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會芬
李老漢住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里。由于山高地薄,村里絕大多數(shù)年輕人外出打工去了,李老漢的兒子和兒媳也加入其中,留下四歲的小孫子和老兩口生活。
李老漢每天先把小孫子送到村中的幼兒園,接著圍著村子的四周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有沒有火情的隱患和偷伐樹木的人。李老漢對這事可以說是兢兢業(yè)業(yè),不敢馬虎半點。
中午李老漢來到自家的菜園,看一看茄子長成啥樣了,撿大點的摘幾個,晚上讓老伴做紅燒茄子給孫子吃。在茄子棵下,他發(fā)現(xiàn)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正重重地喘著粗氣,走近一看是一只受傷小狗。小狗轉(zhuǎn)過頭,淚眼汪汪地看著他。他仔細一看,小狗的后腿不斷地流著血,傷痛讓它抖個不停。李老漢顧不得摘茄子,一溜煙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件不穿的舊棉襖,揣起紅霉素藥膏,夾起半瓶白酒,急沖沖向院門口跑,把老伴的嘮叨全拋在了腦后。
小狗任憑李老漢粗手笨腳地拿著白酒給它的傷口消炎,疼得嗚嗚叫著。最后李老漢把紅霉素藥膏輕輕地給狗涂在傷口上,累得滿頭大汗。
午睡中的李老漢,像被針扎了一樣,從床上彈起,酣睡中的老伴嘴里嘟囔了兩句什么,又沉沉地睡去。開水泡饅頭,加上肉炒的菜,攪在一起,香味撲鼻。小狗伸著舌頭,艱難地把頭抬起來,扎進盆里。李老漢在菜園的一角,給小狗搭起了一處簡易而又溫馨的小狗窩。
日子轉(zhuǎn)眼間過去了幾十天,小狗的傷情也在一天天地恢復。李老漢蹲在狗窩前,溫和地看著小狗津津有味地吃東西,用他那布滿老繭的大手,輕輕地撫摸了小狗的頭,然后轉(zhuǎn)過身忙著鋤菜地去了。吃飽的小狗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后,老漢像訓小孫子似的:回窩里去,腿傷還沒好哪。小狗好像聽懂了他的話,像做錯事的小孩,搖晃著小尾巴,乖乖地回到它的小窩里趴著。
小狗的腿傷慢慢好了,可惜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李老漢從家里拿吃的喝的,還拿用的。老伴懷疑他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經(jīng)不住多想,偷偷地跟在老頭子身后。看到菜園里的一幕,她感動得直抹眼淚。之后,做菜時她很舍得放肉,連小孫子都夸奶奶做的飯菜比以前好吃多了。
每天,小狗都期待著李老漢的到來。圍在他的身邊,就像是孩子見到了親人一樣,嘴里哼哼地叫著,拿小頭蹭老漢的褲腳,小舌頭輕輕地舔著他的手心,暖暖的,癢癢的。當李老漢回家時,小狗緊緊地跟隨在老漢的身后,幾次呵斥,也不管用,直看到老漢平安回到家,寂靜的月光下,小狗才一瘸一拐走回菜園。
進入臘月,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李老漢和老伴商量,把小狗接回家來住,老伴高興地答應了??墒?,奇怪了,當把小狗抱回家時,它嗚嗚地嚎叫著,就是不肯進屋里去。趁老兩口不注意,它又一瘸一拐地跑回到那冷寂的菜園里。老兩口拿它沒有辦法,心想隨它去吧。
這天李老漢背著手,在遠離村子的地方巡邏時,一不留神重重地摔進了樹林的大坑里。好半天,李老漢才漸漸醒過神來。動了動,還好,胳膊無大礙,只是有一條腿沒有了知覺,動彈不得。此時,片片的雪花靜靜地飄落下來,冷冷地打在他的臉上。老漢一聲長嘆:老命休矣!漸漸昏迷過去。
冬天的夜晚來得快,眨眼的功夫,天就暗了下來,雪花在呼呼的北風中越下越大。
菜園的狗窩里,小狗眼巴巴地等待著李老漢的到來。它幾次顛著腳冒著大雪來到李老漢的院落外,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它只好孤零零地又回到菜園里。
它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嘴里嗚嗚叫著來到了野外,當小狗找到李老漢摔下的大坑時,大雪快要把老漢埋住了。它沖著坑里狂叫起來,小狗的叫聲,把李老漢從昏迷中叫醒,他緩緩地抬起頭,夜幕中站著渾身是雪的小狗。它見老漢醒來,更加起勁地狂叫著,它直用爪子刨土,幾次想從坑沿上跳下來。老漢沖它擺擺手,無力說道:狗狗聽話,回村里叫人來救俺。小狗仿佛聽懂了他的話,轉(zhuǎn)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桌上的飯菜,燙好的燒酒,漸漸地涼了。老伴長長地嘆口氣,無奈中又回到屋內(nèi)。
忽然,聽到院門哐哐直響,她披上棉襖打開院門,不見李老漢的身影,她的褲角被什么東西緊緊咬住,雪影里她低頭才看清楚,是那個小狗。小狗松開了嘴,它氣喘吁吁蹲在雪地里,嗚嗚地哀叫著。
李老漢的命保住了。李老漢的腿好后,也留下了后遺癥,走路一瘸一拐的。從此后,村外的樹林里,李老漢天天騎著電動三輪車巡邏,車筐里坐著他那只寶貝小狗。
選自《天池》