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過后,憤怒的野象狂奔在
非洲叢林的月光下
顫抖的大地命令一切事物匍匐
匍匐的還有一頭小象——
族群僅存的孤兒,它被弗朗西斯用一顆
又一顆蘋果帶到了新媽媽面前
三年的時間,弗朗西斯不停遞出蘋果
遞出人類的良心與被信任,連同
他自己的意外死去。那一天
消失數(shù)日的象群突然出現(xiàn)在弗朗西斯
的門外,默默站立兩日,然后狂嘯而去
此后,每年的祭日,象群都會準時出現(xiàn)
巨大的鼻子擰在一起,合唱……
這也許是巧合,沒有人能解釋
樹上的蘋果為何落了一地
撿食的動物里,沒有一頭野象
山風把一枚葉子扔進屋里
門“哎呀”了一聲,一些物質(zhì)
正因為一個人的言語暗暗集結(jié)
水神的綠裙子動了一動
山鬼躲在枝頭繼續(xù)偷聽
當故事講到一窩懷抱鉆石的蛇
被人砍成兩截,柿子樹突然折了一枝
接著是黑棗、核桃、獼猴桃連續(xù)的嘆息
遠處側(cè)臥的山巒長長吐出胸中的塊壘
“沒有什么因果不會被循環(huán)”
頭頂星空的男子對幾個膽小女人
繼續(xù)講黑黢黢的靈異事件
撲簌簌的黃花落滿滾龍溝的石階
青蛙笑著翻了翻身,帳子里有應(yīng)聲:
官人啊,待我理好紅羅裙
下山,擄他個唐僧來玩玩兒
云層里的鼓點一陣緊過一陣
這是十一月的北方,墓園里的麻雀
正啄食地縫上的積水
左右都是荒涼啊,我拾階而上
落葉比我更急于到達父親的新墳
腿一軟,我低低叫了一聲:爸爸
又大聲地叫,認認真真地叫
胸口碎大石般地叫
真過癮啊
一聲嬰兒一樣的爆破音
如今已找不到出口,除非在墓園
上唇碰觸下唇,一列火車
從山谷呼嘯而過,剩下的
全是沉默
黃昏下,路口坐著幾位老人
他們目無表情掃描行人
掃我的鞋子、菜籃子和胸脯
我有意拉低領(lǐng)口,想對他們微笑
可這是中國,我不敢
母親的老年斑又多了一些
呼吸和衣褲有了坑穴的味道
肘部皺紋越發(fā)松弛,我的手
撫摸上去,它們
是我多年以后的樣子
神秘氣息讓我沉睡如嬰兒
多年以后,我的女兒
是否也會如我一樣
有重新孕育與被孕育的渴望
腹部仍存有宮縮之痛
夕陽,在這邊被收回、告別
又從那邊,重新出生
病中的女人,用枕頭捂住雙耳
制造蟬鳴
制造綿長夜雨里的一等覺
或者裸奔
她需要一場潮濕的瘋狂
來飼養(yǎng)體內(nèi)的錦鯉
它從不閉合的眼睛,讓水
有了退身的地方
還有另外的水,被叫醒
被錦鯉包圍。仕女混合尤加利
乳香摻雜迷迭香
巖蘭草、薰衣草、快樂鼠尾草
采植物周身精華,萃取出
天鵝頸,黃蜂腹,水蛇腰
罹患錦鯉病的女人有無限可能
今夜她收起易容術(shù),雙鰭向后一擺
人單薄,面寡黃
而錦鯉持續(xù)豐美,沒有人見過它
拔去背部的黃金鱗片
又如何在胸口長出點點詩篇
在遇見你之前
你將一支老歌橫在夜晚的路上
那里躺著月亮、貓咪、身體柔軟的人
幾顆叮叮當當?shù)男?/p>
我們收拾起這一片散銀,蒙面前行
被見證,被破壞,被自由,被道德律
我們,不怕老去又心懷惶恐的女人
我們,左手青蛇右手白兔的妖精
對人漏洞百出,對己無堅不摧
各自袖手,偶爾出拳,集體犯二
是反方向,是銳角,是愛情說出的紅唇
我們,生下了我們
一邊注視,一邊放養(yǎng)
又隨著呼吸和時間在臉龐游走
捏起它,像捏起落葉,唯有我們
一首接一首的歌子拋過來
被砸中的,不僅是周遭的海水
不僅是不會流淚的魚,孤獨是跨不過去的臺
灣海峽
你在那邊放飛一只風箏
我這邊的紙上踏滿了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