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珮珺
作為著名制作人多弗·阿提亞(Dove Attia)和阿爾伯特·柯恩(Albert Cohen)近些年的代表作,音樂劇《1789:巴士底獄的戀人》(1789:LesAmants de la Bastille)延續(xù)了法國音樂劇一貫浪漫寫意、獨樹一幟的風格,以一對戀人的故事為出發(fā)點,展現(xiàn)了法國大革命爆發(fā)前后普通民眾、革命人士、貴族、皇帝皇后等人的命運糾葛。
該劇與多弗曾參與制作的《太陽王》《搖滾莫扎特》等作品相似,同樣取材自歷史人物和事件,也同樣以華麗精致的舞美、豪華演出陣容等著稱,獲得了2013年法國水晶球獎年度最佳音樂劇獎?!?789:巴士底獄的戀人》在布景服裝上一擲千金的豪氣和高水準、高經(jīng)費制作的“官攝”,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劇中,被戲稱為“雅各賓派勁歌熱舞男子天團”成員的丹東(Danton)、德穆蘭(Desmoulins)和羅伯斯庇爾(Robespierre);忠于皇室的拉扎(Lazare);全場最佳鬧騰打諢的密探拉馬爾(Ramard)和他的手下、懦弱荒誕又悲涼的路易十六……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人物。而對筆者而言,最難忘的是其中的女性角色。與揭竿而起的熱血青年相比,她們更真實地呈現(xiàn)了亂世下人們的愛欲嗔癡。
跨越階級的愛情
女主角奧蘭普(Olympe)是皇室小王子小公主們的助管,為皇后瑪麗·安托瓦妮特(Marie Antoinette)效力,經(jīng)常出入宮廷,與王公貴族們打交道。而她的父親又是巴士底獄的副官,這樣的出身和身份讓她從一開始就是站在皇室一方。為了保護皇后的行蹤不被泄露,奧蘭普無奈把青年羅南(Ronan)當作擋箭牌來拖延時間,導致羅南被搜出反對皇室專制小冊子,被捕關進巴士底獄。
這就是奧蘭普與男主角羅南的第一次相遇。沒有花前月下的一見鐘情,沒有親友的撮合介紹,有的只是狼狽不堪的吵鬧、莫名其妙的牽累和涇渭分明的立場。
為了避免羅南被處決,奧蘭普搶先從父親掌管的巴士底獄中救走了羅南。兩人一同躲過追兵,跑出了監(jiān)獄。望著羅南遠去的方向,奧蘭普唱出了“判決”(La sentence),瘋狂的越獄行動讓她意識到自己對羅南情愫已生,那個沖動熱血又頑固堅定的青年,完全不同于她接觸到的所有人。此時舞臺上是陰云密布的黑夜和靜默的舞者,不停滾動變幻的風云背景,猶如奧蘭普的內(nèi)心——表面平靜但內(nèi)里洶涌,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兩人在皇太子的葬禮后再次相見,在一對對猶如教堂雕塑般的舞者襯托下,用一曲“必須戰(zhàn)爭才能獲得愉悅”(La guerre pour se plaire)承認了彼此的感情,他們發(fā)現(xiàn)在愛情面前,抗拒和斗爭都是徒勞。然而差異既是吸引,又會讓兩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夢魘中,奧蘭普被烈焰升騰和妖魔鬼怪圍繞,見到密探拉馬爾處決羅南的景象,這也預告了最終的結局。驚醒的奧蘭普在與羅南的對話中,再次明白兩人間不可逾越的鴻溝,她不希望自己成為羅南向皇室復仇的工具,于是這對戀人不歡而散。
身處貴族階層的奧蘭普,與來自底層、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羅南,在時代洪流中相遇。一個肩負著守衛(wèi)皇室的責任,另一個則試圖推翻皇室專制,這似乎是一場還未開始就已看到結局的愛情。奧蘭普清楚這一點,也親眼看到了皇后無法實現(xiàn)的愛情,因而雖然放不下,但仍然拒絕再見羅南。只有后來在得到皇后的理解和許可后,她才離開宮廷,奔向愛人。所以,與其說是他們這份跨越階級的愛情沖破了隔閡枷鎖,不如說是因為同為女人的“理解萬歲”來得更貼切。劇終,中槍的羅南在奧蘭普懷中離世。巴士底獄是兩人愛情的開始,也是畫上句點的地方。
我的人生我做主
羅南的妹妹索萊娜(Solene)出場雖不算多,但卻個性鮮明,果斷堅決,勇敢而無畏。
全劇開場,賴以生存的土地被剝奪,父親也在與官兵的爭執(zhí)中喪命,悲痛的索萊娜緩緩唱出“我出生時的啼哭”(Le cri de ma naissance),向遙遠宮廷中的路易十六發(fā)出吶喊:不要再用民眾的苦痛來承托那沉重的王冠,人們也不該因為不合理的規(guī)則而爭斗不休,因為每個人出生時都一樣,都是可貴的生命。這個唱段從一開始就點出了該劇的主題。
為了要回土地和應有的權利,索萊娜跟著羅南到了巴黎。誰知羅南一頭扎進各種反對君主專制的宣傳活動,渾然沒把索萊娜的溫飽放在心上,導致她為了生活和生存而不得不出賣美色,羅南方才知道自己對她的疏忽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此時的索萊娜已決定不靠羅南,自己謀生。她在“夜晚將我召喚”(la nuit qui mappelle)中,由一群戴著面具的舞者簇擁著,成了夜晚綻放的女王。面具是假象,是白日下的偽裝,而夜色是擺脫平凡麻木的最好武器,這表達出索萊娜的人生態(tài)度——全力做自己的主宰,不管用什么方法。
為讓孩子們填飽肚子,索萊娜帶領眾婦女沖向店鋪搶奪面包。并高唱被稱為女權曲的“我想要世界”(Je veux le monde)沖向凡爾賽宮。對劇中的男性們來說,他們是為了法國民眾的福祉和自身理想的追求而奮起反抗君主:而對女性來說,最在乎的就是孩子們能不能吃飽穿暖,這是動亂大背景下身為母親的首要現(xiàn)實考量,因而此曲更像是劇中被忽略和無視的女性們,為爭取各類平等權利而宣告的戰(zhàn)歌。畢竟,體會過十月懷胎和生育的苦痛的她們,沒什么好怕的。
生在帝王家
現(xiàn)實中路易十六的皇后瑪麗·安托瓦妮特以令人瞠目的奢侈和各種花邊逸事而聞名,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本劇中的瑪麗皇后也是如此,雖非女主角,但卻是令人無法忽視的重要存在。她的出場極盡奢華浮夸,一身五彩花朵外殼套裙豪氣沖天,既有少女般的嬌俏可愛,又具貴婦般的氣質(zhì)。在一大幫侍從的簇擁下瑪麗皇后邊唱著“我的全部”(Je mise tout)邊享受豪賭的刺激,邊恣意縱情享樂。并不幸福的政治婚姻,讓瑪麗需要尋找情感寄托。她對情人一片赤誠,但情人顧慮重重,不敢沖破地位的差異而選擇離開,瑪麗的愛情幻想破滅。宮廷耗盡了她的青春,見證了她的歡樂、欲望與痛苦,心里的空虛只有通過物質(zhì)的揮霍來填補。
瑪麗也有身為皇后的自尊。丈夫路易十六揭穿她情人的存在,希望能在暴動時得到她的支持和妥善對應,她認為這是種侮辱。但在四面楚歌中,她選擇了承擔皇后的責任,留下來與路易十六共進退。她理解并鼓勵奧蘭普去追逐幸福,遣散了身邊所有親信,獨自一人唱出了“我將靈魂歸還”(Je vous rends mon ame)。這是瑪麗向受苦眾人的道歉,是她身為人母對早逝孩子充滿愛意的溫柔懺悔,是她對自己極刑命運的接受。她一步步被脫下層疊的華貴外衣和假發(fā)套,最后只剩單衣。在猩紅色的背景和滿地被處決的人頭模型堆中,帶著淚痕的瑪麗仰面向后倒去,音樂中響起了鍘刀落下的聲音,象征了她的悲劇結局。
最后,必須提一提鬼馬精靈的少女夏洛特(Charlotte)。沒有她給皇后帶路,羅南與奧蘭普就不會有相識的機會。她穿針引線,幫助奧蘭普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約見羅南,又告訴羅南在什么時候、在哪里才有機會見到奧蘭普,促成兩人情感升溫。還在這對戀人不歡而散后,冒著風險替羅南找奧蘭普,試圖修復兩人關系。她是奧蘭普和羅南愛情的推動者,一個善良可愛又充滿個性的小紅娘。
每個人都有權利掌握自己的命運,去感受愛恨交織、充滿喜怒哀樂的真實人生。在生命面前,人人都該是平等自由的,無論性別,無論長幼,無論身份。為此,人們前赴后繼,無怨無悔。沒有誰比誰更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