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丹丹
摘要:自古以來,妓女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一直是作家們所青睞的描寫對象。法國現(xiàn)實主義作家莫泊桑的《羊脂球》和中國當代著名作家老舍的《月牙兒》便是其中兩部優(yōu)秀的小說。小說中展現(xiàn)了兩位女主人公的悲劇人生:迫于社會環(huán)境和制度做出違背自己心愿的事情。羊脂球和月牙兒的形象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對于食色欲望追求不同;對于愛的認知度不同;反抗和順從的性格不同。并且本文總結(jié)了產(chǎn)生其悲劇的成因是社會環(huán)境導(dǎo)致人性扭曲,男權(quán)至上及女性異化,個人性格缺陷。
關(guān)鍵詞:羊脂球;月牙兒;妓女;比較
自古至今,妓女總是處于社會邊緣地位,她們向來是骯臟丑陋的代名詞。在文學作品中,也不乏有許多妓女形象,從中國唐傳奇《李娃傳》到明末《桃花扇》,再到近代老舍的《月牙兒》;從法國小仲馬的《茶花女》再到莫泊桑的《羊脂球》等作品中,刻畫了無數(shù)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妓女形象。她們或是賠笑,或是傷感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透露出她們自己的哀傷。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作家們總是很喜歡通過去刻畫他們的形象來達到批判社會的目的。
“三大短篇小說巨匠”莫泊桑,是十九世紀法國著名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1880年發(fā)表了第一部“詞淺而意深”的短篇小說作品《羊脂球》,這部以普法戰(zhàn)爭為背景的作品一經(jīng)發(fā)表便震驚了法國文壇?!堆蛑颉分械募伺柡瑦蹏鵁崆?,雖無法忍受普魯士軍官的侮辱,但她為了同行人的自由甘愿出賣自己肉體,可是得到自由的貴族不但不感恩,反而如同鄙視惡狗般的瞧不起她。
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shù)家”稱號的老舍,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小說家,杰出的語言大師?!对卵纼骸窂呐砸暯乔腥耄v述“我”從一個不諳塵事的小姑娘變成為生活迫的妓女的故事。老舍先生用平靜的語句中慢慢地道出黑暗的、吃人的社會,雖然含蓄但也掩蓋不住他的沉痛和悲憤。
一、羊脂球和月牙兒的比較
魯迅曾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你看,然而把已經(jīng)撕碎的東西再重新拼回去給你看,那一種不可名狀的淡淡的憂傷令人彷徨不安”。(1)羊脂球和月牙兒毫無疑問都是悲劇女性的代表——都處于社會底層,為了生活或被迫從妓。
莫泊桑所寫的《羊脂球》篇幅短小卻把普魯士侵略者的殘暴無情及法國各階層軟弱無能的精神風貌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老舍先生的《月牙兒》雖也是描寫社會底層妓女的代表作,但他用月光般詩意的語言將月牙兒和她母親悲慘的生活娓娓道來,滲透著濃郁的悲劇意味。二者在深層比較上有很大的不同:
(一)對食色欲望追求的比較
即便是處在社會最底層,妓女對于欲望、愛情也是有自己的追求,但兩部作品幾乎沒有涉及到她們大膽的追求愛情的情節(jié)。作為妓女,提供性服務(wù)看起來是再正常不過了,而恰恰這一點也反映出了她們不相同的一面。
首先,很明顯的例子便是對待“食物”這個問題上。羊脂球?qū)τ谑澄锏淖非笫恰吧釛壭∥?,成就大家”的態(tài)度,她不用因為缺少食物而去出賣自己的肉體。反之,她還本著“泛愛眾而親仁”的態(tài)度將自己的食物分享給瞧不起她、萍水相逢的人。
其次,羊脂球?qū)τ谛杂凶约壕髲姷脑瓌t,那就是最正常也最基本的“愛國情操”。她不想在戰(zhàn)爭期間與敵方做茍且之事,也不想和高岱尼在敵方統(tǒng)治的賓館進行交易,但同行人因被扣押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時,善良的她卻選擇出賣肉體來換取同行人的自由。
《月牙兒》中單純的“我”在經(jīng)歷一系列變故后,恍悟女人離開了男人是無法存活的,唯其從娼才能獲取錢財以養(yǎng)家糊口。于是,“我”秉持這樣的想法對性采取無所謂的態(tài)度,只要能有錢、有食物,那么“我”什么都可以做。愛國、高尚……這些虛幻的東西可以填飽肚子嗎?當然不能,填飽肚子才是生存的頭等大事!久而久之,“我”身體有病了,生怕自己以后沒有經(jīng)濟來源,于是開始拼盡全力去迎合所有給食物和錢財?shù)娜恕?/p>
(二)奉獻愛與索取愛的比較
同樣的題材,同樣的社會地位,不同的是二者對于愛的認知程度上是不一樣的。羊脂球是在不斷地奉獻愛,而月牙兒的“我”則是不斷地索取愛。
首先,戰(zhàn)爭期間的羊脂球雖然提供了性服務(wù),但卻隱含著善良的品性與愛國的情懷?!斑@不就是普魯士統(tǒng)治的地方么”(2),普法戰(zhàn)爭使她痛恨普魯士并且拒絕和普魯士相關(guān)的任何活動,但為了換取同行的人自由,她只能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
其次,羊脂球還是一個不斷奉獻愛的人。在逃難的路上,她看到貴族的先生夫人們沒有帶食物,便主動將自己的食物分享給瞧不起她地位的貴族,這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富裕,而是善良的本性促使她奉獻自己。
但與羊脂球所不同的是,《月牙兒》中的“我”常常因為生活艱難而煩惱,于是慢慢開始了從妓之路。她沒有對人們奉獻自己的愛與熱情,而是在不斷地索取別人的愛,索取他們施舍的錢財,索取他們留下的食物。“因為接觸的男子多了,我根本已忘了什么是愛。我愛的是我自己,及至我已愛不了自己,我愛別人干什么呢?”(3)短短數(shù)字,但卻使人倍感悲涼。
(三)反抗和順從的性格比較
性格刻畫是小說描寫人物的靈魂所在。兩部小說雖然都無情地揭露了社會黑暗帶來的不良影響,反映了她們想要迫切改變生活處境的愿望,但是作者在處理的方式上有所不同。
羊脂球?qū)儆谟X醒反抗的一代。在意識到普魯士正在瘋狂地侵略法國后,她對普魯士的態(tài)度是惡狠狠的厭惡,并且斷然拒絕普魯士士兵的非分要求。雖然最后她為同行人的自由提供了性服務(wù),但這卻絲毫不能掩蓋她熾熱的愛國之心,反而更加襯托出她善良真摯、舍己為人的優(yōu)良品德。
《月牙兒》中的“我”屬于順從的一代。動蕩的世間使“我”從一個不諳塵事的女子變?yōu)闉樯钏鹊陌垫?,最終在掃清暗門子的時期,“我”被抓到感化院去接受教育。但此時,“我”已向世間妥協(xié)并且認為“女人的職業(yè)是世襲的,是專門的!”。(4)雖然教過別人寫字但是掙不了足夠的錢,所以選擇了和母親一樣的職業(yè);雖然受到過社會的冷漠和無視,但是并沒有促使“我”對社會進行反抗,反而選擇了順從——順從了卑微的心,順從了社會的發(fā)展。
二、羊脂球和月牙兒悲劇的成因
身為妓女的羊脂球和“我”,就像一面鏡子反映著社會各階層所存在的問題。莫泊桑通過對羊脂球形象的刻畫,揭露了上層社會的偽善和道貌岸然;《月牙兒》則是通過第一人稱自敘生活經(jīng)歷,讓人產(chǎn)生憐惜同情的社會心理。她們之所以會形成自己的悲劇,有以下三個原因:
(一)社會環(huán)境
社會大背景促使她們不得不做出違背自己心愿的事情,她們沒有主宰自身命運的機會,也不可能逃脫被凌辱的命運。
《羊脂球》中的鳥先生曾肆意說道“她就是干這一行的,為什么要拒絕一個士官”(5),沒有人理解她拒絕普魯士軍官的原因,反而慫恿她去滿足敵人的淫欲。法國著名作家雨果在他的小說《悲慘世界》中曾指出了20世紀的三大問題:貧窮使男子潦倒,饑餓使女子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在悲慘的時代,男人可以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換取微薄的糧食,可憐的女人由于沒有強健的體魄,只能被迫出賣肉體。羊脂球生活的時代正是法國資產(chǎn)階級當權(quán)、資本主義惡性發(fā)展的黑暗時代,資產(chǎn)階級不僅過著驕奢淫逸的糜爛生活,而且對普通百姓也巧取豪奪,這也導(dǎo)致社會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這對于沒有錢財和地位的羊脂球來說,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去出賣身體。
老舍在《月牙兒》中揭露出一個女人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去養(yǎng)活一個家的悲慘事實。通過母親和女兒最終相似的宿命諷刺了黑暗的社會給予她們唯一的出路:成為暗娼。在當時混亂的年代、特定的社會背景中,不是只有她們成為了封建制度的犧牲品,還有大量的婦女,她們沒有手藝無法生存,沒有政府關(guān)照,所擁有的大概也只是容易“凋零”的身體罷了。如此看來,她們的遭遇并不單單因為個人原因,更重要的是整個社會所導(dǎo)致的悲劇,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二)男權(quán)至上以及女性異化
這兩部作品中都透露出了男權(quán)的思想。
在《羊脂球》中,從普魯士軍官對她提出非分之想,再到同行的伯爵、鳥先生積極游說她和普魯士軍官發(fā)生關(guān)系,無不顯示著男人對這件事情的促成起了輔助的作用。在小說的社會環(huán)境中,男人就像撐起半邊天的支柱,幫忙策劃出點子;而其他的女人則像是男人的附庸,起到了煽風點火的作用。如此看來,羊脂球被雙面夾擊,不得不為了同行人的自由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
在《月牙兒》中,小說的一開始便描寫了“我”的母親因為失去了丈夫,在墳頭久久哭泣不忍離去的場景。男人的死去使得家里從此沒有了依靠,也切斷了經(jīng)濟來源。母親在得知“我”也步她后塵時,她并沒有制止這樣的行為發(fā)生,反而變相地鼓勵了這一行為。在“我”身體生病,問母親是否還要繼續(xù)從事該行時,她沒有言語,只說要去買藥,由此“什么母女不母女,什么體面不體面,錢是無情的”(6)的想法決定了一切。“我”也最終擺脫了傳統(tǒng)女性的思想束縛,走向了極端女性主義——出賣身體(7),繼續(xù)在吃人的社會中茍且偷生下去。
(三)性格缺陷
除了外界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內(nèi)在原因:性格缺陷。如果說外因是導(dǎo)火索的話,那么內(nèi)因就是加速器。
在普法戰(zhàn)爭的逃亡路上,上層地位的人們因為匆忙出逃而未準備食物,但羊脂球卻慷慨解囊。善良本是一個優(yōu)良美德但卻變成加速悲劇的內(nèi)在原因,在羊脂球百般拒絕普魯士軍官的無恥要求后,同胞相互慫恿與煽動使她最終突破自己的心靈底線,從而造成了自身的悲劇。
關(guān)于這一點,則更多地表現(xiàn)在“我”身上,黑暗的世間與柔弱的性格相互纏繞,最終使“我”倒在吃人的社會制度上。作為老舍先生筆下傳統(tǒng)封建的中國女人的形象,“我”和母親一樣需要靠男人來生活。這并不是新女性的形象,而是封建思想導(dǎo)致人物性格缺陷,從而形成了一個不肯依靠自己、不獨立的封建女人形象,而恰恰也是這一點加速了她走向自我滅亡的道路,形成了震撼人心的悲劇。
注釋:
(1)魯迅.魯迅全集.再論雷峰塔的倒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2)基·德·莫泊桑.羊脂球[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
(3)老舍.駱駝祥子·月牙兒[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
(4)老舍.駱駝祥子·月牙兒[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
(5)基·德·莫泊桑.羊脂球[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
(6)老舍.駱駝祥子·月牙兒[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
(7)侯艷娜:高揚女性主體意識[J]牡丹江大學學報 2011,20(3);69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再論雷峰塔的倒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2]基·德·莫泊桑.羊脂球[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
[3]老舍.駱駝祥子·月牙兒[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
[4]侯艷娜.高揚女性主體意識[J]牡丹江大學學報 2011,20(3);69.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國際漢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