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耕拓

陽光灼照，地面滾燙，空氣干燥……在人們的印象中，沙漠是酷暑炎熱、極度干旱的“干渴世界”；但事實可能并非如此。

一般情況下，沙漠中的確降水稀少；但一些沙漠有時也會陰雨連綿，甚至?xí)迪麓笥昊虮┯?，冬春季?jié)，還會出現(xiàn)大雪甚至暴雪，以致釀成洪災(zāi)、雪災(zāi)。

事實上，在撒哈拉沙漠，溺水死亡者比干渴而死者要多得多。在1995年一個周末的一場大暴雨中，300多名旅游者在沙漠中溺水身亡。

沙漠之中有洪災(zāi)

2006年8月，印度的“沙漠之邦”—拉賈斯坦邦連降暴雨。由于沙丘之下的石膏礦層阻止了洪水下滲，以致大片沙漠被淹沒在水中，整個沙漠看起來就像大海一樣，人們不得不爬到沙丘頂上躲避深達5米的積水。這場水災(zāi)造成至少150人死亡、約100人失蹤。

這并非偶然現(xiàn)象。

2008年11月3日、4日以及其后幾天，素以干旱、炎熱著稱的沙特連降大雨，首都利雅得和位于沙特中北部的卡希姆省連降暴雨，導(dǎo)致交通事故頻發(fā)、道路嚴重擁堵，造成1人死亡、10多人受傷。

位于澳大利亞中南部的沙漠地區(qū)也多次遭遇大雨乃至暴雨。2000年2月以來，在連降暴雨后，當(dāng)?shù)卮笃衬尸F(xiàn)出一派綠洲景象，就連長期干涸的世界最大鹽田—艾爾湖也蓄滿了水。

非洲的撒哈拉沙漠下起大雨、暴雨來也不含糊，這里曾經(jīng)有過在3個小時內(nèi)降水44毫米的記錄，不少地方還有日降水量大于100毫米的暴雨。如沙漠腹地年降水量僅16毫米的乍得拉若，有過日降水量達112毫米的特大暴雨；年降水量為51毫米的索馬里柏培拉，有過日降水量達132毫米的特大暴雨記錄；年降水量133毫米的吉布提，也有日降水量達162毫米的特大暴雨。這時平常干涸的河道會很快充滿水，容易爆發(fā)洪災(zāi)。

位于美國西南部的莫哈維大沙漠也曾因突降暴雨而釀成一些戲劇性的事件。1955年8月23日傍晚，莫哈維大沙漠突降大雨。不到一天時間，一個干涸了若干年的湖盆變成了水深約半米的湖泊。兩天后，奇跡出現(xiàn)了：一些在干裂的湖盆泥沙中休眠了20多年的蝦卵竟然孵化了，變成了活蹦亂跳的蝦子。

北美洲最大和最熱的索諾拉沙漠，占據(jù)了美國亞利桑那州、加利福尼亞州及墨西哥索諾拉州的大片地區(qū)。雖然這里也有一些黃沙漫漫的不毛之地，但得益于當(dāng)?shù)鬲毺氐碾p降雨模式，這里每年的降水量達120～300毫米，成為世界上最潮濕的沙漠之一。

位于南美洲西海岸中部的阿塔卡馬沙漠被稱為“世界的干極”，其大部分位于智利境內(nèi)。這里每隔幾年便會在9～11月迎來豐沛的雨水，近年來甚至還多次變成綠洲和“花?！?。2015年3月末的一個晚上，不尋常的大暴雨幾乎降下了近7年的雨量，釀成了洪災(zāi)。大暴雨催生了成千上萬的一年生植物開出了叢叢鮮花，沙漠中生機盎然。

沙漠中的暴雨中心

在我國，沙漠中下大雨、暴雨乃至降大雪的現(xiàn)象也并不罕見。

新疆南部的塔里木盆地四周高山環(huán)繞，是我國降水最少的地方。盆地中央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是我國最大的沙漠，沙漠中心的年平均降水量只有4～100毫米，年均蒸發(fā)量卻高達2500～3400毫米，遠遠大于降水量。然而，就是在如此干燥的地區(qū)，人們連續(xù)兩年目睹了強降水天氣過程：1988年7月23日8時至24日8時，在沙漠腹地的滿西異井曾觀測到一次大的降水過程。降水達到了28毫米左右，這在沙漠地區(qū)十分罕見。1989年7月的一天，當(dāng)?shù)卦俅谓邓?。雨水和四周消融的雪水一起，匯成滔滔山洪涌進大沙漠，將一條10多米寬的小河溝擴展到1000米寬。

2016年9月2日21時至3日3時，沙漠腹地的和田地區(qū)民豐縣境內(nèi)出現(xiàn)暴雨，最大降水量84.6毫米。2017年，沙漠腹地的塔中氣象站降水突破歷史極值。這里歷年平均降水量為22.8毫米，8月平均降水量僅有2.9毫米。從8月21日開始，塔中24小時累計降水量達20.9毫米，突破歷史極值的16.6毫米，接近塔中歷年平均降水量，更是8月平均降水量的7倍。

每年雨季，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河床強烈擺動，河水漫溢，干燥的沙漠中出現(xiàn)眾多的濕島，沙漠邊緣和河流兩岸植被茂盛，形成了連綿不斷的走廊狀荒漠河岸植物群，呈現(xiàn)草長鶯飛、魚翔淺底的江南景象，給死亡之海帶來了一派生機。

更難得的是，這里還多次下大雪。2008年1月15日至26日，南疆遭遇歷史上罕見的持續(xù)性降雪，塔克拉瑪干沙漠連續(xù)11天下了罕見的大雪，積雪平均厚達4厘米。2013年3月初，沙漠的部分地區(qū)又白雪茫茫，穿越其中的沙漠公路兩側(cè)從原先起伏的沙海變成了廣袤的雪原。

位于內(nèi)蒙古西部鄂爾多斯的庫布其沙漠，是我國的第七大沙漠。2012年，這里就下了17場雨，降水量接近100毫米，其中5月21日的一場大雨足足下了5個小時。

在我國的沙漠中，竟然還有一項鮮為人知的世界氣候之最—位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鄂爾多斯市、陜西省榆林市和寧夏之間的毛烏素沙漠，是世界沙漠最強暴雨的中心。

毛烏素沙漠總面積為3.21萬平方千米，在我國的十二大沙漠中名列第五，是鄂爾多斯高原乃至中國東部草原及沙漠草原區(qū)最大的沙漠。讓毛烏素沙漠聞名的并不是它的大，而是它在世界沙漠中名列前茅的降水量。這里降水較多，西北部年均降水量為250～300毫米，東部年均降水量達400～440毫米。夏季常降暴雨，夏季降水占全年的60%～75%，尤以8月為多，最大日降水量可達100～200毫米。

毛烏素沙漠的暴雨、大暴雨時有發(fā)生，且多發(fā)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這一區(qū)域暴雨的特點是頻率低、強度大、時間集中、地形影響特大。烏審召和烏審旗站曾出現(xiàn)日降水量為245毫米和192.2毫米的紀錄。年降水量只有273毫米的鄂托克旗，日最大降水量竟達175.1毫米，占年降水量的65%。

2012年7月27日凌晨4時，一場暴雨突襲毛烏素沙漠南緣的陜西榆林市，這片年平均降水量不足400毫米的半干旱地區(qū)瞬間陷入200年來最大的自然災(zāi)難中。

1977年8月1日夜間到2日凌晨，在這里發(fā)生了一場極為罕見的沙漠特大暴雨。在茫茫沙海上空，大雨如瓢潑一般狂瀉而下，地面沙粒被粗大的雨點打得四處飛濺，雨水快速在平坦的沙漠腹地匯集成滾滾洪流。在這次強降水天氣過程中，24小時降水量超過100毫米的面積約8000平方千米，降水量達500毫米的區(qū)域約900平方千米。最大降水中心位于內(nèi)蒙古的烏審旗什拉淖海，降水量超過了1050毫米。該旗呼吉爾圖鄉(xiāng)沙日嘎毛日村的降水量高達1400毫米。在沙漠地區(qū)發(fā)生這樣歷時短、強度大的特大暴雨，迄今為止在我國其他各沙漠和世界各沙漠中都是沒有過的。

1994年，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原伊克昭盟氣象處（今鄂爾多斯市氣象局）總工程師賀勤和同事通過數(shù)十年的預(yù)報實踐和大量統(tǒng)計資料分析推斷，毛烏素沙漠是世界沙漠最強暴雨中心。

沙海也能變綠洲

沙漠地區(qū)為什么會下雨甚至出現(xiàn)大雨和暴雨天氣呢？氣象專家認為，沙漠地區(qū)下雨其實是一種正常的天氣現(xiàn)象，因為沙漠地區(qū)的上空也會有大的降水天氣系統(tǒng)經(jīng)過，它們大都會暢通無阻地飄移過去，但偶爾也會被其他氣流截阻而放慢飄移速度或停滯不前，從而將云中攜帶的大量水汽以降雨形式傾瀉到沙漠上，由此造成沙漠中的大雨和暴雨。

在熱帶沙漠氣候地區(qū)，降水大多集中在冬天，這時容易形成暴雨。位于亞洲西南部的卡塔爾就是這樣。當(dāng)?shù)貙儆跓釒衬畾夂?，全境多平原與沙漠；夏天最高氣溫可達46℃；冬季涼爽干燥，最低氣溫7℃；年平均降水量僅125毫米，降水集中在冬季，降水量多年平均為2月19毫米、3月30毫米，大多為暴雨。

其他地區(qū)的沙漠地帶，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天氣的影響，同樣也會遇到大雨乃至暴雨天氣。新疆南部包括塔里木沙漠在內(nèi)近年來降水呈現(xiàn)增多態(tài)勢，夏季降水多源于強對流天氣，這與其獨特的地形、氣候特點和大氣環(huán)流形勢有直接關(guān)系。一般情況下，冷空氣來臨前，暖空氣在南疆盆地聚集，冷空氣來臨后與暖空氣匯合，造成南疆大部地區(qū)出現(xiàn)降水。在影響南疆的天氣系統(tǒng)中，還摻雜著一些更強的小股冷空氣。當(dāng)小股冷空氣移動到沙漠和綠洲邊緣或平原和山區(qū)交界處時，由于冷暖空氣交匯劇烈，發(fā)生強對流天氣的可能性更大。克孜勒蘇州、喀什地區(qū)、阿克蘇地區(qū)恰好就處在這些區(qū)域，因此容易發(fā)生強對流天氣。

那么，我國毛烏素沙漠這個暴雨中心是怎么形成的呢？

科學(xué)家發(fā)現(xiàn)，這主要是因為鄂爾多斯高原以及周圍特殊的地理條件所致。在鄂爾多斯高原西部分布著南北走向的賀蘭山脈，北部則是東西走向且呈現(xiàn)為彎月形狀的陰山山脈，東部是南北走向的呂梁山、蘆芽山等山脈，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三面環(huán)山、向東南開口的喇叭口地形。在7、8月份，由東南海面向北推進的東南季風(fēng)（偏南暖濕氣流）雖然經(jīng)過長途跋涉到達毛烏素沙漠邊緣時已成“強弩之末”，但是因為特殊地形的阻擋，季風(fēng)中攜帶的水汽便會在此產(chǎn)生匯流和輻合，造成大量水汽堆聚，繼而沿著山坡向上爬升，從而產(chǎn)生了較大的降水云系，使得毛烏素沙漠有了相對于其他沙漠更多的降水。

從大的方面來講，沙漠這些大雨、暴雨的發(fā)生有不少同全球變暖有密切關(guān)系。近年來，隨著全球變暖和與此相關(guān)的厄爾尼諾事件的頻發(fā)，一些沙漠甚至最干旱的沙漠都有這類事情發(fā)生。

此外，某些沙漠降水的增加還同人工植樹造林種草、積極改善環(huán)境等有關(guān)。如我國的塔里木沙漠和毛烏素沙漠、庫布齊沙漠。1994年，塔里木沙漠中的塔中油田投入開發(fā)以后，沙漠腹地綠化試驗也隨之展開。經(jīng)過20多年的不懈努力，綠色景觀面積已達500多畝，平均相對濕度提高了4%，大風(fēng)天則減少了13天。迄今為止，塔里木油田已在塔中、哈得等18個已開發(fā)的油氣區(qū)建成18個“沙漠綠島”，總面積逾480平方千米?？蒲腥藛T和養(yǎng)護工人還在1994年建成的長達565千米、貫通南北的沙漠公路兩旁種草植樹，牢牢縛住了公路兩側(cè)的沙丘?，F(xiàn)在，公路兩側(cè)72～78米寬的地帶已種植固沙林木2080萬株，總面積達到3516公頃，為塔克拉瑪干沙漠系上了一條長長的“綠色腰帶”。這為沙漠中降水的增加提供了契機。

內(nèi)蒙古庫布齊沙漠的降水增加，主要是人工治理沙漠取得的成就。近年來，庫布齊人變“征服沙漠”為“善待自然”，實現(xiàn)了可持續(xù)治沙。面對庫布齊沙漠的瘋狂流沙，人們摸索出了以沙柳、甘草等灌木半灌木為主，胡楊、沙地柏等喬木和花棒、楊柴等牧草為輔的立體綠化模式，在多條公路兩側(cè)形成了3～5千米寬的綠色長廊，有效保護了沙漠公路。30多年來，經(jīng)過多方努力，當(dāng)?shù)?.86萬平方千米的土地已有1/3披上了綠裝，森林覆蓋率和植被覆蓋度大幅提高，生物多樣性逐漸恢復(fù)，生物種類增加近10倍，剩余荒漠化面積已被有效控制，成為世界上唯一被整體治理的沙漠。如今，庫布齊由“死亡之?！弊兂闪恕吧G洲”“綠色硅谷”和京津冀地區(qū)風(fēng)沙防護的“綠色之弦”。2014年，庫布齊沙漠生態(tài)治理區(qū)被聯(lián)合國確立為全球沙漠“生態(tài)經(jīng)濟示范區(qū)”，成為“全球荒漠化治理的教科書”。不毛之地出現(xiàn)了美麗綠洲，雨水自然也隨之而來，滋潤著這方曾經(jīng)干渴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