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黎
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事或人令人著迷,難以割舍,或遠或近跟隨你,有時令人快樂,有時為之痛苦,有時帶來遺憾,有時為她不食不寐,有時為她癡為她狂卻決不舍棄,這就是緣份吧。我就有這樣一種緣份:不食不寐也偶有為之癡狂。這緣就是詩緣。
我的詩緣細細想來應該分為三段吧。
4歲到7歲: “亂花漸欲迷人眼”, “伴在深閨我不識”。被逼著背沒背會,詩在身邊不知不識。
7歲到20歲: “踏花歸來馬蹄香”, “為賦新詞強說愁”。入學開始接受詩詞并慢慢喜歡古詩詞和現(xiàn)代詩,并愿意嘗試去寫一些小詩。
20歲至今: “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睌?shù)十年間不遠不近幾乎無交集,突然寫一首詩,又歸于平靜,消失在淺水灣處。
接觸詩其實很久,久到伴著我的記憶開始,但詩留給我的童年記憶卻決非甘飴。
從記事起,父親就像不會笑的大山手拿 《唐詩三百首》逼著讓我們?nèi)忝帽痴b。而我對著那些二三或二二三節(jié)奏的唐詩,似乎永遠都背不會或者搭錯車,膽小的我漸漸害怕那些詩句像害怕父親一樣,只覺世上這些節(jié)奏很像的字就是專門拿來欺負我的,愁苦終日,也愈加記不住背不會了。
在入學前的我眼里耳里總是覺得父親逼著背誦的那些詩亂做一團、迷迷糊糊,全然不知所云?,F(xiàn)在想來真真一個 “亂花漸欲迷人眼”, “伴在深閨我不識”。
上了學之后,語文書中的詩雖不會背卻也似曾相識,背起來倒不再吃力,也不再恐懼那些韻律了,二三或二二三結構也突然美了起來。
對詩有了感覺,應該是上了初中,遇到一個魏姓語文老師,常常在班里請我朗讀詩文,當我吟誦時自覺那詩詞在靈動芬飛——辛棄疾的 《清平樂·村居》 “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撥蓮蓬”:眼角彎彎,聲音里帶著笑意,似乎在說鄰家小孩的調(diào)皮可愛;陳然 《我的 “自白書”》 “對著死亡我放聲大笑,魔鬼的宮殿在笑聲中動搖”:挺直腰桿,氣從丹田而出,豪氣沖天從容壯烈,好似我就站在那魔鬼的宮殿中蔑視叛徒;艾青的 《我愛這土地》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這是深情告白。
有了這樣的語文老師,我的初中三年,便在詩韻的品讀中染上了詩意。進入中專,文化課也是放了羊,但詩并未走遠,自覺還是一詩意女孩。下雨了,那是天公飲了酒化作相思淚;深秋時分多厚的衣服都擋不住西風侵冷更覺人比黃花瘦,怎一個愁字了得。那時也常常找了徐志摩、席慕容、汪國真的詩來讀來抄。讀多了也不免手癢心癢,便有了些情短愁長、相思離緒落入紙間筆頭: “……獨行在林間/眼望著一個不變的方向/只為了/等待一個/不曾相約的偶遇”。
那懵懂酸澀甜蜜的詩意青春,在不知不覺中竟積滿了一個筆記本的小詩,可不就是 “踏花歸來馬蹄香”, “為賦新詞強說愁”嗎?
第一份工作出乎自己意料跟電氣打起了交道,成為一個電氣技術員,看圖紙上工地接電線抱鐵塊就是我的生活,仿佛一夜間風吹過,一走十幾年,詩意全無。
偶然機會,得以走上教師這個崗位。偶然間也幫助同事寫詩朗誦稿,我筆訴她情。詩意卻離我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平淡無奇。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詩卻又一次闖進我的心扉。
去年新學年開始之初,四十多個老師乘著教育援哈的東風從哈密各個學校被派到鄭州師范學院學習。 在鄭州,我的心靈也因行走于陌生的環(huán)境而體驗到更多的自由。
課余,我會登上師院東院的小山崗,此崗毗鄰籃球場、創(chuàng)業(yè)街、宿舍區(qū)、食堂,東隔辦公區(qū),遠望學習區(qū),也算東院中的一個微縮公園:喬灌落錯,柿高棘低,雀鳩啖之;孤亭短廊,飛檐紅柱,友人愜之;三五小池,香蒲密匝,蛙鳴歌之;溪水回旋,小瀑滋魚,孩童嬉之。古人以為溪水通靈,香蒲通仙,這是否是東院里鬧中取靜聚仙氣的靈動之所呢?
有時我也會去一路之隔的西院,走過石柱楹聯(lián)指引的長長的刻有古賢今人詩賦于其上的石板路,恍如聆聽先賢們詠誦:篤行拓新來日方長忠勇報國;修德敏學今日苦短勤奮立身。穿過石板路,路過圖書館,隔路有個人工湖。湖不大,卻有柳岸聞鶯之貌,此湖奇處在于,竟有鴛鴦雁鴨游弋其間,更奇之處在于,三兩只天鵝,悠悠然游于湖岸附近??戳颂禊Z,我禁不住在包里翻找可以喂食之物卻搜包無果。恰有旁邊一翩翩老者,言之湖邊青草即可,天鵝獨愛喜食。掐拽少許,果然那天鵝竟啄食于掌心,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天鵝,恍覺我亦似仙界落入凡間一女子。
周末節(jié)假日,我有時去博物館,有時隨著學校安排的車走開封赴少林、祭蘭考觀園博。所到之處,處處有歷史淵源;所聞之聲,聲聲有文化底蘊。
行走在濃蔭遮蔽的校園,時而鳥鳴啾啾、溪水潺潺,而或天色氤氳、雨絲細碎,久違的詩意溢滿心頭。
待到回來前夕,告別會上班里要詩朗誦,有感于河南所見所聞,想起前兩年一耄耋作家叔叔送我的《東天山之歌》,書里以歷史事實為脈絡,講了在哈密留有足跡的16人的資料,澄清了哈密瓜的歷史淵緣,也匯集了抗戰(zhàn)時期的共產(chǎn)黨人在哈密,坎兒井新說等各類文章。這些文章就像一首首悅耳動聽的歌曲,響徹在不同時段的哈密天空,讓我們這些不懂歷史的人,對家鄉(xiāng)有了了解。心里有了想法再想安睡已是不可能,那一夜,躺在宿舍,怕影響同舍老師,蒙著被子,結合兩地歷史文化,為班里寫了朗誦詩一篇,不知東方暨白天光大亮。
十數(shù)年的疏離,忽如一夜春風起,詩意在胸中匯聚成行卻依然只是像蘆花開在淺水灣。正是 “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
回想自己,年近半百,和詩詞之緣份雖淺卻已久遠,必伴我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