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丹

摘 要： 符號傳播學需要與實證研究緊密結合，增強對具體媒介傳播符號的解釋力，把抽象的概念轉化為可操作可測量的變量。符號學與傳播學研究范式的互補能衍化出更多解析“意義”的視角，并在多個向度指導并服務于內容分析法。符號學融入傳播學內容分析法的途徑具體可以體現(xiàn)在研究設計、類目建立和匯總分析三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在操作中需要注意效度與信度的平衡以及清晰判斷分析單元。

關鍵詞： 符號傳播學；內容分析；路徑

中圖分類號：G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615（2018）06-0037-04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8.06.007

隨著符號傳播學的發(fā)展，符號學與傳播學越來越緊密地結合起來，這種相互借鑒與融合對兩個學科自身的發(fā)展也大有裨益。符號是傳播的基本要素，并在傳播學的研究對象——媒介上有著非常豐富的表現(xiàn)形式，研究這些復雜的符號表意現(xiàn)象，將迫使符號學探索跳出傳統(tǒng)語言學邏輯框架的途徑，為符號學更獨立地發(fā)展創(chuàng)造機遇；傳播學現(xiàn)象研究以符號學為基礎理論，能極大地擴充研究視角，豐富理論體系，彌補傳播學理論積淀的不足。

因此符號傳播學的出現(xiàn)與發(fā)展成為必然。符號學在融入傳播學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傳播學科偏向“應用性”的影響，以其抽象思辨為主的基礎理論“嫁接”于實證研究的路徑上，分析具體的傳播現(xiàn)象。這種轉向雖然會存在兩種研究范式的差異問題，但更多的是兩者互補所帶來的完善研究方法的機遇。我們所要努力的是如何具體使其“兼容”與“對接”。

符號學思維早已運用于傳播學研究當中。比如常見的文本分析法。但文本分析多是個案研究，研究結果高度依賴研究者的理論素養(yǎng)和判斷，因此，文本分析法飽受任意性和主觀性強的批評，研究者不能賦予自己的解讀以更優(yōu)越的地位。而在傳播學的定量內容分析應用過程中，一些分析邏輯和變量的設置也存在符號學思維，但還不成系統(tǒng)。

傳播學內容分析法在研究中很常用，是一種主觀和客觀視角相交互的復雜的分析方法。單純的內容分析只能提供媒介內容的數(shù)據(jù)，只有跟其他理論和方法配合，才能用于解釋性研究。因此內容分析法借鑒了諸多學科的成果，比如政治學、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等，服務于不同的研究問題和研究目的。隨著符號傳播學的發(fā)展，符號學的“意義學”視角與傳播學內容分析法有了更多互融互通的可能性及發(fā)展?jié)摿Α！耙饬x研究”與“內容分析”本就屬于非常相似的研究目標，本文試探討符號傳播學視域下內容分析法的研究路徑。

一、符號學與傳播學內容分析法的結合優(yōu)勢

在與內容分析法的結合方面，符號學最適合提供宏觀的視角與理論框架，并輔助數(shù)據(jù)的分析與解讀。具體而言，這種結合具有以下一些補充優(yōu)勢：

拓展研究思路。觀察我國新聞傳播學有關內容分析的文章，可以看出運用最多的就是統(tǒng)計特定時間段媒介上的主題出現(xiàn)頻率，以及其他一些顯在的具有指示意義的內容。即關注的大多是“說了什么”，較少關注“如何說的”“什么語境”等等。然而內容不僅僅是直接的字面意義，還應該包括表意方式。尤其是在多媒體以及互聯(lián)網(wǎng)語境下，很多表達方式在受眾眼中就是內容。一部電視劇的情節(jié)、臺詞不變，換了演員，其收視率可能變化較大，演員的相貌、演技等非語言符號即內容；判斷一部電視劇制作的優(yōu)劣，可以從是否摳像等后期制作符號來考察；綜藝節(jié)目的“包袱”、懸念、花字、音效、剪輯、特效等有時能獲得比主題內容更為有趣的效果；一則新聞正文不變，只是改了標題的表述，就能大大提升點擊率；“XX語體”因為表達方式上的特點而成為段子廣為流傳；一個文本隱含的預設意義有時比其字面意義更引人注意……表達方式對傳播力的影響在一些情境下要強于主要內容本身。因此“內容”與“形式”互為表里，難以分割。在對內容特征收集、匯總的觀察視角方面，研究表意規(guī)律的符號學方法是對內容分析法的有益補充。

突出“表意”視角。內容分析法和符號學方法在認識論和方法論方面有一定的差異，內容分析多用于實證研究，傾向于考察媒介對現(xiàn)實的呈現(xiàn)與反映，而符號學的“表意”視角更注重的是媒介內容對現(xiàn)實和意義的主觀重構，這就更突出了“媒介現(xiàn)實”和“社會真實”的差異，“主觀重構論”時刻提醒研究者關注兩者差異并集中強化了這一思路。雖然比較“媒介現(xiàn)實”和“社會真實”早已是內容分析法的研究目標之一，但在我國眾多內容分析研究中，關于社會真實的呈現(xiàn)多是以介紹時代和事件背景的方式出現(xiàn)，并且多與媒介內容的變化規(guī)律呈現(xiàn)吻合對應關系。而搜集具體的關于社會現(xiàn)實的數(shù)據(jù)，與媒介內容數(shù)據(jù)相對比，考察媒介對人、事、物的描述是否符合現(xiàn)實世界里存在的頻率和本質，揭示兩者差異的研究還是占少數(shù)。

增加分析深度。一方面，符號學能增加內容分析法的理論深度。內容分析法只適合研究明確的媒介內容，在某些情況下只能看到表象，在分析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念、隱含意義等深層含義方面比較薄弱。可以用內容分析的數(shù)據(jù)結合符號學理論判斷并詮釋深層意義，并結合社會文化背景等特定語境進行有針對性的全面分析。另一方面，符號學為多層次的深度分析提供依據(jù)。我國很多內容分析研究是以整篇文章為分析單元的，概括整篇文章的主題以及正面、負面、中立等傾向，但是一些文章的主題和傾向包含了多方面、多層次的內容，以整篇文章為分析單元來判斷就顯得簡單、籠統(tǒng)，需要縮小編碼單元并相應地調整編碼類目，可以調整為命題層面或者更細微的語義單元。能指如何分節(jié)，意義就如何呈現(xiàn)，符號學能為內容分析法提供多層次的分節(jié)視角，協(xié)助探索更精妙的表意方式，增加分析深度。

形成邏輯層次。現(xiàn)有的很多內容分析研究涉及較多的方面，有的屬于顯在的直接內容，有的屬于表達方式，有的屬于話語層面，但在分點描述的時候，往往“平面式”的并排在一起，顯得雜亂無章。借鑒符號學理論可以理順邏輯，符號學的概念層次較多，有很多可以作為基礎分析框架，如對影像的分析，“能指”和“所指”可以有以下分層：能指的形式（影片的視覺配置、影像和聲音的總體結構以及表意關系構成）、能指的實體（再現(xiàn)具體事物的影像的“材質”、聲音的各種實體如臺詞、音響和音樂）、所指的形式（主題的結構、觀點或感覺之間的關系結構、語義學要素之間的連結關系）、所指的實體（話語講述的社會層面的內容、影片揭示的問題）。[1]又比如可以從語用功能的幾個方面考察：指示功能意義單元（消息來源、時間、地點、身份特征等）、主題功能意義單元（主題與表達觀點的命題）、語篇功能意義單元（各符號類型的組篇意義）、話語功能意義單元（包括人際意義）。

打通學科界限。研究者受學科劃分的限制多關注本領域的問題，新聞傳播學者研究媒介的具體內容，而符號學、語言學研究者也關注著媒介文本，分析其表達方式、語言特點，進行語料庫的研究，學科之間互相關注和聯(lián)系較少。符號傳播學為學科間研究方法的互相借鑒與融匯提供了契機。內容分析法與語言符號學的語料庫研究有一些區(qū)別，也有相通與互補之處，一些研究也在結合兩者，以提供更全面細致的分析視角。并且隨著計算機輔助分析軟件的發(fā)展，內容與意義的研究方法會更加頻繁地借用計算機技術輔助研究，這將使不同學科研究方法的界限越來越模糊。這樣內容分析法在運用過程中也就有了視角更加綜合、分析更加全面的可能性。

二、符號學融入傳播學內容分析法各環(huán)節(jié)的途徑

內容分析法有特定的流程，涉及到建立理論依據(jù)并選擇概念、確定分析單元與分析類目、抽樣與編碼、信度檢驗、數(shù)據(jù)分析與得出結論等實施環(huán)節(jié)。符號學的相關思路在內容分析法的初創(chuàng)時期就已經(jīng)得到運用，之后，符號學的邏輯也散見于各種內容分析法研究當中。但從我國傳播學內容分析研究現(xiàn)狀來看，對于符號學的運用總體上不成系統(tǒng)，不夠普及，也沒有清晰的概念。這里試針對三個關鍵環(huán)節(jié)粗略說明符號學融入傳播學內容分析法的實現(xiàn)途徑。

（一）符號學理論與視角依據(jù)

我國的內容分析研究與國際同行的相比，總體來說存在一些落差，其中之一就是忽視與研究相關的理論概念的指導。符號學可以為內容分析法提供理論支撐與研究視角。具體而言有兩種途徑：一是內容分析法以符號學理論為指導，符號學理論統(tǒng)領整個研究框架；二是符號學概念與邏輯服務于內容分析法研究的某個部分。前者常用于內容的形式分析。比如揭示宣傳技巧、風格特征、影視作品的敘事方式、內容的可讀性等；后者出現(xiàn)于綜合性內容分析研究中，即一項研究中包含有“說了什么”“如何說”“說話者意圖及特征”等多方面內容。在我國，傳播學內容分析研究多以后者為主，并且以符號學理論及概念為支撐的研究所占比例不大。

然而在網(wǎng)絡時代，部分受眾的接受痕跡變得可以觀察，考察內容與傳播效果的關系會發(fā)現(xiàn)，受眾所關注的內容有時脫離了常見的內容分析法的解釋框架。網(wǎng)絡的碎片化及互動性傳播內容已不是“主題”“新聞的五要素”等傳統(tǒng)研究視角所能概括。以網(wǎng)絡新聞為例，網(wǎng)絡新聞的正文跟傳統(tǒng)媒體新聞的區(qū)別并不大，影響其表意的往往是經(jīng)過改動的標題、文后的跟帖評論、相關的鏈接、點擊量等伴隨文本，以及其他的語境內容，就需要從伴隨文本和語境的角度去考察。又如觀察彈幕可以發(fā)現(xiàn)，發(fā)言的受眾關注的是大量的人物形象、動作表情、背景環(huán)境等非語言符號，彈幕往往重復出現(xiàn)固定的“語體”， 用各種方式表達稱呼、標簽、“人設”，聊大量讓人“出戲”的內容。傳播不再是對已有信息的簡單傳遞，而是在傳播過程中往往衍生出新的意義，“意義”的傳播載體是變動的、細碎的單元集合，傳播學內容分析的粗略框架可以借鑒符號學的多層次概念體系作為理論與視角依據(jù)，以增加分析的效度。

（二）符號學概念與類目建立

類目建構是內容分析法的真正難點。在內容分析中，類目建構確定相關的變量并進行歸類，是理論概念實現(xiàn)可操作化的關鍵環(huán)節(jié)。在符號傳播學視域下，這一環(huán)節(jié)能檢驗符號學各概念對于內容分析法的適用性。符號學的有些概念目前無法量化，或者難以搜集實證資料，而有些概念可以衍化為測量的指標，也就是通過在大的概念下建立類目來實現(xiàn)。比如原型意義、修辭、敘述方式、話語策略等都可以建立類目，還有一些具體的表意方式，如宣傳與廣告等體現(xiàn)意動性的說服訴求、語用層面的套語（套路）意義、命題聯(lián)系的邏輯、不同符號形式及組合方式等也可以分為許多類型。

雖然類目建構是實現(xiàn)量化研究的前提，但它卻是定性分析，需要運用思想進行判斷、歸納與總結。有許多方式可以界定類目，除了根據(jù)理論概念列出測量的類目，或者直接借鑒各領域的類目外。更多的時候是要依據(jù)內容的特征來篩選，要確保類目涵蓋所有的樣本，因此類目的建立有時沒有現(xiàn)成的概念作為依據(jù)。類目的建立從文本中來的這種方式，能夠克服源于虛空理論和自我假設的脫離實際的弊端。因此這也是符號學理論和概念具體化的機會，是完善理論體系，增強分析具體問題的適用性的途徑，也能使符號學的發(fā)展具有生命力。類目的建立應該具體明晰，需要把一些抽象的概念轉化為可觀察、可測量的變量，其語言應該是描述性的，并要有準確性，以貼近理論概念的內涵，減少誤差，增強效度。

（三）符號學補充匯總分析

量化的內容分析法由于其類目的窮盡和互斥原則、分析單元的一致性等原因并不能靈活運用于各種情況的意義研究中；并且往往關注的是容易直接識別的、顯性的“外延意義”，一些數(shù)據(jù)流于淺表化與泛化；互聯(lián)網(wǎng)內容的動態(tài)開放性使意義單元沒法完整地一律地被總體分析；量化內容分析的局限還在于把重點放在對不同傳播符號出現(xiàn)頻數(shù)的比較上，而在實際傳播中，質性因素可能會揭示更多所傳遞的意義，某些甚至某個特別重要的符號出現(xiàn)與否，卻可能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2]因此可以運用符號學理論在量化內容分析的數(shù)據(jù)描述之外進行補充闡釋。這種補充是相互促進的，一方面對符號學而言一些內容的表意模式并不是一兩篇文本可以呈現(xiàn)，需要量化的分析比較來發(fā)掘和提煉大量內容中具有同一性的特征，并經(jīng)過驗證，從而構建理論與概念，這樣的結果比解讀單一文本的結果更具有可靠性和普遍性；另一方面理論的建立又有助于內容分析的深度解釋和補充說明。

三、需要注意的問題

符號學融入內容分析法并不是一種容易操作的研究，需要編碼員受教育的程度較高，并且要注意以下問題：

信度與效度的平衡。內容分析中的信度可以定義為不同編碼員對內容歸類的一致性。[3]因此為了保證信度，在基于符號學概念下的類目建構，尤其是關涉到隱性內容的識別過程中，要謹慎辨別符號學概念的可操作性，不可行的概念不能強行量化。但這并不能成為停止嘗試將一些通則性的符號學原理具象化的理由，符號學豐富的視角有時能夠提升內容分析的效度，并且隱性內容相關概念的使用可以成為融合量化和質化內容分析的途徑。一些相對隱性的概念在操作過程中需要轉化為顯性的變量，可以用多個指標來描繪與測量，盡可能減少分析者主觀偏向的可能性，并撰寫清晰的編碼說明，有明確的規(guī)則對內容進行判斷。做到保證信度的同時，盡量通過把握測量指標提升效度。

清晰判斷分析單元。符號學理論體系不是清晰一致的，有的遵循語言學傳統(tǒng)，有的偏向文學批評，有的帶有哲學邏輯，并且在一些具體問題的分析上有時沒有相同的判斷標準。這需要編碼員對相關概念的界定達成共識，對不同的分類與分節(jié)標準有所篩選，以此為指導進行分析單位的選擇。書寫與視聽內容的分節(jié)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視聽內容的分節(jié)有難度，并有更多元化的標準。編碼者需要有清晰的認識，靈活根據(jù)概念和類目決定分析單元，使用不止一種分析單元進行編碼，挖掘更加微妙的意義。但分析單元的細化也可能造成數(shù)據(jù)搜集和識別分類的耗時耗力，因此這種研究適合樣本量不大的內容分析。

總之，這是一個不斷嘗試、檢驗的過程，也是一個由量變到質變的揭示表意規(guī)律的探索路徑。

參考文獻：

[1] 〔法〕讓·米特里.電影符號學質疑 語言與電影[M].方爾平，譯.長春：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2：18.

[2] 周翔.傳播學內容分析研究與應用[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11.

[3] 〔美〕丹尼爾·里夫，斯蒂文·賴斯，弗雷德里克·G.菲克.內容分析法 媒介信息量化研究技巧（第2版）[M].稽美云，譯.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124.

（責任編輯：趙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