么會在每個禮拜六下午四點準(zhǔn)時來到這里呢。

終于有一天,那個女人端來“誘色夢幻”,忍不住問了我一句,“你是來這里等人的吧?”

聲音很輕,隨著她把杯子放到我桌面,一同跑到了冷飲杯子里。

那頭齊肩散發(fā)著香氣的頭發(fā)離我很近,那讓我甚至產(chǎn)生了錯覺,那水碰到了肌膚上,很清涼很舒坦。

我笑著回答說,“是的,我是在等人?!?h3>2

他回答我說他在等人的時候嘴角上揚,話語里帶著調(diào)皮與不恭。這讓我想起,風(fēng)吹過來裙角被掀起有人吹口哨的情景。我無法判斷他回答的真假。

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每個禮拜六下午四點,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我的店里。開始的時候,他會在門口的櫥柜前駐足一會兒,然后徑直走到收銀臺,隨意翻著放在柜臺上的單子,望著單子的眼神顯得有些空洞,沒一會兒他就點了杯“誘色夢幻”的冷飲。我有些好奇地望著他,他有一頭干凈的精神抖擻的短發(fā)。他沒有給我觀察他的機(jī)會,他付了錢,選擇了在我對面的二人位坐下。

“誘色夢幻”是我想的名字,草莓番石榴的誘惑,紅色沉淀在玻璃杯的最下面,紫色漂浮在上面,色澤誘人。就像我當(dāng)初接觸的那東西,“夢幻”得讓人以為是真實存在。一般都是充滿夢幻的年輕女孩子才會點這種飲料,像他這種成熟的男人點這飲料的確實不多。

他的確是個特別的人,每次到店里都點“誘色夢幻”,每次都是一個人坐在那張他“專屬”的二人位上。有時候,他會趴在桌面上,頭枕在他的雙手上,認(rèn)真觀察那玻璃杯里的“夢幻世界”——他應(yīng)該是個有故事的人;有時候,他會靠在布藝單人沙發(fā)上,印著七龍珠圖案的小靠枕放置在他的大腿上,他若有所思,蹙眉,目光停留在玻璃杯上,手指頗有節(jié)奏地在桌面上敲動著——說不定他是個哲學(xué)家;有時候,他會抿了一口“誘色夢幻”,鼓腮嘟嘴,手機(jī)在手掌里翻轉(zhuǎn),沒一會兒好似思緒在瞬間打開,他點擊手機(jī)屏幕,手指噼里啪啦地點擊著——他一定是個作家。

他幾乎從不看時間,好似沒有時間概念,卻又能夠準(zhǔn)時坐到傍晚六點離開。店里鬧哄哄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坐在二人位上,店里冷清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人坐在二人位上。無論刮風(fēng)下雨,他都會準(zhǔn)時在每個禮拜六下午四點來到我店里,也會準(zhǔn)時在六點離開。當(dāng)然,在離開之前,他都會上一次廁所。

終于有一天,我端著“誘色夢幻”朝他走過去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是來這里等人的吧?”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能夠聽到內(nèi)心怦怦跳的聲音,店里的一切動漫瞬間活動起來,它們簇?fù)碓谖液退磉?,我的臉?biāo)查g滾燙起來。

他嘴角上揚,笑著回答我,“是的,我是在等人?!蔽腋杏X,那笑容里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我轉(zhuǎn)身離開,擔(dān)心卻又期待他還有下一句,“我要等的那個人就是你。”當(dāng)然,那是我的異想天開,我們素不相識,即便遇見也是茫茫人海里的擦肩而過。他并非玩世不恭,我身后傳來的是那“誘色夢幻”飄過來的夢幻孤寂。

其實,我好想跟他說——

“我也在等人,等一個人回來?!?h3>3

那天“兔四爺”店里人特別多,七八個年輕人坐在兩張長布藝沙發(fā)上,桌面上擺滿了吃的、喝的,琳瑯滿目。一個綁著兩根辮子的圓臉女孩在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看得出,她是那群人的主心骨,所有人都在聽她說。我進(jìn)去的時候,那個女人在收銀臺上低頭忙碌,來了那么些人,夠她忙上一陣子的。她抬頭整理劉海的時候瞧見了我,指了指我經(jīng)常坐的那個位置,她已經(jīng)幫我預(yù)留了那個位置。

她似乎讀懂了我的內(nèi)心,如果今天那個位置被人占了,我想我要么站在收銀臺前,要么轉(zhuǎn)身離開。漸漸地,如果不是有“任務(wù)”在身,拋開雜念,店里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我想,我會鼓足勇氣向她搭訕或者多說幾句。這年頭,“干凈”好看的女人并不多。

我朝她點頭,把“誘色夢幻”的錢放在吧臺上,然后徑直走到那張我“專屬”的布藝沙發(fā)上,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寫有“這個地方有人了”工整字體的卡片。我們心有靈犀,不用我開口,她就知道我會點什么飲料。我的確喜歡喝“誘色夢幻”,當(dāng)初就是因為那名字吸引了我,當(dāng)她把一杯紅色與紫色搭配的飲料端至我跟前的時候,我被杯子里的世界吸引了,甚至產(chǎn)生了錯覺,自己深陷其中,誘惑的紫色包裹著我。“誘色夢幻”的味道酸而甜美,透過唇直淌喉管,然后在心田盤旋,那種清甜久久讓人回味。

我繼續(xù)觀察那伙坐在我右側(cè)的人,他們到這里,應(yīng)該是來打發(fā)那無聊的光陰??匆娝麄冋f笑打鬧,我突然覺得自己與這里有些格格不入。其中一個男孩扭頭斜睨我,他看見了我斜視他們的目光,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逝,轉(zhuǎn)而投來詫異的眼神。大概他有些好奇,眼前這個怪叔叔坐在這個年輕人齊聚的地方究竟是來干嗎的?

他犀利的眼光很快刺穿我尷尬的眼神,我側(cè)身轉(zhuǎn)頭,正好迎見了一對情侶一前一后進(jìn)到店里來。兩人個子很高,男的發(fā)型整齊,噴過啫喱水,頭發(fā)一根根豎起來,女的穿著一件毛線連衣裙,懷里抱著一只貓,纖細(xì)的手在貓背上摩挲。女的直接找了個四人位坐下,男的到收銀臺點單,沒一會兒,男的屁顛屁顛拿著單子湊到女的面前,詢問女的喝些什么,女的嬌嗔道,“你幫我點?!彼坪踉诳简?zāi)莻€男的,男的滿懷信心走向收銀臺點單。

他們兩人坐在我隔壁的位置上,所以,他們的話我能夠一五一十聽清楚。

“它老是撓我。剛剛指甲還劃到我裙子了?!迸脑诒г?。

“要不我來抱吧?”男的建議,女的沒答應(yīng),繼續(xù)撫摸著那只調(diào)皮的小貓。

她很快就將我點的“誘色夢幻”送至我桌面上,我朝她點頭,她投來一個微笑。旁邊的年輕人表示抱怨,“我們的怎么還沒上?”

她表示歉意,“很快,很快就來了?!闭f完,小跑著回到收銀臺。她的余溫還在我周圍縈繞。

雖然不是第一次喝“誘色夢幻”,但我還是充滿了好奇,只要我不攪拌,紅色和紫色并不會交融,紅色和紫色會很和諧地在玻璃杯里相處,互不侵犯。還是這只是一種幻覺,事實上它們早已交融在一塊兒,我被這誘色蒙蔽了雙眼?

但我不能讓現(xiàn)實迷惑雙眼。我認(rèn)真觀察著店里的每一個人每一件物,這是我的工作。

“嘎”的一聲,玻璃門被打開,進(jìn)來一位戴鴨舌帽的男人,他把帽檐壓得很低,我無法看清他的臉,他沒有東張西望,而是直接走到收銀臺。與他相比,他更屬于與這里格格不入的人。

她正準(zhǔn)備端起飲料,卻被那個陌生男人喊住了。那人擋住了她的半邊臉,我只能看見她的臉色有些凝重,墨汁蘸到了水里,黑色鋪展開來。

我有些坐立不安,摁了下手指關(guān)節(jié),骨頭發(fā)出的聲響更加劇了身體的緊張感。

沒一會兒,陰沉從她的半邊臉散去,她端著兩杯飲料朝我這邊走來。那名戴鴨舌帽的神秘男子朝衛(wèi)生間走去,有些匆忙。我盯著衛(wèi)生間那個方向看,以至于她什么時候來到我身邊什么時候回到收銀臺,我都全然不知。

等那個人從衛(wèi)生間出來,從店里離開,我起身朝那個人剛上的衛(wèi)生間走去。

衛(wèi)生間里飄著檀香味,我從里面的那面鏡子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

看來,我要等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xiàn)。

4

他有兩個禮拜六下午沒有到店里,陌生的青年男女來了一撥又走一撥,我喜歡看他們青澀的臉龐,那是還沒有完全被書寫的臉,日后的生活還有無限的可能,還來得及一筆一畫描繪那無限美好的未來。

我也曾經(jīng)跟他們一樣,能夠朝著自己的夢想一步一步書寫過來。我有我深愛并且也深愛我的人——我的那個他。我跟他說,我小時候有個夢想,長大后開一家奶茶店。他幫我把店開了起來,我們卻迷戀上了一種東西,那種東西跟我做的“誘色夢幻”飲料一樣誘人,并讓人產(chǎn)生夢幻。在那個虛無的夢幻世界里,我和他相親相愛,但我們都知道,那種輕易得來的“幸?!辈⒉徽鎸?。我們說好一起戒掉那虛無的夢幻,可是,等我戒掉了,他卻走了,并且讓我等他回來。

我苦心經(jīng)營著這家頗具動漫特色的動漫冷飲店,因為我希望,等他回來,看到這一切,他會激動得抱著我深吻,然后夸獎我一番。只是,櫥柜上的塵灰我擦拭了一遍又一遍,陌生的客人走了一撥又一撥,他仍舊沒有回來,來店里的客人,我沒有記住一個,當(dāng)然除了那個特別的幾乎每個禮拜六下午四點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店里的男士。

他應(yīng)該是我的世界里很有意思的一個過客吧。我知道他每個禮拜六下午會來店里,因此我特意給他制作了塊卡牌,用油性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這個地方有人了”。不知這樣做,是否會被誤會,反正我沒有多想,我只是想用心留住這么個特別的顧客。

雖然我對他充滿了好奇,好奇害死貓,很想跟他多聊幾句,卻生怕我的唐突之舉會趕走我這位特別的顧客,更何況,并非什么事情都非得弄清楚的。

漸漸地,他的存在,或者是他模糊的身影輪廓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來到店里,坐在那個位置上,哪怕我忙碌起來,都能感覺到特別安全??梢哉f,每個禮拜六下午,成為了我最期待的日子。他沒來的那兩個禮拜六下午,我魂不守舍,還打碎了幾個玻璃瓶,那塊冷清的卡牌佇立在桌面上,顯得很冷寂,店里的《灌籃高手》歌曲沒有了從前的激揚,反而更易擾亂心扉。

幸好他又一次出現(xiàn)在店里了,只是那天店里很忙,來了七八個年輕人,他進(jìn)到店里的時候我在忙著做奶茶,我抬頭去理下垂的劉海時,正好看見他,點頭,給他指了指他的“專屬”位置,接著又埋頭做奶茶,我聽見了奶茶絲滑落入杯子里的聲音,如潺潺流水,擾亂心扉。

我先把那杯提前做好的“誘色夢幻”給他送過去,美好的心情卻被剛剛進(jìn)來的那對情侶擾亂,他們在抱怨他們點的飲品還沒上,我只好唯唯諾諾地答應(yīng)著,還沒來得及正式和他打招呼,就回到收銀臺里倒騰。

我想,等做完這兩杯飲料,我一定要跟他說上幾句話。

只是,當(dāng)我準(zhǔn)備端飲料過去給那對情侶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走到收銀臺,他戴著鴨舌帽,帽檐下壓,我試圖努力看清他的臉……我的腿有些顫動,倚靠在柜子旁。我以為他回來了。

“你想喝些什么?”我咬字清晰地問。

“我想問下,廁所在哪里?”

原來是借廁所的陌生人。我的臉恢復(fù)了平靜。等他從廁所離開,我從那對情侶座位上回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并且有些疑惑,他盯住廁所看,表情木訥,很焦灼的樣子,莫非他認(rèn)識那個借廁所的人?

他的臉色太詭異了,但更詭異的是,我回到收銀臺,發(fā)現(xiàn)放在柜臺上的餐盤下多了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親愛的,我要回來了。

5

“兔四爺”動漫冷飲店會在每天下午三點至五點這段時間迎來空當(dāng)期,店里有時候只有老板娘小米一個人,有時候也會有一兩個顧客坐到店里,等人、聊天,或者點杯冷飲坐著玩手機(jī),反正在這里,有大把無法打發(fā)完的虛無光陰。

鄧建東坐在一張貼近收銀臺吧臺的旋轉(zhuǎn)椅子上,右手不自覺地在板寸頭上摩挲一陣,然后雙手托著下巴,深情脈脈地望著在收銀臺里清洗著杯具的小米。

那頭短發(fā)真美,就像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如果能把頭枕靠在那上面,他心甘情愿熟睡上好幾年,甚至一輩子。想到這里,他有些激動,闊別多年,能夠看到那個心儀的女人,他已心滿意足。

“你還是那么漂亮?!编嚱|的眼睛陶醉在她的身體上。

小米一只手?jǐn)Q住杯腳,自來水嘩啦嘩啦在杯身上流淌,像一只船滑翔在水面上。她抬頭望了一眼墻壁上印有海賊王路飛圖案的掛鐘,現(xiàn)在是禮拜六下午三點三十分。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覺內(nèi)心裝了個時鐘,分針秒針糾纏不清,令人心煩意亂。

“你應(yīng)該穿裙子的,像個公主那樣,而不應(yīng)該像布瑪那樣?!笨粗驱R臀牛仔短褲,鄧建東忍不住說道。短褲恰如其分地包裹住那微翹的臀部,很性感,但他覺得那性感的臀部應(yīng)該緊貼著那美麗的裙子,神秘而又充滿誘惑。

小米還是沒理他,任由鄧建東一個人唱獨角戲,反正他一個人在外面瀟灑自在那么久,也不在乎那么一會兒了。小米有些賭氣,杯具在她手中清洗得亮锃锃的。不過,她也有些擔(dān)憂,不知道他是否把那種癮給戒掉了?

“你能停下來,聽我說話嗎?”其實他是想讓她轉(zhuǎn)過身來,他想好好看看他深愛著的那個漂亮女人。

她仍舊不理他,把洗干凈的杯具放在托盤上,小心翼翼地,生怕打碎,這三個禮拜以來,她打碎七八個玻璃杯了,究竟是七個還是八個,她竟然記不起來了。

鄧建東感到嘴巴有些干燥,咽了口水,雙手從下巴抽出,摸了摸干癟的口袋。該死,煙抽完了,忘記買煙了。他起身,在店里漫步,摸了摸櫥柜上的動漫手辦,拿起了一個七龍珠里悟空還是小孩模樣的手辦,摸著后腦勺,童叟無欺地大笑著。他瞬間明白了她為什么要打扮成布瑪?shù)哪?。他四處轉(zhuǎn)悠,手觸摸在布藝沙發(fā)上,忍不住坐在那舒坦的沙發(fā)上。他當(dāng)年冒著風(fēng)險給她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她那美麗的公主夢嗎?

鄧建東有些感嘆失意,起身回到收銀臺前的那張點單旋轉(zhuǎn)椅子上,他其實可以徑直走進(jìn)收銀臺里,給她一個猝不及防的擁抱。他擔(dān)心自己的唐突會讓她害怕,他回到位置上,抬頭看了下那掛鐘上的時間。下午三時四十七分。

她不知什么時候給他泡了杯奇怪的飲料,像血一樣殷紅的紅色沉淀在杯底,妖嬈的紫色漂浮在杯子的上層,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手搭在身后,那張姣好的臉期待他喝下面前這杯飲料。

鄧建東產(chǎn)生了錯覺,那杯紅色與紫色糾纏在一塊的飲料變成了一杯毒藥,毒氣在杯子上空縈繞著。

小米望著他,殷切希望他快點兒喝下去。

鄧建東輕輕地端起杯子,杯子舉在半空,他問了句,“它一定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吧?”

“誘色夢幻?!边@是她對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像淡淡的余香飄至他跟前,那是他從前熟悉的味道。

鄧建東還是沒喝那杯飲料,又抬頭望了一眼那掛鐘,被她瞧見了。

“你又要走?”

鄧建東竟然無言以對,他很想跟她說,他是冒著風(fēng)險回來的,就像幾年前他被逼無奈不辭而別一樣。生活很美好,但渺小的我們并沒有太多選擇。

小米在等鄧建東回答,等待她等了幾年的答案。其實,答案對她而言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過是個形式,一個過程,只要他說,說什么她都樂意聽。她甚至說服了自己,只要他開口說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她就原諒他。生活里有太多形式了,她等待的,也不過是一種形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店里分外安靜,時針指到四,小米還在等待著鄧建東的回答……趙司建就是在這個時候進(jìn)到店里來的。

店里的掛鐘時針走到四,趙司建輕輕推門而入,沒有聞到芳香,空氣里彌漫著難以名狀的僵硬氛圍。剛剛進(jìn)門的時候,他聽到她的聲音,好像是在質(zhì)問,只聽見一個“走”字,等他腳步往前踏,聲音戛然而止。趙司建舉步前行,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收銀臺前的旋轉(zhuǎn)椅子上,板寸頭,臉轉(zhuǎn)向他這邊,不太平整的臉,有些疤印,小坑零星散布著。那眼神的鋒芒有些銳利,不太友善,他身體緊繃著,提高了警惕。小米也看見了他,眼神唯唯諾諾般,不太自然,僵硬地投來一個微笑。趙司建走到離收銀臺幾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見收銀臺桌面上擺放著一杯他愛喝的“誘色夢幻”。只是,那個陌生的人盯著他看,趙司建不甘示弱,瞪著眼予以還擊,這一瞪,瞪得他后背發(fā)涼,眼前這張臉,正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他每個禮拜六下午四點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兔四爺”店里,不正是為了等這個人嗎?開始趙司建還以為自己收到的“情報”有誤,那個好看且他有些好感的女人也是他觀察的對象之一。如今,這個意志堅強(qiáng)的女人居然破天荒地戒掉了那玩意兒,這在他看來很不可思議。要知道,那玩意兒和“誘色夢幻”一樣讓人不可抗拒。店里有一個好看的且他也喜歡的女人,他沒理由不繼續(xù)待在那里等待那個人的出現(xiàn)。

趙司建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強(qiáng)顏歡笑,生硬地擠出一道微笑,不能讓對方察覺出端倪,要尋找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出手。

小米一眼就看出兩個男人的針鋒對決,都不友善,這正是她心煩意亂的原因,只是無法判斷他們是否將對方當(dāng)作情敵了?難道鄧建東很早就回來了,躲著觀察這個常到店里的特別的顧客?難道那個特別的顧客知道鄧建東就是她的男朋友?

趙司建為了打破僵局,繞開那個陌生男人,從桌面上取走了那杯“誘色夢幻”,然后坐在那張“專屬”布藝沙發(fā)上,正好能夠趁機(jī)盯著那個人。

雖然鄧建東不喜歡那杯飲料,但居然有人從他面前不打招呼“奪”走了那杯飲料,作為老板娘的小米居然沒吭一聲,這在他看來是十足的挑釁。他擼起袖子,準(zhǔn)備用拳頭奪回那杯飲料。

一只冰涼的手搭在鄧建東手臂上,是小米的手,這是他這次回來,他和她的第一次肌膚之親。他的荷爾蒙分泌有些多,但他還是難以咽下那口氣。他另外一只手搭在小米的手上,撫摸著,然后推開,握著兩個拳頭走向那個不懂事不解風(fēng)情的陌生人。

趙司建看見那陌生男人怒氣沖沖過來了,他不知那人的怒氣從而何來?看來一場打架不可避免地要發(fā)生了。也罷,正好趁機(jī)抓住眼前這個人,省得他費勁心思想方設(shè)法尋找時機(jī)抓人。

那人的步子邁得很大,拳頭就是在一剎那間揮過來的……小米從收銀臺跑了出來,試圖阻撓那個沖動的男人。但是,那是徒然,拳頭已經(jīng)出來了,可那人沒想到,趙司建能夠看見他拳頭舞動的痕跡,他一個彎腰下蹲,身子回轉(zhuǎn),躲過了那一記拳頭。

趙司建以為他會繼續(xù)朝他攻擊,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轉(zhuǎn)身,拉著上前的小米一同往外跑。那人的手一把抓住女人潔白的手,剎那間,他看見那雙潔白的手僵直放在半空中。她應(yīng)該是有所遲疑的。

趙司建詫異,難道他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他在猶豫著要不要追出去。他知道,對鄧建東的抓捕很快就會全城展開,他很快就會被抓住的。

只是,趙司建很為老板娘擔(dān)心,她是否會被鄧建東弄得鬼迷心竅繼續(xù)沾上那東西,魔鬼會讓天使枯萎的。她是否有危險?他很想好好保護(hù)她。

趙司建向門外望去,他看見老板娘那一頭齊肩短發(fā),慢慢消逝在即將降臨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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