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浚博

澳大利亞，一片慵懶里夾雜著肆無忌憚般妖嬈的紅土地；澳大利亞，我留學故事的起點。

在十幾、二十歲最美好的年華，我們萍水相逢，靜靜等待著光陰的淘洗；為了讓自己不留遺憾，也為了給躁動不安的青春來上精彩的一筆，風花雪月也好，年少無知也罷，我們，終歸都成了他鄉(xiāng)之客。在這片純凈卻又荒僻無比的異鄉(xiāng)大陸，我們飽嘗了本不屬于我們的孤獨寂寥。在南十字星下，我們的青春慢慢地在這方天地發(fā)酵。日復一日地孤獨堅守，沒有親人與舊友，我們就這樣與星辰相伴，遙看秋水澹澹。

我們努力嘗試著融入西方社會，卻在打工回家空無一人的路上，望著遠方并不屬于自己的霓虹世界，踽踽獨行；我們想回歸平淡瑣碎的生活，卻不甘于在這個時代庸庸無為；我們曾經(jīng)放肆桀驁、自命不凡，世界的厚重卻讓人驚嘆自己的平庸與淺薄。最后，我們滿天散去，隨著班機哽咽著降落到曾經(jīng)瀟灑離開的故土，步入了而立之年。

重視體驗的我們并不會后悔。相反，我們會非常感激在澳大利亞的日子，這浪漫又痛苦的遠游，讓我們可以深入自己內心最不愿與人道的角落，直視不愿跪地求饒的自己。我們收獲了友情，經(jīng)歷了紅塵，明白了堅持，我們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審視了自己生命的前20年，儀式也好，逃亡也罷，經(jīng)歷了仿佛一夜之間的兵荒馬亂，我們最終迎來了真正屬于自己的繁華與夢想、喜悅與榮光。

小文和我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這也是我們這群流浪的候鳥會在不同的地方相遇的原因。小文來自蘇南，我來自蘇北；出國前，他在北京科技大學求學，我在南京工程學院深造；在我們相識的那個慵懶的午后，注定了我們的友誼將刻畫我們未來幾年里所有的波折與精彩。

緣分是種神奇的存在——我可以從眼前這家伙的眼里讀到相仿的自己，并以此說服自己并不孤單，告訴自己要抱團取暖地走下去，即使在遠方，也如身在故鄉(xiāng)。于是，我們會在吃咖喱辣到抽嘴時嘴饞起江南的魚湯面、港城的湯溝酒、南京的粉絲湯、北京的二鍋頭，我們會在打量教堂穹頂時懷念起蘇州的平江路、連云港的花果山、南京的獅子橋、北京的五道口……

于是，我們這些候鳥會有一種南北逍遙的錯覺，覺得世界越來越小，盡管那可能是因為我們在長大；候鳥們總認為有詩一般的遠方，于是會不顧一切地飛去，也許有人真找到了那個遠方，也有人發(fā)現(xiàn)一切全是幻影。候鳥的路線，亦或洋洋灑灑，亦或糾纏郁結，但是這一切已不重要，因為命運終究要把我們推向抉擇的風口浪尖。

平心而論，以小文的才華，本可以順理成章地按計劃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取得澳大利亞永居身份，繼而水到渠成地成為受人尊敬的工程師，不管是中國還是澳大利亞，都將是他大顯身手的舞臺。但就在他全力準備雅思的時候，他的采礦專業(yè)被澳大利亞政府移出了技術移民清單。

對他來說，這也許反而是件好事，在假期送他回國實習的聚餐上，他微醉著跟我說：

“其實我更想學商科，畢竟采礦聽上去有點土。”

說完之后我們都笑得跟傻子一樣，從此天南地北，各奔東西，但我們知道以后還會聚到一起，吃飯、喝酒、笑成傻子。

杭州G20峰會那年，小文結束了在上海的實習，正式轉戰(zhàn)商業(yè)領域，最終如愿到了澳大利亞東部的悉尼大學學商科，而我則繼續(xù)土木專業(yè)的碩士學業(yè)。自此，澳大利亞大陸的兩個盡頭，有兩個人隔著3個小時的時差努力與積累著。候鳥們在積蓄著跨越高山海洋的體力，時間也漸漸磨去了我們的輕狂，沖刷殆盡我們的驚慌失措，溶解年輕時的兵荒馬亂……當心中只剩下對這場遠方游歷偏執(zhí)的理解與情懷，也最終到了我自己面臨遷徙何處的抉擇，小文的經(jīng)歷教會了我如何作出忠于內心的抉擇。我知道，我也會忠于自己內心最渴求的聲音。

于是碩士畢業(yè)典禮上，我隔著電話告訴小文：

“學長的大紅博士袍真帶勁，我覺得手感肯定不錯——至少要比我們碩士的好?！?/p>

“好像，確實好一點點。你真的決定讀博了？”

“知道我們西澳大學的校訓嗎？”

“探尋智慧（Seek wisdom）?！?/p>

“但我想借用阿德萊德大學的校訓表達一下我對未來幾年的看法：讓知識之光閃耀在南十字星下（The light of learning under the southern cross）。”

“我們將在后人的敬仰中成長（We shall grow in the esteem of future generations. 墨爾本大學校訓）。祝你好運，哥們兒。”

時至今日，小文已經(jīng)臨近畢業(yè)，正為他未來的事業(yè)奔走于南北半球之間，而我也回到國內的高校交流學習，在學術上竭力汲取營養(yǎng)；我們的積累終于到了釋放的時候，候鳥們也終于等到了遷徙回巢的時刻，我們終將不負無數(shù)孤寂的深夜，不負歲月光陰的淘洗，期待著化繭成蝶，看星辰浩蕩，任我輩翱翔。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最普通的留澳學生的故事，我們用青春和無數(shù)漫漫長夜?jié)补喑龅墓适?。也是在這新時代背景下，我們這群人有關自己、有關青春、有關歷史的酸甜苦辣的故事，我們只是想看到未來更努力的自己，依舊像一個少年一樣敢愛敢恨、無所畏懼，守護好自己一方天地。（作者系澳大利亞西澳大學在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