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韌

摘 要： 王維以山水田園詩中取得的成就為世人所知，有“詩佛”之稱。他在其他題材上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慷慨激昂、雄渾壯闊的邊塞詩，情真意切、異彩紛呈的送別詩，溫婉含蓄、哀怨傷感的女性詩。對這些詩歌風(fēng)格的研究，有利于我們?nèi)嬲J識詩人的文學(xué)才華及其在唐詩中的地位和影響。

關(guān)鍵詞： 王維 多樣化 詩歌風(fēng)格

提及王維，大多數(shù)人首先想到的是他是唐代杰出的山水田園詩人，有著“詩佛”的稱號。他的山水詩清淡秀美，充滿詩情畫意，富有哲理禪意。宋代著名詩人蘇軾對他推崇備至，評價他“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東坡題跋·書摩詰藍田煙雨圖》）。

對王維的詩作作深入了解之后，發(fā)現(xiàn)王維的詩歌成就不僅僅局限于山水田園詩。縱觀他的一生，因為不同時期的人生感悟不同，他的詩歌風(fēng)格在不同階段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特點。

王維出身于河?xùn)|王氏，母親出身于博陵崔氏。少年喪父，深受篤信佛教的母親的影響。博學(xué)多藝，少年成名。于開元十九年狀元及第，任太樂承，不久因“舞黃獅子”被貶為濟州司倉參軍。后幾經(jīng)宦海沉浮，又為安史叛軍所俘虜，任偽給事中。戰(zhàn)亂平息之后，其弟王縉請求削籍為其贖罪，才免于一死，最后官至尚書右承。這樣前半生順遂、后半生波瀾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導(dǎo)致他在人生的不同時期的詩風(fēng)有著很大的不同。

一、慷慨激昂、雄渾壯闊的邊塞詩

早期的王維，因為身處盛唐，又是科舉考試的佼佼者，必然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同其他儒生一樣，人生態(tài)度積極，富有進取精神，有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他躊躇滿志、狂傲絕倫，有著強烈的進取用事之心，積極奔走于各個權(quán)貴之間以獲得實現(xiàn)自己愿望的籌碼。

在這個時期，王維的大部分詩作是慷慨激昂、充滿豪情壯志的。例如他的《少年行》：

其一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其二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zhàn)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其三 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

偏坐金鞍調(diào)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其四 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云臺論戰(zhàn)功。

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這四首里的少年游俠形象率真坦蕩、武藝高超，報國心切，具有表現(xiàn)出強烈的浪漫英雄主義色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詩人渴望在戰(zhàn)場奮勇殺敵、建功立業(yè)的心理寫照。

又如他的《出塞作》：

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山野火燒。

暮云空磧時驅(qū)馬，秋日平原好射雕。

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渡遼。

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

在詩歌中，用兩相對比的寫法，先寫吐蕃的打獵場面，極力渲染吐蕃人強悍、咄咄逼人的氣勢，造成人心理上的緊張；后面寫唐軍雷厲風(fēng)行，先守后攻，奪取最后的勝利。吐蕃人越是兇猛，就越能襯托出唐軍的英勇和勝利的來之不易。最后寫論功行賞，所有人在戰(zhàn)場上的奮勇殺敵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回報。詩中充滿作為唐人的驕傲和自豪。清人方東樹在讀此詩時說：“前四句目驗天驕之盛，后四句侈陳中國之武，寫得興高采烈，如火如錦，乃稱題。收賜有功得體。渾顥流轉(zhuǎn)，一氣噴薄，而自然有首尾起結(jié)章法，其氣若江海之浮天?！?/p>

除此之外，王維的大部分邊塞詩還具有雄渾壯闊的意境。最有名的當(dāng)屬《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guān)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此詩是王維在官場失意出塞的途中寫就的。因自己被排擠出朝廷，前四句略有背井離鄉(xiāng)的哀怨傷感，但接下來詩人就描繪了雄渾壯闊的景象。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詩人的所有失意和苦悶都在這蒼茫壯闊、雄奇瑰麗的景色中得到慰藉。詞句被后人稱之為“千古壯觀”，無數(shù)人為此傾倒。

據(jù)統(tǒng)計，王維現(xiàn)存的邊塞詩有40首之多，在創(chuàng)作數(shù)量上僅次于邊塞詩人岑參。他對邊塞詩的內(nèi)容題材方面進行了繼承與拓展，描寫邊塞的風(fēng)土人情，抒寫自己在那個時期的思想和抱負。他的邊塞詩大膽地進行了藝術(shù)創(chuàng)新，以樂府詩題創(chuàng)作是一個非常大的亮點。除此之外，王維的邊塞詩還擴大了邊塞詩的意境，大部分作品都能給人以雄渾壯闊的審美感受。他的這些探索和開拓，為盛唐邊塞詩派的形成和確立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情真意切、異彩紛呈的送別詩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根據(jù)清代趙殿成《王右承詩箋注》所統(tǒng)計，王維的送別詩有七十多首。他在送別詩里對自己即將離別的朋友，或述說對他們的不舍，或鼓勵和鞭策，或羨慕他們自由閑適的隱居生活。

在送去做官的朋友時，詩人的詩中沒有太多離別的傷感，反而充滿了對朋友的熱情期望。如《送張判官赴河西》：

單車曾出塞，報國敢邀勛。

見逐張征虜，今思霍將軍。

沙平連白雪，蓬卷入黃云。

慷慨倚長劍，高歌一送君。

詩中一改一般送別詩低迷的氣氛，描寫了朋友奔赴邊塞的英姿，運用兩個典故，殷切希望朋友可以像古代的霍去病和張飛一樣在邊疆建功立業(yè)，字里行間充滿了豪情壯志。

在送別落第或被貶的友人時，王維的詩中則充滿了同情不舍和安慰。比如：《送楊少府貶郴州》：

明到衡山與洞庭，若為秋月聽猿聲。愁看北渚三湘遠，惡說南風(fēng)五兩輕。

青草瘴時過夏口，白頭浪里出湓城。長沙不久留才子，賈誼何須吊屈平。

在這首詩里，詩人對朋友的被貶給予極大的同情。他想象朋友與自己分別之后，面對著衡山和洞庭，聽著凄涼的猿聲，路途有千難萬險，表達了對朋友的牽掛和對他未來命運的擔(dān)憂。在詩歌的最后，詩人運用典故，把朋友比作賈誼，說以他的才華必定不會在湖南久留，以此鼓勵安慰朋友。詩里處處體現(xiàn)著自己對朋友的欣賞和鼓勵，字里行間洋溢著對朋友深厚真摯的情感。

因為很早就受佛教和道家思想的影響，王維既希望自己可以建功立業(yè)，又渴望與大自然相伴，過著一種清靜無為的生活。他在送去歸隱的朋友時，詩里總是充滿了對朋友的羨慕和欣賞。如《送別》：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歸臥南山陲。

但去莫復(fù)問，白云無盡時。

詩中詩人和朋友飲酒告別，朋友告訴他自己不得志，要去終南山隱居。詩人在本詩的最后說，無須再提在官場中的傷心事了，歸隱山林之后有無盡的白云供人消遣，自有一番自在悠閑。前四句娓娓道來，看似平淡無奇，但里面包含對朋友真摯的情誼。后兩句韻味驟增，詩意頓濃。友人仕途不順不得已選擇歸隱，心中定然有無限傷感和憤懣，詩人借山中悠閑的生活開解友人，同時也暗含了羨慕之情。含不盡之意于言外，有清音有余之感，是送別詩中的精品。

王維的送別詩，首首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在依依惜別之外，他的詩里充滿著溫暖和慰藉，對不同的友人，或同情安慰，或真心祝福，或激勵鞭策，或羨慕感慨，處處充滿著人性美。此外，他的送別詩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體現(xiàn)著“詩中有畫”的特點。他擅長描寫送別時的景物和細節(jié)，運用虛實結(jié)合、用典等手段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送別圖，蘊含著豐富的意境美?？傊?，王維的送別詩，在思想上和藝術(shù)上有著很高的成就，是盛唐詩歌中的精品之作。

三、溫婉蘊藉、哀怨傷感的女性詩

王維的作品中，還有一部分是描寫女性的詩歌，主要表現(xiàn)女性的閨怨、愛情。在這些詩中，詩人賦予女性很多美好的品質(zhì)，對他們給予很大的同情和憐憫，表現(xiàn)了詩人高超的寫作技巧。

王維的《早春行》里，用細膩溫婉的筆觸描寫了一個春日出游的女子，不僅寫出了女子出游時看到的美好景色，而且把女子含羞帶怯、快樂中帶著憂愁的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

紫梅初發(fā)遍，黃鳥歌猶澀。誰家折楊女，弄春如不及。

愛水看妝坐，羞人映花立。香畏風(fēng)吹散，衣愁露沾濕。

玉閨青門里，日落香車入。游衍益相思，含啼向彩帷。

憶君長如夢，歸晚更生疑。不及紅檐燕，雙棲綠草時。

詩中先寫早春的美景，梅花剛剛開放，黃鶯才開始在林間唱歌。后寫女子出門游春，折楊，看水，含羞站在花前，鮮嫩明媚得讓人心馳神往。接下來，詩人筆鋒一轉(zhuǎn)，開始寫女子被眼前的春光勾起了相思，再美的春光，如果沒有心上人共賞，就只會讓人傷感垂淚。最后兩句用哀怨的筆調(diào)寫女子沒有等到心上人，說自己不如屋檐下的燕子，至少它們可以雙宿雙飛、共賞春光。此詩筆法巧妙、心思細膩，精雕細琢地勾勒出無限的意境。此外，反襯手法的運用，也讓詩歌中女主人公的愁緒更加溫婉含蓄、意味無窮。

王維的另一篇女性詩歌《息夫人》里則表現(xiàn)出了詩人對封建社會受權(quán)貴迫害的女性的同情和為她們所作的反抗：

莫以今時寵，難忘舊日恩。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息夫人的故事古已有之，出自《左傳·莊公十四年》，息夫人本是息國國君的妻子，楚王滅息國將其據(jù)為己有。她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只好用沉默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滿和反抗。王維據(jù)此寫了這首詩，在詩中詩人先是揣測息夫人的心理，后寫息夫人的神態(tài)。因為不忘舊時恩，所以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寥寥二十字，卻非常生動形象地塑造了一個飽受屈辱，用沉默進行反抗的婦人形象。表面上，王維是在寫古代的息夫人，但事實上，根據(jù)唐孟棨的《本事詩》記載，權(quán)貴寧王看到餅師的妻子“纖白明媚”，一見傾心，用權(quán)勢和財物強占了餅師的妻子。后來，寧王把餅師召至府中，餅師的妻子雙目垂淚、神情凄苦。寧王看到這種情景，命在座的文人作詩。王維最先完成，就是這首《息夫人》。兩個女人所處時代不同，地位不同，但她們對丈夫的忠貞和不舍卻是一樣的。王維用息夫人的故事，表達了對餅師妻子的深切同情，同時也委婉地勸諫寧王放手，成全有情人，并最終達到了目的。清代詩人張謙宜評價此詩時說“止二十字，卻有味外味，詩之最高者”。

王維的女性詩歌中，有他對女性美的真誠欣賞，有對他們的真切同情，其中也有描寫比較綺麗的詩篇比如《洛陽女兒行》、《扶南曲》等，反映了詩人豐富的生活經(jīng)歷，是他多樣化詩風(fēng)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因為山水田園詩取得的成就，唐代宗給予他很高的評價“天下文宗”“名高希代”，王維也因山水田園詩聞名于世。但我們不應(yīng)該忽略的是，一個具有高超文學(xué)技巧的大家，他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不是也不應(yīng)該是單一的。我們除了要研究他在山水田園詩中的課題外，也不能忽視他在邊塞詩、女性詩和送別詩等題材方面的相關(guān)研究，這樣才有助于我們?nèi)嬲J識王維的文學(xué)才華和他在唐詩中的地位與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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