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英

游戲是兒童的基本活動。一些農(nóng)村幼兒園盡管沒有良好的硬件條件和師資隊伍，但在“去小學化”的道路上積極探索，努力發(fā)揮游戲和生活的獨特價值。浙江平湖市林埭鎮(zhèn)中心幼兒園就是這樣一所幼兒園，他們基于現(xiàn)有的條件，努力為孩子創(chuàng)設游戲環(huán)境、提供游戲材料、保證游戲時間，嘗試站在孩子的角度解讀孩子的游戲行為和游戲需要，以支持孩子的發(fā)展。在這個過程中，教師的教育觀念和行為也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幼兒園的教育質(zhì)量得到了提升。

沙水游戲是孩子們很喜歡的游戲。大二班的孩子之前很喜歡在沙池里“挖渠”“開河”，可最近，教師發(fā)現(xiàn)孩子們似乎有點意興闌珊了。為什么孩子的游戲熱情突然降低了呢？回顧孩子近段時間在游戲中的表現(xiàn)，教師發(fā)現(xiàn)僅有的鏟子、耙子等成套購買的玩沙工具，限制了孩子在游戲中的探索和想象。教師設想，也許可以投放一些新的材料，重新激發(fā)孩子的游戲興趣，將游戲中的學習引向深入。于是，教師就嘗試投放了一些長短粗細不一的PVC管。

當PVC管遇到沙水游戲，孩子會出現(xiàn)怎樣的游戲行為呢？為了給予孩子更好的支持，教師從孩子前期的游戲經(jīng)驗出發(fā)，預測了他們可能會出現(xiàn)的游戲行為，例如，把PVC管當作工具，用來運沙、塑型，用PVC管來搭橋、建城堡，借助PVC管來引水，等等。無論出現(xiàn)哪種情況，只要能激發(fā)孩子游戲的興趣、探索的熱情，就說明材料的投放是有價值的。

●管子漏水了

PVC管投放后，L老師帶著孩子們來到了沙水區(qū)。孩子們看見新材料，“呼啦”一下忙開了：有的將管子豎起來埋進沙里，假裝在種樹;有的不斷往管子里灌沙并壓實，再將管子提起來，形成一個個小沙柱;有的利用PVC管把沙子運到大輪胎里……L老師看到幾個男孩合力將粗細不同的PVC管連了起來，并埋進沙子里（見圖1），然后往管子里灌水，馬上想到，這似乎是之前“挖渠”“開河”游戲的“進階版”，便開始持續(xù)關注這組孩子的游戲進展。

孩子們在PVC管的一端利用漏斗把水灌進管子，然后到另一端觀望，等待水流出來。但是，水并沒有從另一端流出來，而是從管子之間的縫隙里滲了出來。看到水從管道中部的沙子里滲出來，孩子們急忙用更多的沙去堵，然后繼續(xù)往管子里灌水，可是水還是不斷滲出來，剛填上去的沙子又被沖開了。孩子們又把碗蓋在漏水的地方，想要阻止水漏出來，但還是沒有成功。孩子們從這一端跑到那一端，又從那一端奔到這一端，他們或用手，或用沙，或用其他工具重復著按、壓、覆蓋的動作，試圖阻止水從中間漏出來。

15分鐘過去了，管子還在繼續(xù)漏水。孩子們自動分成了兩組，一組負責倒水，一組負責堵水。孩子們尖叫著、嘻笑著，音量不斷提高，奔跑間還時不時發(fā)生肢體的碰撞，有的孩子甚至開始用腳踢沙子了。L老師有點擔心，這樣下去會不會引發(fā)肢體沖突，要不要提醒一下孩子呢？正當L老師在糾結(jié)時，鑫鑫跑過她身邊，她下意識地拉住他，說：“鑫鑫，你去把沙子挖開來看看?！宾析慰戳丝蠢蠋煟挚戳丝凑诙滤耐閭?，猶豫了片刻后，朝著漏水的地方走去。他湊過去想用手將沙挖開，一旁的超超拉住他，喊：“你干嗎呀！”鑫鑫說：“老師叫我挖開看看?！背读艘幌?，松開了手。隨著鑫鑫漸漸挖開原本覆蓋在PVC管上的沙子，孩子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漏水的秘密（見圖2），驚訝地喊起來：“這里有個洞，這里有個洞！”周圍的同伴很快圍了過來，循著這一發(fā)現(xiàn)繼續(xù)開展游戲。

游戲有了新的發(fā)展，L老師悄悄地松了一口氣。但她也作了反思：剛才也許我還是太著急了些，如果我再耐心地等一等，孩子們會不會自己發(fā)現(xiàn)漏水的秘密呢？如果我不把幼兒引向?qū)β┧虻乃伎?，游戲的發(fā)展會不會有更多的可能性、更令人驚喜的走向呢？

●把管子連起來

孩子們把沙子耙開，露出了埋在里面的管子后，大家清楚地看到兩根管子由于粗細不同，交接處的縫隙中源源不斷有水流出來。一開始，孩子們的直覺反應仍是“把它堵上”，比如用沙去填縫隙。但很快，他們意識到了管口粗細的匹配問題。鑫鑫說：“這兩個管子一個大、一個小，所以才有個縫，要拿一模一樣的?！庇谑?，鑫鑫、超超馬上分頭去找合適的管子，但是他倆找來的管子還是一根細、一根粗，匹配不了。這時一直在邊上觀看的良良跑過去找來了一根和鑫鑫那根一樣粗細的，大家一邊說著“就是這根”，一邊開始連接（見圖3）。

他們很快又找來了幾根長短不一但粗細相同的管子，試圖把它們口對口連到一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很難對齊而且不容易固定，管子總是會錯位（見圖4）。鑫鑫又跑去材料筐里一陣翻找，偶然發(fā)現(xiàn)有兩根粗細相差無幾的管子正好嵌套在一起。他把這一發(fā)現(xiàn)告訴了同伴們，大家開始有意識地將稍粗一些的管子套在稍細一些的管子外面，使之成為一個組合。

在這一過程中，教師清晰地看到了孩子的探究和思考。首先，孩子們自己發(fā)現(xiàn)了漏水問題的癥結(jié)——互相連接的管子粗細不匹配。在尋找相匹配的管子的過程中，他們的目測和估算經(jīng)歷了從不準確到準確的過程。在匹配成功后，他們又發(fā)現(xiàn)大小相同的管子反而難以連接在一起，于是，有了第二階段的探索——怎么使管子連起來。孩子采用的是粗細管子組合嵌套的方法。從管子連接在一起的狀態(tài)來看，這似乎和最初孩子把它們埋在沙里時大同小異，但其實孩子一開始的連接是下意識的，而現(xiàn)在是在有意識地尋找粗細相差無幾的管子使之組合相套，其背后折射出的孩子的認知、經(jīng)驗和思維方式都是不同的。雖然后來在孩子往管子里灌水時，水還是會從管子的連接處往外漏，但是孩子們對于漏水問題的思考已經(jīng)有了質(zhì)的飛躍。

一個多小時的游戲結(jié)束了，孩子們顯然意猶未盡。L老師在思考，這是孩子們的第一次游戲，漏水的問題沒有得到圓滿解決，那么下一次游戲時，孩子們會繼續(xù)探究嗎？在下一次游戲之前，教師可以做些什么呢？L老師決定和孩子們討論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和想法。

在對當天的游戲作了交流分享之后，L老師拋出問題：“怎樣連接管子才能不漏水呢？”孩子們紛紛提出自己的想法：用布包住，用繩子扎起來，用寬的透明膠帶纏住，找?guī)讉€口子大小剛好的接在一起……討論之后，L老師也對這些想法的可行性作了分析：透明膠帶沾到水會不會很快失去黏性？孩子有系繩的經(jīng)驗嗎，用繩子能把管子系住嗎？如果直接給孩子提供現(xiàn)成的PVC管接口會不會太簡單了？考慮到孩子的游戲就是在探索未知的世界，他們在自己已有經(jīng)驗基礎上不斷提出假設并驗證，通過不斷試誤建構(gòu)新的經(jīng)驗。從尊重和滿足孩子游戲意愿的角度出發(fā)，L老師決定投放各種材料讓孩子們自由選擇，以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

●管子通水了

第二次游戲時，L老師在材料區(qū)新投放了布條、繩子、透明膠帶、粗細不同的PVC管接口等材料。孩子們分成了兩組。鑫鑫等孩子有上一次游戲的經(jīng)驗，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PVC管接口，而這次才玩PVC管沙水游戲的那組孩子則選擇了布條和透明膠帶。L老師原本以為第一組肯定“馬到成功”而第二組必將遭遇“滑鐵盧”，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

第二組孩子選了粗細相同的幾根PVC管在沙地上連接好，然后用布條纏繞并打結(jié)。他們覺得還不夠牢固，又用寬的透明膠帶纏繞固定（見圖5）。同組的兩個女孩纏透明膠帶的手法很嫻熟，她們把透明膠帶繞著管子一圈又一圈牢牢固定住。隨后，他們用水桶打來水，緩緩倒入PVC管一端，不一會兒，水從另一端流出來了。這真是出乎教師的預料。成人從經(jīng)驗出發(fā)認為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孩子卻讓它變成了現(xiàn)實。真慶幸，教師尊重了孩子的意見，沒有以自己的判斷去干涉孩子的游戲。當孩子們不斷往管子里灌水，水緩緩滲透布條，從透明膠帶的縫隙中漏出來，而從出水口出來的水越來越少時，L老師選擇了耐心等待，給予孩子充分的時間去觀察、思考、討論、嘗試。

選擇了現(xiàn)成的PVC管接口的那一組孩子，三下兩下就順利地將管子連接好，并打來水往管子里倒。奇怪的是，等了一會兒水并沒有從另一端流出來。孩子又檢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中間并沒有漏水，大家面面相覷（見圖6）。這時，一直在另一端負責倒水的齊齊說：“原來你們這里沒放歪啊！你們得放歪一點水才會流啊，你們這個不像一個斜坡，對不對？”齊齊完整參與了這兩次游戲，在兩次游戲中所做的事情也是相同的——取水、倒水，他雖然沒有直接動手參與PVC管的擺放和連接，但他還是一直和同伴一起在觀察和思考。他雖然沒有直接說出“水往低處流”的道理，但他用自己的語言提出了“歪”“斜坡”等關鍵詞，成功地讓同伴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孩子們把管子進水的一端墊高，使整組管子呈現(xiàn)傾斜的姿態(tài)。水終于順利地流出來了。一個意外的結(jié)果觸發(fā)了新的問題，孩子們基于“水從高處往低處流”的已有經(jīng)驗，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關鍵。

●制造“噴泉”

PVC管漏水的問題解決了，但游戲并沒有結(jié)束。當孩子們又一次來到沙水游戲區(qū)時，PVC管與沙水又碰撞出了新的火花。

幾個孩子把兩根PVC管連接成了L型。兩個孩子將其倒了過來，把管口抵住沙地，另外兩個孩子在另一端的管口接了個轉(zhuǎn)彎向上的接口并加了一個漏斗，往管子里灌水。在灌了一些水后，他們把管子提起，管口一離開沙面，水便涌了出來。孩子們說，他們在制造“噴泉”（見圖7）。玩了幾次之后，孩子們漸漸地有了分工：有負責倒水的，有負責扶住管子的，有負責壓緊管口的……到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大家越是步調(diào)一致、配合默契，讓管子里的蓄水盡可能達到最大值，提起管子后出現(xiàn)的泉水噴涌的勢頭就越大。于是，兩個孩子合作將兩桶水一起倒進去，然后大家一起喊“一、二、三——”，把管子提起來。通過多次嘗試，孩子們團隊協(xié)作的意識與能力也自然而然得到了增強。

制造出“噴泉”后，孩子們很興奮，但在游戲后交流時，遠遠提出了異議：“我看到過的噴泉是往上的?！庇纱?，孩子們的探究轉(zhuǎn)向了“怎樣做一個往上的噴泉”。

這天，彬彬、遠遠等一群小伙伴開始嘗試制造“真正的噴泉”。他們找了幾根管子連接成U形，彬彬打開水龍頭，在一端注水，大家盯著管子的另一端，期待水能夠噴出來（見圖8）。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遠遠思考了一會兒說：“可能是灌水的這根管子太矮了，而那根太高了。”他們再次調(diào)整PVC管的組合，將出水的一端改低（見圖9），果然，水慢慢地流出來了。但是，孩子們對這樣的效果還不滿意，他們說：“噴泉的水應該要往上‘噴出來才行?！痹趺醋屗皣姟背鰜砟兀亢⒆觽冇珠_始了新的思考和行動……

我們的思考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孩子們將PVC管運用于沙水游戲中，開展了多樣的探究活動。我們看到，孩子面對游戲中遇到的問題有一種本能的探究欲望，在探究的過程中，他們樂此不疲，創(chuàng)意層出不窮。

為什么把PVC管引入沙水游戲后游戲如此精彩紛呈、高潮迭起？在團隊教研活動中我們總結(jié)了一些經(jīng)驗：

當孩子的游戲變得乏味從而停滯時，教師順著孩子游戲的經(jīng)驗和興趣尋找新的支持性材料，能使游戲重獲新生。在投放新材料時，教師基于對孩子的了解預測了孩子可能出現(xiàn)的游戲行為，這有助于教師正確認識游戲的價值，并在觀察時有所側(cè)重。這也為后續(xù)的游戲支持提供了基礎。在游戲過程中，教師注重與孩子交流，傾聽孩子的想法，針對孩子游戲中的問題和需要提供材料，支持孩子進一步探究，這是推進游戲深入的關鍵。正因為如此，我們看到了孩子在游戲中的精彩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