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微博:@云起千淳果果
有一年,我回老家,當(dāng)時已是深秋,殘影斑駁,滿院蕭瑟,霜冷的風(fēng)刮得人臉上一陣陣生疼。
我抱著從房間里翻找出來布滿了灰塵的小木箱,站在門口看了看,最后去了那棵掉光了葉子的木棉樹下。
箱子上雖然落了鎖,卻并沒有真正鎖上,我顫抖著雙手打開,坐在樹下開始查看箱子里的東西。
這是爸爸要我特意回來帶走的東西,老家的房子要拆遷了,山長水遠(yuǎn)的,也拿不走什么,但是爸爸特別囑咐我一定要把這個箱子帶回去。
箱子里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我很快在這個小小的四方木盒里,看到了一張泛黃的紙片,還有一張年代非常久遠(yuǎn)的黑白照片。
那是誰?
我愣了一下,把照片從盒子里拿出來,合影里的男人其貌不揚(yáng),身形也十分矮小瘦弱。
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女人,長得面若銀盤目似秋水,即使是在這樣像素劣質(zhì)的照片里,也能看出是一個佳人。
我心里不由感到一陣詫異。
帶著疑惑,我又將里面一張泛黃到幾乎要認(rèn)不出字跡來的紙拿了出來。
“婚書,李靈偉二十一,付戊十八……”
李靈偉,那不是我爺爺?shù)拿置矗?/p>
那付戊……
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我爸讓我一定要帶走的,是我爺爺跟奶奶的婚書和照片。
我恍然大悟,撫摸著手里有些斑駁了的照片心里一陣唏噓。
然而這并不是一個才子愛佳人的美好故事,也不是一個山無陵天地和乃敢與君絕的凄美傳說。
我的奶奶,就是照片中的這個女子,準(zhǔn)確來說,她是一個悲劇,是那個荒誕得不像話的年代最典型的縮影。
她原來是一戶家境殷實的人家的女兒,從小衣食無憂,父母寵愛,是當(dāng)時很多大戶人家都想求娶的兒媳婦。
可惜,她生存在一個特殊的年代,人生沒得選擇,父母包辦,婚姻幾乎由不得她選擇。
那個時候,她才十八歲,一個被父母保護(hù)得連人情世故都不懂的懵懂女孩子,可想而知她當(dāng)時是多么的彷徨無助。
果然,嫁過去沒多久,她的人生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小姐,變成了夫家誰都可以使喚的保姆丫鬟,細(xì)皮嫩肉的手逐漸變得粗糙不堪。
爺爺并不愛護(hù)她,甚至動不動就罵奶奶,還恐嚇?biāo)?,說要跟她離婚,撕了那張結(jié)婚書。
我的奶奶自然是非常害怕,于是她將這張婚書藏了起來,自己也拼命地干活,就期望他看在她這么努力的份上不會趕她走。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她是有多單純。
也許曾經(jīng)抱怨過,也許曾經(jīng)憎恨過,但是,她卻只能咬著牙堅持著,為自己,也為了家里。
所以后來在我的記憶里,她留給我的印象,便是一個仿佛都忘了什么是笑的小老太太。
她總是佝僂著腰,板著一張臉,忙著忙那,明明纏過足的雙腳走起來不那么利索,可還是不停地忙碌著。
因為身體上的缺陷,有時候事情做得不好,便時常會招來爺爺?shù)暮浅猓f她是沒用的東西,什么都做不好。
我的奶奶聽了后,就更加的沉默了。
我那時候不懂事,看到爺爺呵斥她,她又不說話,久而久之,竟然也不跟她親近了。
如今想起來,自己真的太過分,她本來就已經(jīng)夠可憐,可生下的孩子孫女們,卻還沒有人能理解她,給她一些溫暖。
人心如此,何其悲哀!
奶奶是在我七歲那年去世的,我不知道爺爺當(dāng)時有沒有悲傷?而爺爺也在奶奶走后,沒多久便跟著去了。
也許,是因為沒了人陪伴,身體漸漸變差。
也是,是因為年紀(jì)大了,一日不如一日。
也許,是因為別的……
誰知道呢?
我紅著眼眶將那張照片還有那紙婚書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就像是放自己的珍寶一樣。
是的,爸爸說得一點(diǎn)都沒錯,這老房子里,什么東西都可以不要,但唯獨(dú)這個,不能丟。
帶著箱子回去的時候,我在想,等我把《林深時見夏》寫完了,我是不是應(yīng)該寫一下我奶奶的故事?
她的一生太凄苦,卻沒人知道。
沒人懂,她這一生,是何其的無辜……我的奶奶沒有夏安歌幸運(yùn),能遇到護(hù)佑她一生的林深先生。
而我,也只能祝愿奶奶在天堂只有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