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禹
一樹寬厚碩大的綠葉,滿滿當當?shù)奶鹈朗磷?,香氣撲鼻地站在秋天里。在我老家的小院,這樣的一棵柿子樹陪伴了我整個童年。
從我記事起,院里的柿子樹便掛滿金紅的累累果實。這棵樹夏天看起來枝葉稀疏,樹身瘦削,但每到秋天,便毫不猶豫地結滿一樹漂亮的柿子。尤其是深秋,天空瓦藍瓦藍,滿樹的柿子澄黃燦爛,梵高也調不出這么飽滿、香甜的色澤。每當這個時候,全家人就開始搬梯子拿籃子,摘柿子啦! 較矮的柿子連我也能直接摘到,只需要攥緊柿子那圓潤、飽滿的大腦袋,再捏住柿子頭上尖銳扎手的蒂,使勁往下一拽,一個柿子就到手了。有時一根枝條上能擠擠挨挨地排著好幾個,仿佛為了搶占曬太陽的最佳位置。我拽著枝條挨個兒揪,等到把這哥幾個全都扔筐里,手一松,拋卻負重的枝條頓時騰空而起。每一根枝條的升起,都意味著幾個圓滾滾的柿子進了籃子,不一會兒,竹條編的籃子便滿了。有時興起,索性拖過一個洗衣服用的大塑料盆來,可沒一會兒工夫,盆也滿的“咕嘟嘟”地往外冒,一地柿子亂滾。
事實上,每次摘柿子的時候,柿子還都是金黃色的,一點也沒有變紅的跡象,摸起來硬邦邦的,完全沒有那種軟乎乎的手感。我曾經(jīng)偷偷咬了口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黃柿子,澀的嘴半天都是麻的,以此,再不敢偷吃。我問爺爺這些柿子還沒熟透,干嗎要現(xiàn)在摘下來呢?爺爺笑著回答說:“等到紅了再摘,它們就會被貪嘴的麻雀搶光了。我們提前摘下來,把柿子放在袋子里悶,不僅不必擔心麻雀,熟的也快多了!”過了一段時間,爺爺覺得到時候了,就把裝柿子的袋子搬出來,打開,果然柿子都變成了通紅色,有的還紅的發(fā)亮,清甜的香味四處飄散。去掉柿子蒂,兩手一掰,誘人的果肉露了出來,一口吃下去,甜的舌頭都要掉了。
柿子樹上還有不少“毛辣子”,一種有毒的毛蟲,顏色鮮綠,渾身都是刺毛,碰到它可不會讓你好受,每年都會有幾個中招的。刺兒毛掉到哪,哪兒便是一個痛癢難忍的大疙瘩。我常??粗幸粋€滾圓豐滿的大柿子,伸手去夠時,赫然發(fā)現(xiàn)旁邊趴著一個端莊威嚴的毛辣子,那驚悚!嚇得我落荒而逃把柿子拱手相讓。較高的地方,還要用梯子,最高的樹尖,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以至那梢尖的柿子成熟后常常會采取自由落體的姿勢砸到院里,院里便盛開一朵朵金黃色的稀巴爛的花。落的多了,清掃起來十分困難。為了解決這個難題,爸爸決定把樹尖鋸掉,童年的我擔心柿子樹會痛,哭鬧著不讓鋸,好不容易才把我支走,那梢兒終還是鋸了。
后來,我跟隨家人來到城關讀書,住在狹小的樓房里,連院子都沒有,更別提柿子樹了。學業(yè)日益繁重,只有在放長假時才有空回去看看。柿子樹仿佛更瘦削了些,結的果子沒有以前那么多了,站在樹下,卻仍是滿滿當當?shù)囊粯浠貞?。意外地,居然又看到幾個熟悉的毛辣子,往日的不戰(zhàn)而逃竟化成奇怪的親切之情。也許是我終于明白,讓記憶滿蘊甘甜的并不僅僅是累累的柿子,更是這飽含著家的味道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