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梅
佛愿望清凈,道成就灑脫!
我喜歡清靜,欣賞灑脫。青城天下幽,何況下了雨。去青城的路,夾在云霧疊翠的草木之間,藏在牛毛細雨中,一片清涼。你沒有理由不愛上她的青色蔥蘢,葳蕤清幽,并理解了此名的由來,而不只在一堆枯死的典籍里逡巡。
進了山門向左,草木茂盛,楠木成林。正遲疑間,一曲《高山流水》越空而來,琴聲蒼茫,如覓知音。循聲而去,一亭閣立于綠蔭濃翠之間,原木留皮為柱,老木為依,生樹構架,枝藤纏繞,樹根為凳,隨勢造型,一白衣女子,清秀雋麗,伏案低眉,若有所思。女兒因學蕭緣故,奮然前行,我連忙緊跟示意不便打擾,所以才得以近觀。只見案牘檀香繚繞,那女子只管撫琴,似漸入佳境,全然不顧周圍來人,如仙女絕塵,如置身畫中,是為“天然閣”。我喜歡了閣上的字:煙霞懷舊侶,山月盼游人。字好,意境更好。把登山問道之人那種依戀與不舍,許諾與期待,活脫畫出,且又意猶未盡。說的何止是自然的景象,簡直是心靈的神會。有一種悵惘之美。
青城果然名不虛傳。長滿了草木,容納了云霧,像一副煙霧迷蒙的山水畫。人在畫中游,零零星星,不顯山不露水,同行的走遠了,招呼一聲,霧里就有了蒙蒙回聲,王維的詩畫,不但插上了翅膀而且配上了音。鳥鳴山更幽?;芈曀蛠眸B鳴,滿山清脆。似百靈婉轉,如畫眉清脆,四處悠揚。走到山腰,看到賣哨的男女小孩,向游人炫技,惟妙惟肖,才恍然大悟。但不知為什么,此舉不但不招人厭惡,反而討人喜歡。生意做到這份上,就有了情趣,是為生活一種。
山道上人跡寥落,只我們大人小孩四人,拐角時,卻見一涼棚在山崖處,辟地一角灑掃除庭,幾張竹桌竹凳,像有意無意地等人歇腳,細看,又見一案涼粉小面,井然有序且干凈素潔,既無吆喝也無嘈雜。一對七旬夫婦,童顏鶴發(fā),隨意閑話,聲音極小,如不留意,你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輕聲呢喃,如鶯聲似燕語。人便入畫了。此景,如再不坐坐,就辜負了一片美意,胃腸都不答應。這哪里是腸胃的要求,是景致和心情的邀請。
果然清爽。面細湯寬,蔥綠椒紅,入口細滑,口齒留香。夫婦倆只管笑語吟吟嘮嗑,碗盤告罄卻并不留意,心思似不在生意。不像大多數(shù)攤點污穢雜亂,只剩下滿臉訕笑,熱心過火得讓人心煩。一問得知,兒女都成家立業(yè)在外,夫婦退休賦閑,便辟地搭棚,既溫習居家手藝,又觀景散心,是謂療養(yǎng)。
夫婦求得身心舒暢,我吃得身心受益,連連稱道。
老子五千言道德講的可不就是個人的處世嗎!青城至此,一路都是好心情啊。
我心里一陣大喜,一路步履輕盈。
是天師洞的那棵民間赫赫有名的“白果大仙”吸引了我。
是一棵銀杏。奇特的還不止一千八百年的樹齡,是銀杏樹腰身間密集懸垂“鐘乳”,形態(tài)迥異,如槌、如筍、如錐。我愛銀杏,愛她高大雄偉的樹身,潔凈素雅的葉片,更愛她不受凡塵干擾的意境,和 “中國的菩提樹”之說的禪意。
“仁者壽”。莊子的寓言里,用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的楚地冥靈者詮釋壽之外不得絕對逍遙的寓意。
不說別的。用長達兩千年的時光,緩慢長成一棵高大而堅定的樹,這本身就是一個超越了寓意的傳奇。萬千枝葉窸窣,千年光陰流轉,如果可能記錄,該是一本厚重的樹寫的典籍。
我的心里再一次對樹充滿了敬仰。
令人好奇的是,在漫長的成長過程中,樹用自身無以言道的分泌,向一代代世人印證了些什么呢?誰又能洞悉自然這無聲的語言。
答案似乎只有張?zhí)鞄煛R驗?,傳說張?zhí)鞄熢诙粗斜P坐,無意間看見山下廣疇平野,林盤村舍,難以神定。于是,在殿前親手種下這株銀杏,種下時,這株樹一夜之間飛長十丈,如一道綠色屏風,鎖住山的靈氣,張?zhí)鞄熃K得大道。
傳說不可求證,但自東漢道教創(chuàng)始人“天師”張陵來到青城山,求道傳道羽化,青城山遂成為道教的發(fā)祥地和中國著名的道教名山是不爭的事實。千年銀杏見證了這個過程,并迎送了路途之上多少求仙問道之人,恐怕只能樹以葉計了。
和國人視為正統(tǒng)而發(fā)揚光大的儒家和歷史上因皇家重佛而下詔廣建廟宇的佛家相比,道家的地位永遠無法僭越國民積極向上的思想,而致使唯一產(chǎn)自我國本土的道家,一直以來香火不旺。但這并不妨礙文化的自覺。
一條文化的石階將視線引向更幽靜深遠的意境——
纏著藤蔓的南瓜,在苔蘚濕滑的裸露處似乎還透著新鮮,抱了竹簡慈眉善目似妙不可言的老翁,手持芭蕉扇若有所思的彌勒,安然戲嬉的人猴,拽著獸耳倒騎瑞獸樂不可支的兄弟,子拔父力吃奶的勁頭,騎獸凝望的夫妻,人獸合力摔跤的父子,或沉思,或摔打,或合作,或共視,但都有一個共同的表情,便是面帶微笑。我仔細看了每一尊小巧的雕刻,體態(tài)線條流暢,神情憨態(tài)可掬,詼諧幽默,渾然天成。沒有一尊露著憂戚和過分的欣喜。于是人又癡了,雕鑿之人有著怎樣的修煉,才有手下如此不疾不徐沉著的美麗。
我醉心于人與物妙趣橫生又和諧共生的生活姿態(tài)而神往不已。
石欄并不膚淺,殿堂卻更深刻。
從古樸宏偉,別具一格的石獅、麒麟、獨角獸,到鏤空花刻的飛禽走獸、花草人物,色彩鮮麗的芙蓉、荷花、孔雀,明代木雕屏花;從唐玄宗詔書“觀還道家,寺依山外舊所”的唐代刻石,到張大千、趙蘊玉的碑刻;從于右任的匾書,到徐悲鴻作品《國殤》《山鬼》的石刻;似乎傳遞了一個信息,文化才是道家細水長流的香火,有穿透時光的力量,就像這千年銀杏,誰能和他一起從容!
一棵樹濡養(yǎng)了一種文化,一種文化又從自然中汲取生命的營養(yǎng)。
恕我孤陋或偏激。我以為自然與人文相濡以沫,互惠共生,歷來是道家的啟示。
“銀杏千年征道性;青城一洞試幽深。”銀杏閣上沈鈞儒的楹聯(lián)一語道盡天師常觀與青城的淵源。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好一個道法自然?!疤斓嘏c我并生,萬物與我合一”,古人早就洞悉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秘密,遵循自然的規(guī)律,其實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理性的選擇。
“彷徨乎塵垢(世俗)之外,逍遙乎無事之業(yè)”。
“獨(獨自)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傲視鄙倪)于萬物”。
我敬畏佛家的寬厚慈悲,仰慕儒家的積極用世,而最令我心儀的卻是道家莊子的逍遙自在,那種持竿不顧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瀟灑與從容。
柔弱處世。逍遙于江湖的莊周,早就洞悉了“無逃乎天地之間”“游刃有余”養(yǎng)生的秘密,正憨態(tài)可掬地在汪洋恣肆的寓言里深情陶醉,竟然忘了餓著肚皮。
“大道不行,乘桴浮于?!?。寓言是莊子的江湖,也是他抗衡這個世界的道。你看他,忽而鯤鵬鷦鷯,忽而涸轍之鮒,忽而樂魚之樂,忽而釣無魚之釣,忽而草廬織鞋,忽而洋洋灑灑,既高冷地俯視一切,又激情盎然地沉醉其中,樂此不疲,十足的詼諧幽默。老子,“生而發(fā)白”,名副其實,兩人一莊一諧,旨在給窮困者指一條出路。
集殿堂的莊嚴與外廊的詼諧于一體,是常觀陡梯欄桿上那些石雕的精靈,啟發(fā)了我并愉悅著我。你不能不深受莊子的鼓舞而歡欣。
“道在養(yǎng)生”。此碑像一塊巨大的戒尺,醒目地矗在心上。養(yǎng)生,就是養(yǎng)性啊,常觀就是達觀,該作如是觀。
上清宮就少了常觀的情趣而多了些說教的艱澀。許是有了蔣中正的演繹和他手書的三個字,也少了些清凈。
“于今百草承元化,自古名山待圣人”。
“上德無為行不言之教,大成若缺天得一以清”。
馮玉祥,于右任一文一武,也未將“大道無為”詮釋個一清二楚,兩人似乎竭盡全力而終究空洞。
還是魯迅鞭辟入里:“——尚無為而仍欲知天下。其不為者,以欲無不為也?!辈焕⑹敲褡逯?,洞若觀火,一眼看穿老子心底千年深藏的陰暗和機密。
“滴水穿石”,“強梁者不得其死”。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也。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道德經(jīng)》。(七十八章)”。
“柔弱勝剛強”。是非顛倒的濁世,只一句就言簡意賅說盡了處世的“精髓”。是否還可以這樣理解,老子,到底是老于世故的學子。無論是磐石與滴水,還是牙齒與舌頭,無論是個人與環(huán)境的應對,還是文化與政治的掣肘。權力至上的社會,能夠被迫生存下來且活得有滋有味的,可不就是心智愚弱嗎?強梁者的血肉早就灰飛煙滅做了先驅。
上清宮道德經(jīng)堂里,老子的八十一章《道德經(jīng)》,是虎著臉正襟危坐講濁世的明哲保身和柔弱處世,和千年楠木(老子李姓木)相映成趣,有一種不可言傳的魅力。
本想帶著一肚子城府,騎青牛西去縹緲的老子,到底被迫立下了五千言道德,楠木經(jīng)風沐雨終成天地佼佼嘉木,也算功德圓滿。青城草木,想來大概只有楠木與老子道德媲美吧。
其他,無論是將軍馮玉祥,書家于右任,還是畫師張大千、徐悲鴻,都是杜甫筆下的“青城客”吧。李白,連客都不要做了,要不,早年修仙了道,遍訪名山大川的他,在青城怎么沒留下丁點痕跡。也許這正是李白得道的瀟灑。
云深不知處??!
白水秋風會禪意
拜佛要去峨眉。
懷古,白水,茂真,道宏,惠遠,純白,別峰。光聽聽這些禪師的名字,就夠美妙神往的了,何況“峨眉天下秀”。像一個女子,云霧洗去了世俗的脂粉,有一種洗盡鉛華的清麗。
在濃蔭掩映的山林里穿行,沿階便是女子的衣帶了,隨意而飄逸。我以為,和其他的山頭一樣,峨眉也只是佛家修行的場所。進了山,才發(fā)現(xiàn),白云生處有人家。沿途的山里人家,如閑云,如野鶴,或侍弄園里的果疏,或漫不經(jīng)心地打理著茶攤。正值暑期,時有十一二歲的女孩,拿萱草之類說不上名的草,編了草扇,小鳥,響器之類的玩意兒,換幾個零花錢或是學費?先前一顆舒展自如的心有了些許的折皺。但孩子們臉上,絲毫看不出日子的艱澀。
人被路牽著,到了白水普賢寺。
雖是清晨,但寺前已人頭攢動,香火繚繞。臺階上有名的無梁磚殿就古老地在那里等候人們的觀瞻。殿前巨大的香火爐,心燈焚燒的油海里,一片燈火輝煌,人人想點亮心里的燈盞,照亮前世今生。誰的前程又能一片輝煌?
佛說,放下。佛殿里看不見狂妄和自大,能夠進入殿堂的人都持有一顆敬畏之心,是有佛性之人吧。依然是小心翼翼,依然不敢作聲。佛殿的木門永遠向眾生大開,就像這座山,從菩薩顯像宋太宗下詔鑄像起,一千多年的時光,佛敞開古老的胸懷,接受過多少人的參拜呢?佛無時不接納眾生的皈依!
普賢菩薩,頭戴五佛金冠,莊重而又自然地端坐于無梁磚殿內(nèi)的六牙白象背上。雙眉清秀彎曲,兩眼含神平視,神態(tài)既安詳和藹,又華貴美麗。寶座下的白色大象,俯首貼耳,溫文爾雅。
于是想起,早年出家的我姨,還是居士時說過的話。說她每到一座寺,看到菩薩慈眉善目的樣子,禁不住歡喜的沖動,而每每擁抱不已。我就琢磨,佛中有尊歡喜佛,莫非說的就是這發(fā)自內(nèi)心自然的愿望?
世人因關心俗世的溫暖與得失,打擾了佛門的一片清凈。大家在導游的蠱惑下,為了所謂的福氣,爭相撫摸白象的右腿。使本來清凈的殿堂,卻帶進了太多世間的塵埃,擁擠而聒噪不堪。佛法上說,萬事里有事,有理,有因,有果。佛家講因果,俗世也講福禍相倚。人生如寄,彈指間錦繡成灰,“萬鐘于我何加焉”?參透人世的佛,更在意心靈的關照。所以佛案永遠只是清供,靜水,心燈,鮮花,香果 。但俗人在世,永遠不滿于自己的滿足,所以永遠是訴求第一。求兒子的、求財路的、求婚姻的、求一個正處的。永無止境的訴求,像無數(shù)看不見的魔爪,只能撩撥欲望的野火。結果正如靈官廟司命殿的那副楹聯(lián)所說: “你求名利,他卜吉兇,可憐我全無心肝,怎出得什么主意?”幽默而諷刺。
這就是我們俗人的執(zhí)迷,佛像只是一種督促我們反思的符號。
我已經(jīng)打擾了佛的一片清凈,還有什么理由祈求于佛呢?
菩薩法里,教誨“知恩圖報”。那么,這一次參拜,我的功課是,學會感恩。感謝上蒼給我那么仁慈而開明的父母,善良多情的兄弟姊妹和蕙質蘭心的女兒。
我不能再奢求什么了。
可在白水秋風,我又怎能無視茂真禪師深廣的佛性。
據(jù)載,北宋太平興國年間,峨眉山區(qū)天花流行,許多患兒因無有效的藥物治療而死亡、致殘。茂真大師根據(jù)自己的醫(yī)療經(jīng)驗和醫(yī)學知識,潛心研究醫(yī)治方法。最后,他用痘痂皮作疫苗,吹入患者的鼻孔種痘,結果達到了免疫作用。茂真大師稱這種免疫方法為“人痘接種法”。此法于十六世紀傳到俄國、日本和阿拉伯地區(qū)的國家,十七世紀傳到歐洲各國,比英國醫(yī)生琴納澤詹納1796年第一次給人接種牛痘的時間早了近800年。
為了紀念茂真大師為人類醫(yī)學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峨眉山佛教協(xié)會根據(jù)峨眉山市政協(xié)提案的建議,在萬年寺的巍峨寶殿內(nèi)為茂真大師塑立花崗石雕像,以供人們瞻仰。
“入世者聰,出世者慧,以出世精神做入世志業(yè)者覺”。佛是大覺者,是自覺、覺他而智慧與福德圓滿的人。
佛又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p>
理性是佛性的印證。一個健全而理性的人才會閃耀佛性的光輝。那么,救萬眾于水火之中,功德無量的茂真禪師,便是那洪水里的諾亞方舟,是體恤人間的血肉正佛。
令人驚奇的是殿內(nèi)頂部的裝飾竟然是飛天藻井,和西部敦煌毫無二致啊。從黃沙漫道艱辛的西域,到滿目疊翠安逸的蜀地,幾千里地的距離相隔,無論是佛祖的修行,還是俗人的愿望竟心有靈犀地一致和默契。那么,飛天這個共同的意象,是昭示佛祖涅槃的過程,還是表達人們修行的終極愿望呢?還是當時的人們共同想象和審美的結果呢?沒人告訴我個中的緣由。
太晦澀了。步出殿堂,還是聽一段白水秋風自然的禪唱吧!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p>
白水池依舊,那臺久沐佛法,慕李白仙風道骨遂生琴瑟相投之意,借廣浚禪師之手,鳴天籟仙樂以饋知己之遇的通靈寶琴“綠綺”,還能夜夜喚來蛙女的伴奏嗎?
美啊太美妙了。我既癡迷于白水秋風與“涼亭撫琴”美妙的緣分,也迷醉于“客心洗流水”會心的禪意。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意境。那么,我又為何如此的貪癡?甚至呆傻。
我又一次糊涂了。
剩下的路,想走捷徑,但現(xiàn)實告訴我,這絕不可能。峨眉山路,上上下下,像思想的反芻,得付出心力和腳力的磨礪。
翠竹掩映的路,清幽,寂靜,像某種意境,有種荒敗的美。
葉落石階風自掃,雨沐清音閣無聲。到了清音閣,空中飄起了細雨, 煙雨中的清音閣,空靈得只剩下那一聲質樸而懵懂的木門聲,澀澀的。清靜得沒有一支香火。清音閣,如此清涼的美麗,是你對我付出疲累的禮物獎賞呢?還是你著意堅守的禪意!
我的腳步驚起一片沉寂的時光,恰似繁花落盡。
一路無語。雨中趕路的腳步聲,啪啪作響,又零落如泥。無意中,錯過了伏虎寺,天意錯過,繼續(xù)行程。終于到了山腳赫赫有名的報國寺。
“普于一切佛剎中示現(xiàn),于一切世間中安住、教化?!?/p>
從嘉州屢奏普賢顯相,宋太祖遣內(nèi)使往峨眉莊嚴瑞象。到遣中使張仁贊赍黃金二千兩,于成都鑄普賢銅騎象,供奉于白水之源的普賢寺。峨眉山這座騎著白象的佛瑞,從此便成為普賢禮佛講法普度眾生的道場。由峨眉金頂,山腰普賢寺和山腳報國寺組成了佛法僧三寶。清凈是僧,平等是法,覺是佛。我等渾渾噩噩,佛之金頂峨眉,自然無緣接受佛光的洗禮,即便云開霧散而在萬年寺,無論是茂真的救贖,還是廣浚的琴聲及伴奏的琴蛙,是法對眾生平等最好的詮釋。報國寺便是普賢為修行的僧開設的道場,只有保持內(nèi)心的清凈,才有修行的道行。
這是普賢菩薩為僧人和有緣的香客設置的道場。
唐高僧玄奘當年入蜀,住成都空慧寺,于成都受具,后登臨峨眉山,參禮普賢道場,相傳九老洞高僧授玄奘佛經(jīng)一冊并佛偈四句曰:
付汝般若舟,慈悲度一切。普賢行愿深,廣利無邊眾。
玄奘得偈豁然開悟,堅定了赴西天求法取經(jīng)的信念。
又說,玄奘西行之路上,有一次路經(jīng)一個寺院,聽到里面有人在大聲哭泣。他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全身糜爛的和尚在哭。雖然玄奘深知路途遙遠、兇吉未卜,但看到這個和尚很可憐,他沒有繼續(xù)趕路,而一直呆在寺院里為他治病。后來,那個和尚的病基本上好了,玄奘才辭別前行。臨行前,和尚送給玄奘一本梵文經(jīng)典以示感謝,那部梵文經(jīng)典,就是著名的《心經(jīng)》。
據(jù)說后來的路,玄奘一路隨時都在閱讀這部經(jīng),尤其是在遇災逢難時,只要他一念這部經(jīng),一切便逢兇化吉。人們傳說,當時的那個老和尚,是觀世音菩薩的化現(xiàn)。
原來如此。是普賢道場醍醐灌頂?shù)膯⑹?,堅定了玄奘西行的壯業(yè)。而于懵懂有相的俗人,又有什么啟示呢?
金碧輝煌的屋宇和藻井,香燭鮮花繚繞的安靜肅穆的道場,供養(yǎng)氣勢恢宏,貢獻美麗清澈。偌大的殿堂里,除了游人的氣息和目光,一個個柔軟干凈的金黃絲絨蒲團,像無數(shù)安靜而寓意無窮的意象,井然有序地等待有緣之人隨意修行。一位氣質高雅而又衣著素樸的中年女子隨機坐了一個蒲團,安然做起了功課,聲音窸窣,像梵音,輕輕繚繞。面相溫和,神態(tài)安詳,像一朵金光下款款盛開的蓮,波瀾不驚。詩意和佛性交輝的剎那,殿堂里充滿了禪意。與此同時,寬大的走廊上,一個素面清秀的妙齡女子,一身素衣,拿了一卷經(jīng)文一邊念念有詞,一邊來來回回飄逸,像一朵云。我一時受了感動,心里一陣溫熱。
佛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這一次擦肩,已美麗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