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芬

摘 要：“境界”一說，在我國史學發(fā)展史上是很有淵源，早在儒家即有相關論述。及到清人王國維，有意識地拿“境界”當作詩的一根樞軸，在前人的基礎上，研究并結(jié)合了西方現(xiàn)代美學觀點，將“意境”學說深入分析，構(gòu)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試論體系。

關鍵詞：王國維 境界 審美

關于“境界”的論述，在我國詩學發(fā)展史上早有論述，論述比較深刻具體的要數(shù)道家。莊子在《莊子·天道》中講到“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他善于“立象以盡意”，所以他的作品中多有寓言故事。“境界”一詞，自宋以來，特別是清代的學者，使用者頗多。但是前人有關詩歌境界的論述，往往淺嘗輒止，或者是旁敲側(cè)擊。而將“境界”學說上升到理論系統(tǒng)層面上的當屬王國維，他的作品讓人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主體正是“境界”，在作品中將境界的特征及其發(fā)展規(guī)律以及其鑒賞標準都進行了詳細且嚴謹?shù)姆治?，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詩論體系。

一、“境界”學說中的四種對待關系

所謂 “境界”，是詩人對生活、自然之美的一種獨具慧眼的發(fā)現(xiàn)與改造。王國維則將這種關系上升為四組相互對待的美學范疇。主體與客體之間將會以一種微妙的關系存在于境界的形成過程中。王國維則將這種關系上升為四組（虛實、“出入”、頓漸和隱顯）相互對待的美學范疇。在他看來，這四種關系能不能進行恰到好處的藝術處理對于詩境的圓滿實現(xiàn)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虛實關系

虛實關系又可稱為“自然”與“理想”關系。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于理想故也?！彼倪@一觀點，跟前人主張詩的賦比與興相結(jié)合的觀點一脈相承，并且作了重大發(fā)展。賦偏于實事求是，比偏于因寄所托，興則作為靈魂彌漫于賦、比之中。正如王國維所說的那樣，境界的基本營構(gòu)方式，只有“寫境”和“造境”兩種。寫境重寫實，合乎自然而偏于賦體，即實事求是，但又必定有所虛構(gòu)，則又鄰于理想，于是賦與興相結(jié)合?！霸炀场敝乩硐?，偏于比體，即因寄所托，又“必從自然之法則”，于是比中有賦，比與興結(jié)合。

（二）出入關系

這種關系簡言之就是境界的創(chuàng)造者如何能在自然中 “伸縮自如”，通過在自然中的“出” 和 “入” 觀察到人生。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擺脫“俗我”回歸“真我”。王國維說：“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nèi)，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nèi)，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nèi)，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比绾尾拍苋耄鯂S給的途徑是用“胸中洞然無物”的“我”去苦心尋求與突破那個“物”的美的內(nèi)在規(guī)律即可。而“出乎其外”則是指詩人的“自我”主宰外物。詩人就創(chuàng)作對象本身的美加以升華，使之與人的某種風致自然協(xié)調(diào)，使人觀后有種似而非似的感覺。王國維所追尋的理想的詩詞的最高境界，就是無論入還是出，均無任何跡象可尋。

（三）頓漸關系

所謂“漸”與“頓”，是指境界作為一個有“生命”的運動體，從自然美、生活美到最終的藝術美是一個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王國維在自己的“三境”說中講了境界構(gòu)造中的“頓漸”問題。前兩個境界寫的就是“漸”的艱辛過程，逐漸深入，這是量變。第三個境界，寫“頓”，在山窮水盡、千呼萬喚中，“那人”最終出現(xiàn)，即質(zhì)變?！皾u”包括對理想的無比執(zhí)著，以及異常艱辛的生活實踐與藝術實踐。實現(xiàn)“頓”的飛躍，是量的積累的必然結(jié)果，是通往由實踐走向理想的正當歷程。從自然美生活美到藝術美，作為從舊到新的一種運動過程，不經(jīng)過質(zhì)的飛躍，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邦D”則苦盡甘來，意味著藝術思維處于高度緊張凝聚狀態(tài)的最后閃光，標志著境界及其“美的理想”的圓滿達成。

（四）隱顯關系

王國維的“隱”與“顯”的論點，出于藝術的“直觀”的本性，境界作為“第二自然”必須具備的“自然性”?！半[”則有違自然，蒙于理想，既失景物之“真”，又失感情之“真”，所以境界是出不來的，而作為藝術本質(zhì)的“自由”也是不得體現(xiàn)?！帮@”則境界全出，將主體、自然以及理想結(jié)合為一體，充分地展示客體的內(nèi)在本性，因此能更為直觀以及深刻的體現(xiàn)各種情景，物的神韻以及人的真我都能因此使讀者探查到。所以，隱與顯關系到境界本身的存滅，關系到一種文學樣式的存滅，所以王國維給予了極大的重視。把握好隱顯關系，是詩歌構(gòu)造境界的一個重要方面。

二、“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

在《人間詞話》當中“有我境界”和“無我境界”兩個類別是王國維對于詩詞境界的分類。這種分類方式是詩詞創(chuàng)作過程中特征不同的體現(xiàn)，也是審美活動中屬性不同的劃分，同樣是主客體內(nèi)在聯(lián)系在詩詞意境中表現(xiàn)方式不同的界限。

首先看 “有我境界”。王國維說：“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將詩人所見所聞與個人處境聯(lián)系在一起在抒情類詩詞中是非常常見的。比如，“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不但“物”著“我”之色彩——“淚眼”傳染給“花”，而且“我”亦著“物”之色彩——“落紅飛過秋千去”。一方面主人公激動、悲傷的心情通過“不語之語”與“淚眼問花”的前后應和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另外又利用鏡像之美將主人公深深吸引，使之暫時將個人的欲望或者意志忘卻，強制主人公轉(zhuǎn)入靜觀。也正是這一動一靜的表現(xiàn)呈現(xiàn)出來一個可觀照的審美客體，這時純粹主體凝定下來，意境自然形成。因此，“有我境界”可以大致界定為：詩人通過在對創(chuàng)作的對象和審美的觀察過程中形成的、自身情緒與觀照物是交錯且對立的，作為一個客體被詩人領悟并且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藝術意境。

再看“無我境界”。《人間詞話》這么寫道：“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物?！笨梢姡娙嗽趯徝漓o觀中，本身完全客體化了，也就是“以物觀物”。主客體意境合二為一詩人無法從觀照之中將二者區(qū)分開來。譬如“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詩人在創(chuàng)作此詩詞的過程中仿佛成為了一面鏡子，映見了“南山”；此詩詞由主觀觀察上升到純粹客觀的映照也是通過“見”體現(xiàn)出來的。因此，“無我境界”可以大致概括為：詩人完全是從一個客觀的角度和高度，映射出創(chuàng)作對象的一種純美的形式；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似乎是兩個個體從始至終在前后呼應、相互襯托。這樣凝結(jié)而成的就是一種優(yōu)美范疇的藝術境界。

三、“境界”說之“三境”

《人間詞話》云：“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境界?！蛞刮黠L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娎飳にО俣?，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边@也正是人們對于某種理想的渴望—奮斗—實現(xiàn)的一個過程。

第一，“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边@是審美與藝術創(chuàng)作的首次碰撞。前一句是對于自然與人生的某種信息的傳遞。詩人正是因為這種信息撼動了其心靈，因此而無法平靜。此時，對于詩人而言，自然人生是充滿著許多的未知與幻想同時又是新鮮的，既難以捉摸又帶有些許惆悵。后一句中的情調(diào)是將激情摻雜在沉郁之中，仿佛即使身處在“天涯海角”之外，也要尋找到這種理想或者美。這是人開始面對某種自然或人生，暗含理想，深入探尋，但是因為不知從何著手而帶有些許惆悵的體現(xiàn)。這也正是“頓悟”的開端。

第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边@是“漸修”階段也是一個反復且異常艱辛的階段。在此處的處理上可以看出詩人經(jīng)過反復的探索與思考已經(jīng)可以深入其內(nèi)，對于客體從形貌到一般氣質(zhì)已經(jīng)有了較大程度的理性認識。但是這個階段的客體卻依舊沉悶。這是由對個別事物的一般認識轉(zhuǎn)變?yōu)閷砟钫J識的一個過渡期。實際上，就藝術本身而言，審美主體必須將全部精力融入到創(chuàng)作對象也就是客體中，通過反復的時間與摸索，將客體內(nèi)的本性逐步認知，以獲得質(zhì)的飛躍。

第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边@就是“頓悟”的最后實現(xiàn)階段。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妙悟，從生活中紛然雜呈的物象，轉(zhuǎn)為一種獨創(chuàng)的美的藝術意境，這也是從舊到新的一種運動過程。往往“形式”差之毫厘，而“那人”則會謬以千里。所以王國維又說：“此有文學上之天才者，所以又需莫大之修養(yǎng)也?！迸c“形式”相比，一點非常重要的就是對所追求的某一美的意象的無比執(zhí)著，否則，勢必會半途畏縮，頓悟云云終成泡影。從思索到頓悟的實現(xiàn)，還需要一個簡單的觸發(fā)或暗示，也即“驀然回首”。從量的積累到質(zhì)的突變，是一個無比艱辛的過程，而通過“驀然回首”，卻似忽然無意中達到了頓悟的藝術境界。這個暗示，幫助詩人由實踐過程通往了最后的自由，完成質(zhì)的轉(zhuǎn)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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