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楠
2016年我坐了一趟長長的列車,從南到北,廣州發(fā)車,終點站哈爾濱,這次逃離完全是因為上一段糟糕的戀情,在知道總部有新項目在哈爾濱后,果斷毛遂自薦來監(jiān)管,老大更是感動的為我升職加薪,而此后的我便生活在這里。
到達哈爾濱的時候剛剛過了晌午,助理小美帶我簡單地逛了逛這個陌生的城市,索菲亞教堂的恢宏、中央大街石板路的別致、俄式西餐的豪爽、以及形形色色的可愛的人們。但是入了夜的哈爾濱卻從溫順而靜謐變得張牙舞爪,那時的哈爾濱早已起了冷意,風順著衣領(lǐng)嗖一聲灌進胸膛。
回到酒店后,不想一個人在房間里,便在酒店一樓咖啡廳里點了一杯咖啡。不知不覺店里坐滿了人,一個穿著格子襯衫,拿著筆記本電腦的男士看著我對面的位置問,我能坐到這里嗎?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不遠的角落有一個位置,剛想給他指引,他便說,這個位置光線比較好,我要對一下手里的圖紙,眼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太多就要往下滑落,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很奇怪,在陌生的地方碰到陌生的人,仿佛更容易卸下心防,因其對我的過往一無所知,亦非參與我的未來,不就是匆匆而過的一瞥交集,侃些小事,但確鑿在這些微妙的小時刻,我們都剝開了彼此的懦弱。
也正是如此,我對著一個陌生人,把積壓在心里這段時間的委屈與不滿全部傾訴一空,這個穿格子襯衫的男士認真的聽著,看得出來這個理工男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甚至能感覺出他沒有什么戀愛經(jīng)歷。
在聽我講完我的戀情之后,不知道怎么安慰我的他開始一杯接一杯的陪我喝酒。
感謝在哈爾濱的第一個夜晚碰到這樣一個暖男,沒有互問對方的名字,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本以為人生中不會再遇見,卻在第二天到公司時遇到了。
早上到公司報到,小美直接帶我去了會議室,小美一一介紹著,我是新項目的監(jiān)事,而理工男竟然是新項目的總工程師。
我能感覺到在小美介紹到他時,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感嘆世界竟然這么小。
倒是這個叫李沖的理工男很自然的和我打招呼,晚上下班還約我一起回酒店,我說這樣不好,他說,怕什么,這酒店不是我們公司的常駐酒店么,人事部的同事都知道我們住在那里。
對于他的耿直我也是哭笑不得。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們要經(jīng)常在一起,慢慢地我能感覺到李沖對我有好感。
但我怎么都不能想到會和他這樣的理工男談戀愛。
李沖屬于能想象到的最理工的男人了。一句甜言蜜語都不會說,生活單一又無聊。每天來上班穿的格子襯衫一件又一件。而我是那種活躍在各種娛樂場所,穿著高跟鞋飛檐走壁的人,應該說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后來回憶起第一次見面,李沖說我看起來很冷漠又兇,要不是因為要趕圖紙打死他都不會和我說話的,而我第一次見李沖也是感覺他好傻,說話好老實。
我們一起下工地,路面不平,車子一晃,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超級快的把我的手塞到胳膊肘下面然后臉紅起來看向窗外。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
我們在酒店的房間在一層,每天早上,李沖都會端好一盤切好的水果,櫻桃的籽和橘子的梗都會幫我去掉。
因為他不善言談,就經(jīng)常上網(wǎng)摘抄一些甜言蜜語發(fā)信息過來,雖然每次都會被我識破,但他依然樂此不疲。
這些其實都是好小好小的事。做起來好像一點都不難,但是難的是堅持下來。
在我真的看清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人的時候,對于婚姻我卻再一次怯懦了。
李沖說,他會尊重我的選擇,我回廣州或者繼續(xù)留在哈爾濱他都會陪著我。那天,我第一次喝多。我哭著對他說了一直隱瞞的秘密??拗f出了曾經(jīng)結(jié)過一次婚的我因為不能生孩子而被迫離婚。哭著說和李沖沒想到會有結(jié)果,但是真誠的他讓我不忍心繼續(xù)騙下去。
哭著哭著我睡著了,李沖就這樣抱著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醒來,我以為我們可以互相道別,但是他依然像以前一樣。
心悅,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如果你想要孩子,我陪你,如果你不要孩子我不會勉強。你這枚戒指是我早就準備好的,今天我想把它戴到你的手上。
沒有海誓山盟,李沖依然用他最平實的語言向我求婚,而這一次,我決定不再懦弱,勇敢的和他一起面對未來的生活。
在李沖的陪伴下我走進了黑龍江瑪麗亞婦產(chǎn)醫(yī)院,經(jīng)過檢查證實我是雙側(cè)輸卵管堵塞,這種情況懷孕的希望幾乎為0,李沖不忍心讓我受苦,拉著我說不治了咱們走。
而我卻毅然留下,在瑪麗亞經(jīng)過微創(chuàng)手術(shù)后,沒有想象中痛苦,住了3天院就回家了,復查時醫(yī)生說手術(shù)很成功,具備備孕的條件。
總會有那么幾個時刻,我會覺得,自己很幸運,比如說,熙熙攘攘的中央大街上,帶著濃濃東北口音的小姑娘在李沖買了幾枝玫瑰后,又送了一枝百合并祝我們百年好合。比如說,在入夜后的酒吧里與陌生人一次次忘情地碰杯,天南地北有的沒的亂聊一通,不時像認識了八百年似的投契地大笑。比如說,雨后的晚霞將整座城市浸染成迷人的金色,看塵埃蕩滌,看身邊松花江水汩汩地流淌。
比如說,我在最美好的年華遇到了和我一生相愛相伴的李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