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
如果臉盲是一種病,那我絕對有病,而且是重癥晚期。跟一個人見面10次以內(nèi),我絕對不可能記住對方的臉,甚至有些不太熟的人,認識了大半年,走在大街上我仍然會猶豫著不敢確認。
我曾經(jīng)犯過最可笑的錯,是把一個長發(fā)姑娘和一個短發(fā)姑娘搞混。大家參加同一個社團,社團不是天天都有活動,也不是每次活動所有人都參加,導(dǎo)致我有將近一年時間一直在困惑,這姑娘為什么頭發(fā)時而很長時而很短,是頭發(fā)長得太快了嗎?也不是沒懷疑過她倆是兩個人,然而下次見到其中一個拼命辨認,兩人明明長得就是一模一樣啊!直到一年后,終于有一次她倆同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那一刻有種世界觀都被刷新了的感覺。
因為臉盲,從小到大,遭遇過無數(shù)尷尬,被無數(shù)人誤以為高冷,我卻百口莫辯。如果我說,我不是高冷,而是壓根兒就沒有認出你,對方恐怕會更生氣吧。積累了多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我慢慢摸索出幾條解決之道。
第一條是約會提前到。我在約會準時方面從來是廣受好評的女生,因為我怕萬一對方先到,我會認不出來,于是一個人早早站在約定地點,低頭佯裝玩手機,等著對方來認我。
第二條就是把責任推卸給眼鏡和耳機。一旦離開書桌,我就會立刻摘掉眼鏡,戴上耳機,這樣走在大街上,哪怕有熟人懟到臉上來跟我打招呼,我也可以說,哎呀不好意思,沒戴眼鏡沒看到啊。我走在街上一定會戴上耳機,哪怕有那么幾天我根本找不到想聽的音樂,耳機里壓根兒什么聲音都沒有,但是我一定會裝出一副目不斜視勇往直前的模樣,別人看到就會以為我能夠不被車撞已是萬幸,怎么可能看到熟人呢?
第三條就是在室內(nèi)找人時故意不戴眼鏡,然后隨便找個位子坐下,問身邊的人:“我沒戴眼鏡,看不清楚,你能幫我看一眼那個×××坐在哪里嗎?”通常對方都會比較友好地幫忙。然而也有過非常尷尬的境遇。大一時我擔任院里的學習部長,趁著上大課給幾個學習委員發(fā)資料,開學一個多月了我硬是沒有辦法記住五個學習委員的臉,只好故技重施向旁邊的男生求助,結(jié)果對方沉默了幾秒,有些艱難地回答了三個字:我就是。
其實我又何嘗愿意鬧出這樣的尷尬呢?在認臉這件事上,我真的很努力了,每次見到一個人,我都恨不得自己的腦袋變成一個X光掃描儀,把對方的模樣刻盤存底,下次見面好隨時對照。在前公司的一家分店里,偶然聽其他員工聊起兩任店長,大家對上一任店長好評更多,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能叫出店里每一個員工的名字。當時我心里默默為現(xiàn)任店長鳴冤,人家不一定是不關(guān)心員工,可能是跟我一樣的臉盲,人家也很絕望??!
但是后來在一個我認為他根本不可能認識我的領(lǐng)導(dǎo)那里,他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并且提到我曾經(jīng)參與寫過的一個材料,那一刻我有種被溫暖的感動,莫名地對他增加了好感。原來,我也是個“俗人”呀。再后來,又經(jīng)歷多次這種事,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改變了對認人這件事的認識,大家都是普通人,然而內(nèi)心深處都有著自己的小驕傲和小自卑,在茫茫人海里,每一個人都卑微地又滿懷希望地渴望自己被認識,可能你只是隨口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就讓他溫暖了好幾天。
我渴望被溫暖,也渴望給別人一點點溫暖。于是我開始努力地攻克臉盲癥,暗中尋找突破口。一次跟一個朋友聊起這事,她有點驚訝地說:你怎么會把A和B認混呢?A的鼻梁很挺啊,B的雙目間距有點寬。我馬上在心里默默做筆記:把五官細化,找細節(jié)差別。于是我舉一反三,發(fā)現(xiàn)C的眉毛很凌厲,D的左眼下方有一顆痣,E的鼻子中間有一點點突起,F(xiàn)的嘴唇比較厚……后來發(fā)現(xiàn)有些人五官確實很普通,或者兩個人真的長相相近,我還可以通過其他特征認出他來——聲音、身材、高矮、肢體語言、說話時挑眉的小動作。每個人都有那么一點點不可忽略的小特別,我試著改變自己。
可能對有些人來說,隨便瞥一眼就能記住一個人,我卻要做很多努力。在漫長的一生里,有幸認識的每一個人,我真的很想記住他們的臉,因為每一個人都是最特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