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芬

摘 要： 晚唐著名詩人韋莊的詠史懷古詩在當時文壇占有一席之地，這類詩的創(chuàng)作與他的個人遭遇及時代背景密切相關(guān)。他的詠史懷古詩或借古諷今，或懷古傷今，或借人喻己，而且對仗工整，語言清麗，用典貼切，情感深摯，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

關(guān)鍵詞： 韋莊 詠史懷古詩 特征

晚唐時期，政治衰敗，經(jīng)濟沒落，戰(zhàn)亂頻仍，詠史詩歌卻呈現(xiàn)興盛局面。韋莊的詠史懷古詩[1]在晚唐時期占有一席之地。

一、韋莊詠史懷古詩的創(chuàng)作背景

韋莊（836？—908），字端己，京兆杜陵（今陜西西安）人。曾于乾符五年（878）到長安應(yīng)試不第。廣明初年（880）再次赴京應(yīng)試。是年恰逢黃巢起義軍圍困長安，韋莊未能及時脫身，直至中和二年才得以脫身去往洛陽。韋莊長詩《秦婦吟》表現(xiàn)出這一段經(jīng)歷：“轟轟混混乾坤動，萬馬雷聲從地涌，”“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樓前荊棘滿。昔時繁盛皆埋沒，舉目凄涼無故物。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

昭宗景福二年（893）韋莊又到長安應(yīng)試，不第。直至乾寧元年（894）再試，才終于及第，任校書郎，是年韋莊已年近六十。后昭宗出奔華州，韋莊亦隨駕。乾寧四年，奉詔入蜀宣諭得識王建。后又在朝任左、右補闕等職。后期仕蜀，任左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后官至吏部侍郎平章事。

韋莊大半生飽經(jīng)戰(zhàn)亂、長期漂泊。晚唐時期的動亂，大多集中在唐宣宗、懿宗、僖宗、昭宗年間，韋莊或多或少都曾親身經(jīng)歷。社會危機在晚唐時期愈演愈烈，農(nóng)民起義此起彼伏，唐朝逐漸走向土崩瓦解。長時間戰(zhàn)亂紛爭導(dǎo)致國力衰退，民生凋敝，統(tǒng)治階級腐敗墮落，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正如他在《咸通》中所寫：“咸通時代物情奢，歡殺金張許史家?！蓖ㄟ^對統(tǒng)治者奢華生活的描述，暗諷統(tǒng)治階級的無所作為，表現(xiàn)出時局的動亂和統(tǒng)治者的奢華腐朽的憤慨和無奈。大廈將傾、國將不國的發(fā)展趨勢深深地影響著韋莊。詩人常常觸目傷懷，《舊里》一詩寫道：“滿目墻匡春草生，傷時傷事更傷心。車輪馬跡一時盡，十二玉樓何處尋？”“傷時傷事更傷心”，這句詩濃縮了他大半生的經(jīng)歷和心情，使他的詠史懷古諸作蒙上了濃重的悲劇色彩。

二、韋莊詠史懷古詩的內(nèi)容及特征

韋莊前期的創(chuàng)作主要是詩歌，仕蜀后創(chuàng)作主要是詞。其作品今僅存《浣花集》及所選詩《又玄集》，余皆散佚?！度圃姟蜂浧湓?36首。韋莊的詠史懷古詩數(shù)量不多，翻檢《全唐詩》，詠史懷古主題比較明確的就有21首，題目如下：《尹喜宅》《登漢高廟閑眺》《洛陽吟》《北原閑眺》《中渡晚眺》《題李斯傳》《上元縣》《金陵圖》《謁蔣帝廟》《題淮陰侯廟》《過當涂縣》《臺城》《過揚州》《漳亭驛小櫻桃》《汴堤行》《題七步廊》《謁巫山廟》《西塞山下作》《綏州作》《咸陽懷古》《令狐亭》等，韋莊的這些詠史懷古詩歌具有鮮明的特征。另外也有一些涉及古人古事的詩作，在此暫且歸入這類作品。

（一）借古諷今，令人深思。

韋莊的詠史懷古詩歌，有一部分借古諷今，引發(fā)人們對晚唐動亂時局的反思。韋莊的許多作品都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性，是對當時社會生活的直接反映。如《洛陽吟》：“萬戶千門夕照邊，開元時節(jié)舊風煙……如今父老偏垂淚，不見承平四十年。”昔盛今衰，以此呈現(xiàn)出晚唐百姓流離失所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統(tǒng)治者的荒淫腐朽?！额}淮陰侯廟》中：“滿把椒漿奠楚祠，碧幢黃鉞舊英威……如何不借平齊策，空看長星落賊圍?！痹娙嗽趯搓幒顝R進行祭奠時，聯(lián)想到淮陰侯的豐功偉績，其實是在感慨當今時代缺乏像淮陰侯一樣能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的將領(lǐng)。韋莊詠史懷古詩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對歷史的感慨和對現(xiàn)實的感懷，說古論今，體現(xiàn)出歷史與現(xiàn)實的完美結(jié)合。在《上元縣》中：“南朝三十六英雄，角逐興亡盡此中。有國有家皆是夢，為龍為虎亦成空。殘花舊宅悲江令，落日青山吊謝公。止竟霸圖何物在，石麟無主臥秋風?！贝嗽娊枭显实乜畤@昔日英雄之落幕，暗指今朝再無英雄能救國家于危亡的悲傷之情。的確，英雄不在，往事成空，借古諷今，悲傷難抑。這些詩作借對歷史的吟詠反映出晚唐的衰敗和危機，并且表達出詩人憂國憂民的心態(tài)和對國家行將滅亡的憤慨與無奈，具有較高的思想價值。

（二）懷古傷今，凄迷感傷。

韋莊的詠史懷古詩，有許多是詠歷史遺跡的。如《中渡晚眺》“魏王堤畔草如煙”“一回回首一潸然”，魏王堤畔，潸然落淚?！兜菨h高廟閑眺》“參差郭外樓臺小，斷續(xù)風中鼓角殘，借景抒懷，表達感傷情懷?！兑舱贰盎脑锏畎厥捠?，何代風煙占寂寥。紫氣已隨仙杖去，白云空向帝鄉(xiāng)消”，荒原秋殿、濛濛暮雨等渲染出一派感傷寂寥的氛圍。另外還有《金陵圖》“誰謂傷心畫不成，畫人心逐世人情。君看六幅南朝事，老木寒云滿古城”，等，則由金陵畫圖觸發(fā)感傷之情。這類詩中最好的當首推《臺城》“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在凄迷空蒙的氛圍中將詩人的懷古傷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段宄娚气Q集》評其為“多少臺城憑吊詩，總被‘六朝如夢四字說盡”。通過對歷史遺跡的詠嘆，韋莊將自己的感情融入其中，所以這類詩大多懷古傷今，凄迷感傷[2]。

（三）借人喻己，兩相類似。

對歷史人物，韋莊則大多借古人喻自身，表抒心意。韋莊志向遠大，“平生志業(yè)匡堯舜，又擬滄浪學釣翁”（《關(guān)河道中》），但屢試不第，遭遇坎坷。在許多詩中，他善于用歷史人物的遭遇抒發(fā)個人志向和情感，常通過對歷史人物的描述比喻自己。如《題李斯傳》“蜀魄湘魂萬古悲，未悲秦相死秦時。臨刑莫恨倉中鼠，上蔡東門去自遲”。表面詠李斯為官受害而追悔莫及，暗喻詩人對政治風波險惡的擔憂。“相看又見歲華新，依舊楊朱拭淚巾”（《新正日商南道中作寄李明府》），這兩句詩是作者借楊朱比喻自己，表現(xiàn)出生逢亂世又無可奈何的迷茫?！拔闯觋R澤傭書債，猶欠君平賣卜錢”（《癸丑年下第獻新先輩》），韋莊借嚴君平比喻自己懷才不遇的感傷。

（四）語言清麗，對仗工整。

韋莊詠史懷古詩歌大多語言清麗?！队中颉诽岬剿倪x詩標準“但掇其清詞麗句”，而且他自己的詩歌語言也追求這種清麗之風。“清麗，即清新華美。它不同于綺艷，有麗的特點，更有清新的風味，所以二者結(jié)合，不會流于浮靡繁縟”[3]。如其《臺城》細雨、江草、啼鳥、柳絲，這些意向營構(gòu)的畫面可謂清而麗矣。而且這些詩作對仗非常工整。晚唐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受孟郊、賈島詩風影響很大，即強調(diào)字句錘煉、對仗工穩(wěn)。這種詩歌創(chuàng)作風格對韋莊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他的詠史懷古詩對仗極為考究，善于借用工穩(wěn)對仗述懷與抒情，具有獨特的典雅之美。以《江邊吟》這首詩作為例，韋莊通過對陶潛、張翰這兩位歷史人物典故的概述，不僅表達出了自己羈旅天涯的孤寂、凄苦與悲涼之情，而且詞句對仗十分工整，如“陶潛政事”與“張翰生涯”“一杯酒”與“一葉舟”的對仗，既工整又清麗。同時，在韋莊的《江邊吟》這首詩中沒有運用任何動詞，但由于工穩(wěn)對仗，使得整首詩作充滿了意象疊加的圓潤效果，古人的一舉一動仿佛就在眼前，極具特色。

（五）用典貼切，寄情其中。

與韓偓、李商隱等青睞于使用瑰麗奇崛、朦朧隱蔽的典故與意象的特色不同，韋莊詠史懷古詩中運用到的典故十分平易貼切。如《過揚州》“當年人未識兵戈，處處青樓夜夜歌?；òl(fā)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風多?；赐跞ズ鬅o雞犬，煬帝歸來葬綺羅。二十四橋空寂寂，綠楊摧折舊官河”，運用與揚州相關(guān)的典故如隋煬帝、二十四橋等，表達昔盛今衰的感慨；《過當涂縣》“客過當涂縣，停車訪舊游。謝公山有墅，李白酒無樓。采石花空發(fā)，烏江水自流。夕陽誰共感，寒鷺立汀洲”，運用與當涂縣有關(guān)的一系列古人古事，如謝公、李白等，表達自己的傷今之嘆。《唐才子傳》說“流離漂泛，寓目緣情，子期懷舊之詞，王粲傷時之制”[4]，子期與王粲的典故都被世人所熟知。同時這兩位歷史人物的經(jīng)歷與韋莊多有類似，都是身逢亂世，命運多舛，身世凄涼，情感表達都真摯深沉，動人心弦。

總之，韋莊的詠史懷古詩有其時代特征，與自身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從他的詠史懷古詩中可以看出，詩人對歷史并沒有忘懷，對現(xiàn)實事件非常關(guān)注。與晚唐其他詩人對歸隱的向往或?qū)Σ徘榈谋砺恫煌?，他這類題材或借古諷今，或懷古傷今，或借人喻己，而且語言清麗，用典貼切，對仗工整，情感深摯，動人心弦。這些都是他的詠史懷古詩在晚唐詩壇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參考文獻：

[1][清]彭定求.全唐詩·卷六百九十五至卷七百[M].北京：中華書局，1960：7995-8055.

[2]張美麗.借古以抒懷 吊古以傷今——論韋莊的詠史懷古詩[J].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2009（04）：120-121.

[3]張紅.唐人選唐詩所見 晚唐選家對許渾詩歌的審美接受——以韋莊選許渾詩為對象[J].文藝評論，2015（04）：111-112.

[4][元]辛文房.唐才子傳[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