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怡
從“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到“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到“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度秋涼?”……在這些我很喜歡的句子中,從前并沒有幾句我能理解透徹的。就拿那句為人熟知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來講。從前讀到這句話時,我將它理解為“世事總是艱難的,我也只有無奈承受”。但隨著對蘇軾了解得深入,我意識到自己當初的認識是何其淺?。≡瓉?,蘇軾他并不覺得人生艱難,“人生如逆旅”的情感也絕不是抱怨。逆旅,只是人生的常態(tài),或者說,它就是人生本身。于蘇軾而言,風雨也好,天晴也好,唯有一顆平靜觀照的心,才是行囊中的永久珍藏。蘇軾的這種曠達令我震驚,同時又引我深思:為什么,他會有如此曠達的胸襟呢?
首先,是政治的放逐。在他被貶謫的黃州,在無人理會的寂寞中,在他完全混同于漁夫樵農(nóng)的時刻,他才能對人生有更為深入透徹的思考。經(jīng)歷了挫折的蘇東坡,他的眼與心,隨月光移動,明澈地注視著一切悲歡離合。他也只有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伏,才把風景看透,他感嘆“此事古難全”,卻又微笑“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以說,他曠達的胸襟,他超然物外的灑脫,與他放逐官場的經(jīng)歷有很大關(guān)系。
其次,他樂觀曠達的態(tài)度,也是他天生樂天的性格使然。同樣是處于人生的低谷,他沒有像李清照那樣“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凄凄”,也不曾如李白“抽刀斷水”“舉杯消愁”那樣借助酒精麻痹自己。他總是能找到使自己快樂的事情,正如他初到貶謫地黃州時寫到的“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別人都道被貶的地方是“凄涼地”,而他卻不這么認為,他看見黃州有長江環(huán)繞,便知道這里的魚十分鮮美;看見連山的竹子,便仿佛聞到竹筍的香氣。這樣一個善于發(fā)現(xiàn)生活之美的人,對待事物更加樂觀,也就不足為奇了。
此外,他的宇宙意識也是他樂觀曠達態(tài)度的重要原因。對于時間和空間,蘇東坡是有著深刻的理解的。他的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展現(xiàn)出深邃的目光,表達了對自我意識的超越,他將一生的潦倒與愁緒,沉放于永恒的時間中,揭示了自己內(nèi)心的傷感與憂愁。但是,蘇東坡并沒有將自己局限于有限的時間里,而是放眼整個宇宙,正如他在《赤壁賦》中所說,“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不得不說,他的這種宇宙意識,讓他能夠客觀地面對人生的起伏,讓他的生命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
人生困境的洗禮、樂觀豁達的本性和放眼宇宙的思想都成就了蘇軾曠達的胸襟,使他用一顆平常心去面對生活的挫折。他這一溫和的性格,也使他明顯地區(qū)別于其他文人,在歷史的長河中熠熠生輝。歸根到底,蘇軾生活的技巧,還是面對復雜,保持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