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顥齡　張廣德

摘要：藥對屬于中藥配伍范疇，常相對固定應(yīng)用，具有療效好、用藥精簡等優(yōu)點。藥對的功效并非來源于單味藥的運用，藥物之間可通過配伍實現(xiàn)新功用。魏子孝教授擅長運用藥對，所用藥對多取自經(jīng)典方劑，并結(jié)合自身經(jīng)驗及現(xiàn)代研究成果加以發(fā)揮，臨床療效明顯。

關(guān)鍵詞：名醫(yī)經(jīng)驗；魏子孝；藥對

DOI：10.3969/j.issn.1005-5304.2018.04.024

中圖分類號：R249.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04（2018）04-0115-03

Abstract： “Paired medicine” belongs to the TCM compatibility， and is often relatively fixed applied in some special cases， with advantages of positive efficacy and simplified medication. The efficacy of paired medicine is not derived from the use of single medicine. Its new function can be realized through the compatibility between single medicine. Professor WEI Zi-xiao is expert in using paired medicine. Most of his commonly used paired medicine comes from some famous TCM prescriptions. Professor WEI Zi-xiao brings forth new ideas on the basis of his own experience and the outcome of modern research， with obvious clinical efficacy.

Keywords： experience of famous TCM doctors； WEI Zi-xiao； paired medicine

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西苑醫(yī)院魏子孝教授從事內(nèi)分泌、代謝疾病中醫(yī)臨床、科研、教學40余載，臨證經(jīng)驗豐富，擅長運用藥對。魏師認為，藥對絕非單味藥各自功能的簡單相加，作為最簡單的配伍單位，既相互為用，又相互佐制，還能產(chǎn)生單味藥所不具備的新功用，是二者綜合作用的體現(xiàn)，雖不具有方劑的完整性，但在臨床應(yīng)用中更為靈活，用藥更為精簡，療效明顯。現(xiàn)選擇魏師臨床常用藥對數(shù)則分析如下。

1 常用藥對

1.1 黃芩-知母清瀉肺熱

《藥鑒》謂黃芩“可升可降，主治諸經(jīng)實熱”，黃芩氣厚味薄，主入上、中二焦，能肅肺胃實火，除燥熱之余；知母性苦味寒而質(zhì)潤，《本草綱目》云知母“下則潤腎燥而滋陰，上則清肺金而瀉火”，既可上清肺熱，下瀉腎火，又可滋陰保津。黃芩與知母相伍，一清一潤，二者相須為用，有清肺熱、養(yǎng)陰津之功。該藥對歷代名方均有應(yīng)用，如《備急千金要方》知母湯，用以清宣心胸郁熱而除煩悶；《瘟疫論》達原飲，以治瘟疫或瘧疾初起，濕遏熱伏，邪伏膜原。治痰者先降其火，清金化痰湯（《醫(yī)學統(tǒng)旨》）借黃芩、知母苦寒之性直折火熱，以治療肺熱痰阻之咳嗽。魏師凡遇上、中二焦之火熱證，屢用此二藥相合，每獲佳效。

1.2 僵蠶-姜黃暢氣機以運脾土

僵蠶與姜黃配伍取自楊栗山《傷寒瘟疫條辨》之“升降散”，魏師常以此藥對治療肥胖、代謝綜合征及慢性腎病等見脾虛所致清陽不升、濁陰不降之證?！端貑枴そ?jīng)脈別論篇》有“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以上疾病以脾氣虛弱居多，脾虛則行胃之津液不及，游溢的精氣即化為內(nèi)生之邪盤踞中焦，郁久化熱，阻礙氣機。僵蠶氣味辛薄，輕浮而主升，可祛風解郁、清熱除濕，亦有化頑痰之功，能升陽中之清陽；姜黃味辛苦而性溫，芳香化濁，能破血行氣，葉天士謂其“氣味倶降”，亦能降陰中之濁陰，中焦氣機升降有常，精微物質(zhì)各得其所。二藥一升一降，共奏調(diào)暢氣機之功。

1.3 玄參-熟地黃引腎水上行

玄參，黃元御稱其氣“輕清飄灑”，上入心肺，清上焦熱毒，藥取根莖，性重濁趨下而入腎，上可降心火，下可啟腎水，又有防止陰傷之用，腎為水臟，主藏精；熟地黃味甘苦入腎，秉純陰之性，下滋腎水，長于補血滋陰、填精生髓，為玄參之助。二者一溫一寒，滋腎壯水而制虛火。原見于《溫病條辨》增液湯壯水生津以滋腸燥，吳瑭以玄參為君，認為其可“啟腎水上潮于天”，魏師常以此藥對引腎水上行以濟心火，若熱象明顯時，相較熟地黃，生地黃兼具清熱涼血、養(yǎng)陰生津之功，故可以替代熟地黃。

1.4 芡實-蓮須，散者收之

魏師常用芡實配伍蓮須治療慢性腎臟疾病尿中滲漏蛋白。蛋白屬人體精微物質(zhì)之一，宜閉藏而不得妄泄，“腎者主蟄，封藏之本，精之處也”“人納水谷，脾氣化而上升”，故精微物質(zhì)外泄，首責于脾腎[1]?！吧⒄呤罩保摕o邪時，治宜收斂固澀之法。蓮須，取蓮花雄蕊，性甘溫而澀，專功固腎澀精，《本草逢原》謂其“清心通腎，為秘澀精氣之要藥”；芡實味甘而入脾，味澀而入腎，故能平補中氣、益腎氣。二藥脾腎同調(diào)，亦兼顧于心，蓮須能通腎氣而上達于心，心腎相交，水火相濟，兩臟各司其職，體現(xiàn)了“精病調(diào)神”的治療思路。此外，尿中滲漏蛋白亦屬清濁不分，可佐以玉米須、蟬蛻、益母草等清利之品。

1.5 黃芪-黨參，衰者補之

黃芪、黨參均入肺、脾經(jīng)。黃芪益氣補中，為“補氣諸藥之最”，《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將其列為上品，葉天士言黃芪“稟地和平之土味，氣味俱升”，可補生生之元氣；黨參味甘性平，與人參藥性相近，《本草從新》謂黨參“通、下行”，補肺脾之氣而生津?，F(xiàn)代醫(yī)學的“低蛋白血癥”屬中醫(yī)學“虛勞”范疇，除下焦固攝不及，還與脾胃化源不足密切相關(guān)，中焦為氣之樞紐，黃芪、黨參相合，一升一降，偏補中氣以助運化，精微物質(zhì)生化有源。然此二藥壅滯，故多佐以陳皮等行氣理氣之品，使補而不滯。

1.6 五靈脂-蒲黃活血兼調(diào)氣

五靈脂與蒲黃同用出自名方失笑散，治療瘀血阻滯之心腹刺痛。魏師常以此治療原發(fā)性痛經(jīng)。痛證可分為不通則痛與不榮則痛兩端，臨床上，痛經(jīng)以實證居多，虛證較少，但無論因于寒、濕、郁，其基本病機均為氣行不暢，瘀滯胞宮。魏師辨治原發(fā)性痛經(jīng)以氣血為綱，五靈脂苦咸甘溫，歸肝經(jīng)，入血分，擅除肝經(jīng)郁滯，通利血脈，祛瘀止痛；蒲黃性味甘平，主入血分，亦兼行氣分，氣行則血行。失笑散原方為炒蒲黃，取其止血之用，魏師以蒲黃生用破血行血、活血行氣止痛。二者相伍，藥簡而力專，氣血并治，推陳出新而無留瘀之弊。

1.7 蒼術(shù)-黃柏清濕熱、護腎陰

該藥對取自《丹溪心法》治療濕熱痹證之專方二妙散?！侗静菥V目》述黃柏能“滋腎水之化源”，性味苦寒，主入下焦，尤善清利腎與膀胱濕熱，且能清下焦虛火而存腎陰，“諸濕腫滿，皆屬于脾”，李中梓認為“脾為臟主，所喜惟燥”；蒼術(shù)苦辛溫燥，可健脾補中，氣味芳香又可化濕濁，標本同治。魏師不唯治療濕熱痹證，凡遇濕熱下注、損傷腎陰之證皆用此藥對。

1.8 桂枝-茯苓溫心陽、通心氣

該藥對出自《金匱要略》苓桂術(shù)甘湯，原為通陽化氣利水之用，魏師常以此藥對用于慢性心功能不全之水腫、小便不利。仲景云“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桂枝甘溫，能“宣通陽氣，蒸化三焦以行水也”，上可直通心陽，下助氣化而利小便，以消水飲。如《傷寒論·辨太陽病脈證并治》以桂枝甘草湯治療表證誤用汗法后“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可見仲景早已認識到桂枝振奮心陽之用。現(xiàn)代藥理研究發(fā)現(xiàn)，桂枝的有效成分桂皮醛能擴張外周性血管，減輕心肌損傷[2-3]。茯苓入心、脾、腎經(jīng)，藥性平和，可通心氣，借其淡滲之性亦可利小便。二藥相合，溫陽化氣，平?jīng)_利水，飲邪得化。與現(xiàn)代醫(yī)學治療慢性心力衰竭強心、利尿、擴血管的基本原則不謀而合。

1.9 麻黃-白術(shù)通調(diào)水道以利小便

該藥對源于《金匱要略》麻黃加術(shù)湯，治療寒濕客表之身煩疼。魏師認為，麻黃與白術(shù)為利水消腫的佳配，針對水腫一證，《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明確提出“腰以下腫，當利小便；腰以上腫，當發(fā)汗乃愈”。“肺為水之上源”，麻黃為“肺經(jīng)專藥”，其性辛溫，可發(fā)汗而散外寒，亦能宣肺氣而利水道；白術(shù)專入脾、胃二經(jīng)，能培補脾土，通暢三焦水道，《本草經(jīng)集注》言其可“逐皮間風水結(jié)腫”，李中梓亦認為白術(shù)“除濕利水道”，為脾家要藥，白術(shù)守而不走，亦能佐制麻黃宣散之性。二藥配伍，宣肺運脾，通調(diào)水道，小便得利，水腫自消。

2 典型病例

患者，女，71歲，2016年12月9日就診。2型糖尿病病史20余年，近半年間斷雙下肢水腫，當?shù)蒯t(yī)院診斷為2型糖尿病腎病合并腎病綜合征、低蛋白血癥、慢性心功能不全，給予降血糖、降血壓、靜脈注射人血白蛋白等治療，效果不明顯。入院時查糖化血紅蛋白10.1%，血漿白蛋白22 g/L，肌酐116 μmol/L。周身浮腫，時有胸悶，尿量正常，大便干，舌體胖、質(zhì)淡紅、邊有齒痕，苔薄淡黃，脈滑。入院后繼續(xù)給予降糖、降壓治療。辨證：患者病屬“水腫”范疇，消渴日久，脾腎兩虛，水濕、瘀血內(nèi)生成邪，損傷心陽，本虛與標實互為因果。治以健脾益腎、活血利水。處方：杜仲12 g，補骨脂12 g，桑寄生15 g，川牛膝12 g，黃芪30 g，陳皮10 g，黨參12 g，茯苓30 g，桂枝15 g，冬瓜皮30 g，益母草30 g，澤蘭12 g，川芎12 g，檳榔15 g。水煎服，每日1劑。并以《千金翼方》鯉魚湯加黃芪、黨參藥對（鯉魚250 g，黃芪30 g，黨參15 g，白術(shù)15 g，陳皮10 g，椒目10 g，生姜10 g，蔥白2段），每周2次煎湯服用。2周后，復(fù)查血漿白蛋白增至40 g/L，肌酐104 μmol/L，B型尿鈉肽473 pg/mL，水腫全消，體質(zhì)量減輕，無明顯不適。守方改白術(shù)為20 g以加強健脾燥濕之力，繼服14劑，水腫未反復(fù)。

按：本案用藥上，魏師在青蛾丸加減基礎(chǔ)上配黃芪-黨參與桂枝-茯苓2藥對，黃芪、黨參既能健脾助運化，又能益氣而固攝精微，桂枝、茯苓針對心陽不足，水濕之邪泛于肌表，通陽化氣而利水，又佐以檳榔、川牛膝、川芎、冬瓜皮、益母草等行氣通便、活血利水之品。魏師認為，中藥培補中焦脾土、溫心陽、益腎陽，兼以祛邪之法并用，較單純靜脈補充白蛋白療效持久，且水腫不易反復(fù)。

3 結(jié)語

臨床上，魏師遣方用藥不局限于一方一證，而采用辨病與辨證相結(jié)合的治療思路，堅持中醫(yī)理論指導下的中藥運用，臨床療效明顯。魏師使用藥對，為多年研習經(jīng)典及臨證實踐的經(jīng)驗積累，體現(xiàn)了其靈活運用經(jīng)典方劑的思想；同時結(jié)合現(xiàn)代醫(yī)學對藥對藥性及效用的認識，客觀認識中藥的治療原理，為藥對的使用提供新的思路和理論依據(jù)。

參考文獻：

[1] 魏子孝.學用中醫(yī)體會錄[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10：173-175.

[2] 鄒麗瑣.桂枝蒸餾液對離體灌流鼠心缺血/再灌注損傷的保護作用[J].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學報，1997，20（2）：22-25.

[3] 劉萍，張麗萍.桂枝化學成分及心血管藥理作用研究[J].遼寧中醫(yī)雜志，2012，39（10）：1926-1927.

（收稿日期：2017-02-27）

（修回日期：2017-04-23；編輯：梅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