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上語/廣西師范大學
著名語言文學家、教育家王力(1999)在《古代漢語》中指出:“文言是指以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后來歷代作家仿古的作品中的語言”。文言文作為一種定型化的書面語言,沿用了兩三千年。也就是說,文言文是中國古代的書面語言,是現代漢語的源頭。古代并無文言文一說,而后人所提的與白話文相對的概念。第一個“文”是美好之義,“言”為記載、表達之義,“文言二字即為書面語言”;而最后一個“文”是作品、文章之義,表示的是文種。相較于白話文,文言文的特點主要表現在語法和詞匯上。
古今單音詞和雙音詞。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語言環(huán)境的變化,我們要區(qū)分文言文中的古今雙音詞的意義變化,以防出現意義理解上的偏差。常常使我們上當的是有些常見的字,把它解釋錯了(王力,1979)。如,古之學者必有師 。(《師說》)在古文中,“學者”泛指學習的人,而在現代漢語中學者指的是1.做學問的人;求學的人。 2.在學術上有一定造詣的人。
一詞多義。古代漢語中,由一個詞引申出來的多種意義,在此意或讀音上發(fā)生變化,翻譯時要仔細辨讀。文言文的詞匯難點不在于“迥異”,而在于“殊微”(歐明俊,1994)?!稁熣f》中包含了大量的一詞多義的現象,如,“師”字的一詞多義。(1)古之學者必有師:(名詞,老師);(2)師道之不傳久矣:(動詞,從師);(3)吾從而師之:(動詞,拜師)。
多用虛詞。古文中的虛詞有副詞、連詞和助詞等,現代漢語的虛詞多數是一詞一義,詞性也較為固定;古代漢語則不同,如“之”,多用結構助詞(同“于”),也可作代詞(同“他”、“他們”)還可作動詞(同“到”)。
代詞的用法。古今漢語的代詞分類相同,都包括人稱代詞、指示代詞和疑問代詞三大類。文言文人稱代詞也分為第一、二、三人稱。代詞的第三人稱如,其(他,他們)問道也固先乎吾。指示代詞如,其(表遠指,那)為不惑也終不解也。
古代漢語的語法,與今天大同小異,有很多相同,也有不同的地方(王力,1979)。主要有判斷句,被動句,省略句和倒裝句。所謂判斷句,就是以名詞,代詞或名詞性短語為謂語對主語進行判斷的句式。如,師者,所以傳道受業(yè)解惑也。被動句是指主語與謂語之間的關系是被動關系。如,不拘于時。省略句可以省略的部分有主語,介詞和修飾語等。如,或師焉,或否焉(“否”后省“師”)。文言中的倒裝句,是相對于現代漢語的句序而言的,基于此,我們將文言倒裝句式分為賓語前置,定語后置,狀語后置,主謂倒裝等。如,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
韓愈是古文運動的先驅之一,所作《師說》論證鮮明,結構嚴謹,正反對比,事實充分,具備說服力和感染力。如此佳作,楊憲益自然是心向之亦愿譯之?!胺g是一個‘原文-譯者-譯文-讀者’組成的系統”(李潔,2012)。要分析楊憲益的《師說》譯本就不得不提及他的翻譯思想。“翻譯思想,是譯者對翻譯工作的總體認識”(李潔,2012)中國譯界翻譯標準林林總總,呈多元化之態(tài),而楊憲益謹遵“信達雅”的翻譯標準??芍?,楊戴譯《紅樓夢》被認為是拘泥于原文,其翻譯標準或是一大原因。
文言文風格獨特,在英譯的過程中很難將其以保留。如,“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癝ome may have been born after me, but learned the truth before me; I should also learn from them.”楊跳過辭藻華麗的詞匯,采用平實簡單的詞匯,并非是詞匯匱乏的無奈之舉。相反,他深知,保持通篇語體風格一致的重要性,而過分強調選詞只能適得其反。所以,與其他譯本相比,楊戴譯《師說》平實的言語下更能帶給讀者情感上的震撼。
翻譯的過程就是理解和表達的過程。要讓譯文讀者獲得與原文讀者同等程度上的閱讀效果,正確的理解和貼切的表達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如,《師說》里“師”字出現的頻率很高?!肮胖畬W者必有師。師者,……”單從語法的角度,“師”字就有不同的解釋,所以要仔細斟酌。正如王力(1979)所說:“常用的詞容易出錯,因為用錯了還不知道?!痹偃纭拔釒煹酪病迸c“道之所存…”就要揣摩其中真意,“道”指的是方法,道路之義,還是具有文化負載詞中“儒釋道”中的道。楊憲益在正確理解《師說》的基礎上,將他的學術造詣發(fā)揮到極致,真正做到了正確把握原文,準確拿捏譯文。
文言文“惜字如金”、“字字珠璣”,講究精煉簡潔,在譯成現代漢語要進行必要的增、刪、省、改,英譯時更是如此。英語的詞組與詞組,句子與句子之間結構關系和邏輯聯系必須交代得十分清楚,呈樹狀結構。漢語逐節(jié)展開,呈竹狀結構。楊戴夫婦在英譯《師說》時將兩種語言體系的轉換做得比較成功。如,楊 戴 譯 的“Some teachers may be born before me and have learned the truth before me; I should therefore learn from them. Some may have been born after me,but learned the truth before me; I should also learn from them. As I seek the truth,I need not worry whether my teacher is my senior or junior. Whether he is noble or common, older or younger, whoever knows the truth can be a teacher.”
如果說詞句是一磚一瓦,篇章則可做墻,最終的譯作成品就是高樓大廈。研究和評析翻譯作品時,研究的重點最終放在譯文的遣詞造句上。但從詞句的選取上,楊戴譯《師說》的言語確實是平淡無奇。但是這正是它的精妙之處?!靶胚_雅”翻譯標準下的楊戴譯本通過平實的言辭搭建起行云流水般的句式結構正是點睛之筆,像山間小溝里的汩汩清泉,沁人心脾。相比之下,通過華麗言語堆砌起來的譯本就多了幾分矯揉造作之感。
“一部作品一經誕生,他的作者就已經死了”,這是巴特的“作者已死”的觀點。作品在完成之際,作者就已經死亡,剩下的文化創(chuàng)發(fā)工作,就是讀者的權利了。唯有作者死亡,讀者才能誕生,所有閱讀活動,都是讀者心靈與一個寫定的文本的對話,價值就在這個過程中被創(chuàng)造出來。從一個方面說,楊戴譯《師說》的解讀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所謂“仁者見仁”,就是在這個時候,《師說》譯本的讀者根據自身理解,隨時打上自己的解讀烙印。
總之,在評析楊戴《師說》,我們似乎可以另辟蹊徑,轉而由大到小,先從整體文風上感受楊戴譯本的獨特之處,在此基礎上,感受楊戴在遣詞造句上的精妙之處。不過這要求我們對楊戴的翻譯思想有一定的了解,不然,即使如此,也無法深刻理解另辟蹊徑的緣由和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